东方泛白，朦胧的云层露出一丝曙光，如丝如缕，沉闷的夜就这样褪去，看着升起的旭日，所有人都明白新的一天已经到来。

原本还和爱妻熟睡的刘县丞被轰隆隆的敲门声震醒，顶着一头被压翘的头发以及睡意朦胧的双眼就被告知了宋县令一家是失踪案的主谋，并已经自裁而亡的消息。

“啊？”

刘良狠心掐了掐自己的大腿，感受到强烈的疼痛感后，才清楚地意识到自己不是在做梦，于是他和前来报信的人匆匆赶往宋府，在季羡一几人以及宋府家丁的证词中终于了解了事情的全部。

于是这一夜不眠人又多了好几位。

整个宋府被彻底搜查，下人们也全部被叫到了一处，等着一一审问。

“大人！”

两名衙役扶着一位神志不清的女子从密室走了出来，此女子头发散乱斑驳褴褛，见到他们时很是惊恐。

与此同时人群中传来骚动，一人竟然趁乱直直的跑了出来，还未等衙役阻拦，就见这人抱住了那位神志不清的女子。

“阿水，我是姐姐，不要害怕，不要害怕。”

金柳不顾对方身上满是污垢，满是心疼的抱住对方，在她的轻声安抚下，怀抱中的人逐渐平静，对方似乎是认出金柳，张了张嘴叫了声姐姐。

衙役原本想将两人分开，季羡见状立刻阻止了对方，他示意衙役退开，随后走上前去。

“金柳姑娘，我相信你还记得我，这位是你的妹妹吗？她的情况并不好，你可以放开她，我们会找大夫为她医治，你可否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金柳眼眶微红，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她舍不得怀中的妹妹，但她也明白自己此刻能做的就是把所有事情合盘托出，或许这样她和妹妹还有一线生机。

宋庄已畏罪自裁，于是一切事务由刘良接手，不过他并未因此就耍起官威，而是很诚恳的邀请季羡一几人一起审问。

金柳跪在地上，似乎是因为哭过声音更加沙哑，她一字一句的道出了所有她知道的事情。

金柳幼年时父母早逝，而妹妹也在一次高烧中烧坏了脑子，为了照顾妹妹也为了能活下去，她将自己买给宋府当丫鬟。

一次意外，让金柳看到了小姐的容貌，原本她难逃一死，但或许是她更好掌控，于是对方以她妹妹为要挟，迫使她成为帮凶，而且为了测试她的忠诚，要求她喝下哑药，喝下药后她喉咙阵痛，一度呕血，虽然没有变成真正哑巴，但是声音也变得沙哑难听，不过对方也放心了几分，可即便如此依旧扣押着金柳的妹妹，只有她足够听话，她与妹妹才有见面的可能。

“小姐格外在意容貌，为了能让脸上的红斑消失，甚至连那些假扮江湖术士招摇撞骗的人口中损阴折寿的方法都试过，可惜结果并不尽人意。”金柳呼吸越发沉重，仿佛一闭眼就能想起那些因谎话被戳破而被宋小姐折磨致死的那些人脸。

“那位名叫顾夜的人是主动找上小姐的，他自称自己侍奉仙人，只要小姐肯向仙人供奉就会得到一切想要的。”

“小姐一开始并不相信对方，她这么多年看过太多谎话，但是在用了对方留下的圣水后小姐脸上的红斑竟然奇迹的消失了，虽然仅仅只持续了一天，却也让小姐看到了希望，于是小姐很快便找到对方，并且许诺无论顾夜要什么她都会答应。”

“顾夜说仙人座下有一位圣女，此圣水便是那位圣女所炼制，只是圣女为了保护人间受了很重的伤，于是仙人破例窥探天机留下了预言，预言中说道在人间毁灭之际，圣女会寻到她的药，再一次拯救人间，而药是一位容貌不似凡人的女子，她身体里流淌的血液，会驱散圣女身上的伤痛，人间也会再一次迎来光明。”

“因此，顾夜要求小姐为圣女寻找药，只要是容貌美丽的女子，无论年龄身份地位，他会将这些女子带到仙岛，即便是她们不是药，圣女仁慈也会留下她们教她们修仙之术。”

“我听完觉得十分荒唐，可小姐毫不犹豫的答应下来，其实我觉得小姐从来没有信过对方的话，但只要圣水还有效果，小姐也就不会戳穿对方谎言。”

或许是许久没有说过这么多话了，金柳忍不住咳了起来，大概是为了赎罪，即便嗓子火辣辣地阵痛，也依旧坚持着。

李晴渃见状递过去了一杯茶水，金柳先是一怔，眼神复杂的看着对方，很快将茶杯接了过去，一杯凉茶入喉，刺痛感少了许多，只是普通的茶水，金柳却莫名感受到了一丝甜意。

“此后小姐开始寻找药，而顾夜负责将药带走，只是小姐对于只能短暂消除红斑并不满足，开始私自研究圣水，并且还抓了一位同样脸上有红斑的女子进行试验，只是试验并不成功，红斑非但没消失，那名女子却因此而死，这不是死在小姐手下的第一人，天下没有不漏风的墙，有一些同我一样不小心卷入这件事情的人，他们没我这般幸运，而我就负责处理这些尸体为小姐善后。”

