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树明明看着也是个能言善道的，说起事情来滔滔不绝，怎么也不是个和软弱没有主见能挂上钩的人。

温立秋还没有想明白自己为什么就这么不放心，石树已经笑了起来。

“立秋你把我当小孩子呢？我有自己的判断。”

他是听懂了温立秋香菜言论之下的意思了，石树笑完又觉得有点羞愧，自己年纪比人家还大了几岁呢，看看人却还在担心他，他这年纪看来真是白活了。

温立秋一听到他说有自己的判断，表情就有点难绷。

不过石树说得对，他不是小孩子，都是成年人了，他一个外人不能对着别人的生活过分指点。

而且，他的想法也未必就是对的，温立秋发现自己随着年纪的增长，对这个世界和世间事情的看法也都在改变，以前觉得一定对的事情，慢慢就发现，也未必就是对的。

人往回头看，总是发现自己的幼稚、片面和浅薄。

“石哥你加油！”

温立秋不多说什么，石树现在需要有人支持，需要鼓励，剩下就让他自己去尝试吧。

乐安和叶行歌两人在他们看剧本的时候终于来了，看得出来两人应该是今天早上才睡下去的，现在看着脸还肿着呢。

“要了命了，我说，以后谈工作，都排到下午吧，这个点，把人拖起来，我脑子还没醒呢。”

叶行歌顶着对熊猫眼，感觉走路都是带飘的。

乐安这个导演，更是个夜猫子，没比他好多少。

温立秋嘴上答应了，下一句就是：“乐导，另一个主演的人选确定了吗？”

他现在对他们这个剧本有点上头，恨不得马上就开拍。

说到人选的事，乐安马上清醒了一半。

“还没，本来如果你不来演，那我们当成网大拍，小成本小投资，对演员的要求就不会那么高，现在你要参演，这个人选必须好好选一选。”

演员与演员之间最好是势均力敌，不然容易出现接不上戏的情况，对手戏演员，演技一高一低，还不如用两个都是“低”的。

不然那画面真的太割裂了。

乐安伸着手指头掰了一圈，他们认识的人里，年纪合适，演技匹配的，还真有点找不出来。

倒是有几个比较出名的老演员，演技可以，但一来与人不熟，二来有些形象不太匹配，第三，现在还活跃在屏幕前的上了点年纪的演员，都是大咖，人家也未必愿意来演这么一个小成本，没多少片酬的片子。

乐安之前已经接触过几位，都被拒绝了。

他们网大的班底，还是太弱了。

倒是有人看中剧本的，也有意出演的，但却是想买下剧本，换导演和制作团队。

这事情乐安这个当导演的不好说什么，剧本是叶行歌的，而叶行歌和乐安搭档多年，虽然有点意动，但还是拒绝了。

作为一个没有任何名气的小编剧，他多少还是有点自知之明的，也清楚知道这个行业，换个制作团队，他肯定就没有话语权了。

到时候自己的剧本就是嫁出去的女儿，在婆家过得不好，他鞭长莫及，更有心无力，除了哭一句“爸爸没用”，半点办法也没有。

叶行歌对这个剧本很满意，所以根本不舍得去赌这一把，赌能遇到良心团队。

这个圈子里，大多数的人都还是奔着钱去的。

剧本，也只是商品。

“那不然，我们去找演技好，但是已经不怎么出现在幕前的演员？”

温立秋建议，不是一直有那种新闻么，明明是好演员，却根本没戏演，最后靠送外卖，或者工地搬砖赚钱过日子。

这是最惨的那种，好点的就是转行，有去当表演老师的，也有自己创业的。

乐安想了一下，说：“也行，你们有合适的人选吗？”

一说到具体人选，几个人又沉默了。

这个人真不好选，就算可以扮老，年纪怎么也得过五十吧，剧本里的设定是六七十的年纪，状态得是那种看着就像是快要老死了。

“影帝许正啊，他行吗？”

本来在忙着写自己剧本的石树探头说了一句。

许正？

温立秋把自己知道的影帝全都想了一遍，也没想起来这人是谁，看他一眼茫然，石树又提醒了一句，说了几个角色名，顿时，温立秋就想起那张脸了。

“他拿过影帝？演过电影？”

他还真有点惊讶，在他的印象里，这一位最出圈的角色来自于电视剧，至于他演过什么电影，他不止没有半点印象，甚至连听说都没有听说过。

乐安也想起来了，说：“演过，那电影我还看了，不是商业片，当年的票房记得是亏了，他拿影帝根本没人在意，我还是正好关注过那次的奖项，才记得。”

现在的演员，无论咖位大小，只要拿了影帝，肯定是一番热闹，无论如何都不会毫无水花动静。

叶行歌显然对人也不熟悉，只记得他当年演过的角色。

“年纪合适吗？我怎么记得他应该也就30几岁？”

乐安也不太确定，说：“具体几岁我也不太记得了，但我感觉他都有十来年没有拍戏了吧，他拿奖那会儿，就已经40几了，现在怎么着肯定过50了？”

温立秋拿出了手机，一顿搜索，立即就清楚了，人家已经56岁了。

“年纪好像也合适……所以有人知道许老师现在在干什么吗？”

那当然是，没有人知道了。

不过好在大家都是圈内人，想要打听起人来也方便，很快就问出了许正目前的情况——

有人说看到他在一家餐厅当服务员。

再具体一问，大家都在同一个城市内。

温立秋最近正好没事，就自告奋勇准备去找人，乐安作为导演，决定和他一起去。

选角本来就是导演的工作之一。

眼看着时间也到中午了，于常对此也有点好奇，大手一挥，决定带着所有人一起去吃饭。

他请客。

某餐厅。

温立秋一行六人进店后，直接要了个包厢。

有服务员认出了温立秋，不过表现得十分冷静，温立秋对着人笑笑，说：“你好，请问一下，许正老师在这里工作吗？”

可能因为温立秋本身就是演员，和许正是同行，服务员立即就好奇地问：“你找他有事？想找他拍戏吗？”

想想，似乎还挺有这个可能的。

温立秋他们也听着放下了一半的心，连服务员都知道，那就说明许正应该确实是在这里上班。

“有这个想法。”

温立秋透露了他们的来意，然后才好开口请人帮忙，“能麻烦帮我们找一下他吗？”

看得出来，服务员也挺激动，答应了一声就出去找人去了。

温立秋他们等了没多久，包厢的门再次被打开，许正笑呵呵地走了进来。

“听说有大明星要来找我去拍戏？”

“许老师好。”

温立秋他们一听到动静，就全都站起来，他们这些人在对方面前，不谈资历，就是年纪，也全是小辈。

许正还真没想到，一下子被这齐刷刷的动静给弄得愣了一下。

“哎哎，别，别这样，赶紧都坐，我可当不起这一声老师。”

温立秋这才有时间打量对方，没有穿着服务员的衣服，看着也不太像是服务员，挺开朗快乐的一个大叔，外表长相也不显老，中等身高，挺瘦一人，50多岁的年纪，看着像是40多。

互相打过招呼，客气了一番都坐下了。

许正看了温立秋，说：“我认得你，之前拍的电影我还去看过，演得挺好的，现在的年轻人都厉害。”

他是影帝，说这话就是在夸人。

温立秋谢了他，想着他们过来的目的，便直接开口说：“许老师，很抱歉直接这么找上门，我们这边有个剧本，想找个演员，想了一圈觉得您很合适，找不到您的联系方式，听说您在这里工作，就想着来试试运气。”

许正：“没事，我都多少年没演戏了，也没经纪人，你们找不到我的联系方式是正常的，就是难为你们还能想起我这么个人来。”

说着，菜陆续上来了，大家索性就边吃边说。

许正拿了影帝之后，却没有因此而多出什么工作来，他当时已经四十多快五十，能演的男主戏不多，演男配也没有人找上影帝，怕他不答应，索性连找都不找了。

也有找上他的工作，他去一看，让他给小年轻做陪衬，这也就算了，人家小年轻还嫌弃他一个老大叔没名气。

许正好歹也是个影帝，又不是真没有脾气，应该说是个人都会有脾气，一天到晚工作遇傻x，没能力还要踩他顶上，换了谁心情都好不了。

那个时候，许正影帝大奖也拿了，手头有点积蓄，家里也不靠他赚钱养活，索性也就不受这气了，戏不演了，直接原地退休了。

“我知道外界传我在娱乐圈混不下去，在餐厅当服务员过活，哈哈，以讹传讹，这家店是我老婆开的，我就是每天过来看看情况，偶尔忙不过来充当一下服务员。”

这一听，温立秋和其他人对视一眼，感觉请人出山拍戏的可能不大了。

人家不差钱，都说是退休了，再加上他们剧组本来也给不了多少钱，想要打动人的筹码根本不够看。

互相看了几眼，感觉许正对温立秋的观感还挺好的，索性也还是由温立秋开口。

“许老师，不然你看一看剧本，再考虑一下？”