“我能做的很少，只能将他们埋在林间，甚至无法为他们立碑，因为一旦被小姐发现，或许我们连尸体都不会存在于世。”

想到小姐恶毒的眼神，金柳知道对方口中的挫骨扬灰从来都不是说说而已，即便知道对方已经死亡，依旧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不过.....”金柳似是想到了什么，她从腰间拿出了一个已经断成两半的木簪，木簪上面刻的是一个玩球的小猫，小猫看起来十分生动灵活。

“小姐做试验害死了很多人，但也有一人喝了药后却存活下来，此簪是小姐从花娘身上得到的，有一日她带着木簪出门时，恰好被卫宇撞见，卫宇认出了小姐头上的发簪，一路纠缠，于是为了防止事情败露，小姐亲自给卫宇灌下了试验的失败品并将他扔在郊外，只是没想到卫宇竟然活了过来，只不过变成了一副痴傻的模样。”

“后来小姐觉得晦气，将木簪折断随意丢掉，我趁着四下无人捡了回来。”金柳也不知自己为何会捡起已经断掉的木簪，只是这原本饱含爱意才造出的木簪，就这样随意地被丢掉，实在可惜。

季羡一接过了断掉的木簪，在那破败的庙宇中，除了那破败的红布条地上还零零散散的一些没有成型的木簪，看来此簪正是卫宇亲自雕刻，也难怪会一眼就认出，只可惜造化弄人，花娘如今不知生死，而卫宇神志不清。

“我曾无数次幻想过，如果那天我没有看到小姐的容貌，或许一切会不会都不一样。”金柳喃喃自语，她被迫成为帮凶，遭受着良心上的谴责，日日夜夜担忧妹妹，原本进入宋府的那天，她以为自己和妹妹会有一个幸福的未来，可现实总是那么残酷，至此之后她仿佛变成了没有感情的刽子手，每每午夜都不敢入睡，她怕自己梦见那些人的脸，又怕自己梦不见，变得麻木不在乎这一切。

金柳将往事一一道出，她不奢求得到宽恕，只是希望他们能善待自己痴傻的妹妹，不过或许是嫌弃金柳木讷平庸，白夫人她们并没有让她参与那一桩桩带着杀戮的罪恶中，金柳只负责为她们善后，处理掉那些死去的可怜之人，掩盖这些人的踪迹，因此刘良并没有草率的直接定罪，只是暂时限制了对方的行动自由，以便后续的处理。

谁能想到闹得人心惶惶的失踪案，罪魁祸首竟然是大家一直都敬仰的县令，不过好在刘良在第一时间就命令所有人不可以将今夜的事情传出，想到这里，他忍不住叹了口气，此案事关重大，他需要向上禀报，不过有太白剑宗几位少侠帮助，起码他头上这顶乌纱帽应该是能保住了。

连夜审问后，等他们走出房间，太阳早已升起，阳光透过树梢留下了斑驳的痕迹，望着远处的太阳，所有人都明白黑暗终将褪去，光明总会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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庙宇内，卫宇一边哼着歌谣一边给手上的红衣娃娃梳着头发，季羡一给人的到来并没有引起对方任何注意，直到同样身穿着红衣的秋慕离走了进来。

卫宇似乎是有些困惑，他手中抱着红衣娃娃，步子又有些想朝秋慕离走去，所有人都能看清他脸上的纠结与迷茫，似乎是不知道为何会有两个花娘在他面前。

不过在季羡一拿出那根已经断成两半的木簪后，卫宇几乎是控制不住的颤抖起来，他双手接过木簪，眼泪瞬间流畅出来。

“花娘.....花娘......”

卫宇似是认出了木簪，他小心翼翼的将木簪放在胸口，一遍又一遍固执地喊着花娘的名字。

季羡一几人不再打扰对方，他们退出了破庙，虽然失踪案已经解决，但前方还有更多谜团，几人心情并没有因为找到真凶而变好，反而多了几分复杂的情感，哭声依旧隐隐约约的从庙中传出，不知不觉中他们的肩膀上似乎肩负了更多。

“师兄，你怎么又在走神？在想什么。”李晴渃今天已经是第二次发现季羡一走神了，她了解自己的师兄，因此不免有些担心。

季羡一闻言摇了摇头。

他只是在想顾夜的剑法为何会给他一种熟悉的感觉，但是他也清楚的知道这是他第一次与对方见面，不过这些他都不打算告诉师妹，以免对方会多想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