许正摇头：“还是不了，都多少年没演过戏，早没有了当年的水准，还是不出来丢人现眼了。”

虽然是预料之中的答案，但还是让人失望。

许正因着他们这几个人刚见他时的态度，还是有几分好感，看他们听到他的话后，齐刷刷的失望，也觉得有一点抱歉。

“你们大概要找个怎样的演员，不然说来听听，我看看有没有认识的朋友能推荐给你们。”

作为导演的乐安把他们要找的演员形象和感觉，大概说了一下，说起角色，就免不了会说到剧情，许正是个好演员，听着听着就听进去了。

《一夜暴富》这个剧本质量绝对过关，只要是心思在演戏上的演员，很难不被吸引。

“这个剧本真不错，真的挺不错。”

许正听完，连着夸了好几遍，又问，“男主是立秋来演对吧？那就要找个和他配的演员，我想想……”

温立秋他们就等着，要是能有合适的人选推荐，他们也能接受，不过显然，这个人还真不太好找。

许正想了半天，也没说出来个名字。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温立秋他们带的先入为主了，许正竟然也觉得自己挺合适，除此之外，一时间还真想不到别的人选。

特别是于常还在他思考人选的时候加了一句：“我们没多少钱，投资少，给的片酬也少，请不起大咖。”

十几二十几万的，对于普通打工人来说，三四个月挣这些钱已经不少了，但是对于娱乐圈的“咖”们，是真看不进眼里。

再加上一些合约在娱乐公司手上的，五五分成，拿到手只有一半，再一交税，剩下真没多少。要是换个黑心公司，一九分账，演员只拿一成，那是真的惨。

反而，如果许正愿意来演，除了交税，剩下片酬能全部拿进自己口袋，不用和公司分成，赚得还多些。

可这样的“野生”演员，还要有演技，还要上了点年纪的，哪里去找？

大家你看我，我看你，一时间都没有人说话。

包厢里很安静，温立秋来回看了一圈，视线落到许正身上，他只觉得眼前一花，完全没有任何心理准备，一个十四五岁的男孩儿突然冲过来和“他”撞了头。

“我就想当明星，当大明星，上学读书有什么好的，还不是要出来上班打工，又辛苦，赚的钱还少，还是当大明星好，只要天天耍帅就可以了，去拍电视剧也行，我念台词就念1234567，上学要背那么多东西，当明星就不用背！”

男孩儿吼得掷地有声。

温立秋才发现自己切到了许正的视角，男孩儿长得挺清秀漂亮，要说当大明星，确实也有点资本。

许正显然是被他的这段发言给气到了，伸手就去捞对方的胳膊。

男孩儿应该很熟悉两人之间的这种“互动”，许正手一抬，他转头就跑，根本抓不住他。

“你给我回来！”

“知道你要打我，我还回来，那我就是个傻子！”

男孩跑得飞快，头也不回，一下就窜出了老远。

在许正要追出去前，一个女人从旁边走了过来，伸手按住了他。

“好了，你要真想教育他，哪天就让他去剧组待个两天，让他去打个工，当当场务小哥，当当剧组工作人员，当过受害者，他就知道自己现在说的话有多混账了。”

许正还是气：“人家那是工作的地方，谁能让他去玩？”

女人说：“你之前当了那么多年演员，总有认识的导演什么的，让他下次寒暑假去体验几天，也没那么难吧？”

许正：“你怎么也和他一个小孩子似的，那是工作的地方，不是让他一个小孩去玩的！”

女人嗔怪：“那不是你自己当了一辈子演员，孩子跟着好奇吗？不然你带着他去拍部戏，让他经历一下，不就没这么多事了？他一个小孩子懂什么，就看到网上当明星的光鲜亮丽，赚的还多。”

……

温立秋猜，那个男孩应该是许正的儿子吧，看长相隐约还是有那么几分相像。

正想着，包厢的门被人敲了两下，一个男孩探头进来。

“爸，妈妈找你。”

话是对许正说的，但是滴溜溜打转的眼珠子却落在温立秋他们几个人身上。

温立秋心中一动，看着那个男孩笑了笑。

这仿佛是一种鼓励，男孩立即走了进来：“立秋哥哥，我和我爸去看过你的电影，我认识你。”

温立秋有一种上天都在帮他们的感觉，他就坐在靠门这边，在人走近后，朝着他伸手。

“谢谢你的支持，可以知道你的名字吗？”

“我叫许欣阳，立秋哥哥，你来找我爸，是想找他拍电影吗？”

许欣阳年纪小，但可真不是一般的敏锐。

许正已经伸手过来抓儿子了：“你给我把嘴闭上，不许胡说八道！”

自家儿子是个什么属性的皮猴子，他最清楚不过，为了不让他继续当着陌生人的面乱说，最稳妥的做法就是将他拎走。

不过显然，从温立秋看到的场面就知道，这对父子之间的“对决”，许正这个当爸的并不占上风。

许欣阳躲人很有一套，直接往桌子底下一钻，抱住了桌腿。

如果硬扯人出来，说不定桌子都得掀了。

“许欣阳！”

许正感觉自己脑袋都大了一圈，他这人一辈子都规规矩矩的，没干过什么出格的事，老婆也是个一本正经的性格，怎么生出来这个儿子能“正正得负”？

温立秋说：“是有这个想法，不过不一定能合作上。”

“你觉得我怎么样？”

许欣阳歪着头，睁着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看过来，“我爸是影帝，我觉得我多少都能遗传到一点天赋，不然让我试试？”

温立秋指了乐安，说：“那是导演，不然你问问他，有没有合适你的角色。”

许欣阳立即看了过去。

乐安拿眼看许正，许欣阳很懂眼色，立即说：“不用我爸同意，我妈是我经纪人，我的事情，她说了算，她答应我去当明星的！”

许正：“……”他现在只想说一声惭愧，家教不严。

乐安笑了，说：“那行，我们加个联系方式，你可以来试镜，如果你演技过关，就用你。”

“真的？”

许欣阳一激动就蹦了起来，忘了自己还在桌子底下，脑袋砰就撞到了桌子上，嗷一下又蹲了下去，就这还不忘和乐安确定，“真的，不是看我年纪小，哄我的吧？”

乐安被他的样子逗得不行，说：“肯定是真的，就是我们剧组没钱，穷得很，和你要当明星的愿望，可能有落差。”

许欣阳抱着头，说：“这没事，只要出道了，我还怕没钱赚吗？我到时候全网营销，我是影帝的儿子，最帅星二代，有的是人找我，到时我接代言，接偶像剧，赚多少钱都有。”

许正气得眼前一黑。

所有人：“……噗。”孩子，你很有“钱”途啊！

因为许欣阳的打岔，许正最后也没有完全拒绝这个角色的机会，等到许正的老婆过来找儿子，还真和乐安，以及温立秋他们所有人加了联系方式。

回去的路上，乐安说：“我感觉许老师最后为了儿子，也会接下这个角色，这真是，什么运气啊！”

温立秋也是这么想的。

“许老师的儿子年纪小，但感觉是个挺有想法的。”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长得招人喜欢，这孩子嘴里说着混账话，但是却不引人厌烦。

说起许欣阳，乐安他们全都笑了起来，笑完又觉得，如果这是自家孩子，那也是真头疼。

年纪小小，想法挺多，大人轻易还唬不住他。

……

大概过了两天，比温立秋他们所有人预料的都要更快一些，许正答应了出演《一夜暴富》里的角色。

当然，具体的一些事宜，还要再见面谈。

戏份第二重的角色终于定下来了，基本上这部电影的拍摄就没什么问题。

投资的事情也很快就搞定了，本来于常、乐安他们这个小团体的金主金老板，现在加上温立秋的小顾叔，又拉上了关诚和聂菡，直接齐活。

至于其他演员，就更加不担心了，不找流量，不找明星，以前固定的合作者继续合作。

夏日一过，剧组就低调开机了。

温立秋也在短短一段时间里，直接“变身”成了一个不靠谱青年，从穿着打扮到气质表情，仿佛由内而外变了味儿。

不再是香香、帅帅，而是突然就变得臭烘，和外表的邋遢相统一。

因为这一次这个角色的身体很好，他练出来的一身肌肉倒是被保留了下来，他不需要特意再去增重，或者减重，相对轻松一些。

许正减肥了，本来就不胖的人一下子又瘦了十来斤，温立秋在开机前的某一天突然看到他的样子，还被吓了一大跳。

他有一点过瘦，身上有了一种摇摇欲坠，行将就木的感觉。

等到定妆，他的头发被染白，又被剪得稀疏，剧里的那个感觉一下子就出来了。

影帝，不愧是影帝。

另一个大受震撼的人大概就是抽空来探班的许欣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