圭明打开水龙头洗掉手上的脏东西, 他把工具一次排开,依次的洗了一遍, 正好有村民进来上洗手间,就说:“小先生,这是在做什么,这么大阵仗的?”
圭明抬头笑了笑:“哦,洗手间的门坏了,我过来修一修。”
村民就夸赞:“小先生还会这呢, 真厉害,就没有小先生不会东西……”他左右转了转,好像在找那个坏了的门在哪儿。
圭明“呵呵”的笑:“还行……已经修好了,这门其实就是合页有些不利索, 拆下来,上了点油, 就好了。”他把手甩干净, 走了过来,指着其中一扇门道:“喏,就是这扇。”他推了推:“你看,已经好了。”
村民:“不愧是小先生。”
圭明见他要上洗手间, 就没有留下来,朝他笑了笑,回去把洗好的工具收拾起来,离开了洗手间。
等他走了后不久, 村民看着门, 叹了一口气:“抱歉啊, 我还是来晚了一步……是栓子叫我过来的。”他解释道。
门微微的颤着抖, 轻微的晃动。
村民:“不知道有没有用……”他咬破手指头, 鲜血滴在门上头,门不再晃动起来,村民左右看了一眼,觉得差不多了,就收回手:“应该可以去跟栓子交代了。”说完也离开了洗手间。
——
栓子拿出头发来:“怎么样,我让我朋友去救你的伙伴了,你这下放心了吧?别哭了,哭得我脑壳都要炸了。”
虽然试图让厨师欠他一个人情的办法滑铁卢,但是栓子还是硬着头皮的提出了头发的问题——
“周师傅,有个事儿,我真的是没办法了,您们家那个头发……”
他一边说一边从荷包里拿出那团头发,头发在他手里不停扭动,发出“唧唧”的声音。
周师傅看了一眼,又望了眼栓子:“你不说我还没想起来,先前对头发下手的那个人是你吧?”
栓子:“……”他这岔被打得,都快忘记自己原先要说什么了,硬着头皮:“……这是个误会。”
周师傅看了头发一眼,哪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只是道:“你先欺负了她,后来又救了她,这事儿……是你们两的事,我不大好插手。”
“你怎么就不好插手了呢?难不成你真让她跟我回霍氏村去?”
周师傅看了栓子一眼,接着又撇过头去,很无所谓的样子:“要是她愿意,我也不好强求不是?”
栓子:“……”
知道周师傅这里没办法,栓子只能在头发这里使劲,听到圭明又对洗手间的门下手,而那里藏的鬼是头发的伙伴的时候,栓子就意识到机会来了。
——
他在拐角这里等待着村民,村民走过来:“栓子。”
“怎么样?”栓子抬头看了村民,其实他是不怎么关心,但是头发一直嘤嘤嘤的。
村民“哦”了一声,就说:“我去的时候,小先生已经把门修好了……”
栓子:“……”刚刚消停下来的头发又要开始“嘤嘤嘤”起来。
村民连忙道:“不过我想鬼需要什么,血啊什么的应该也有用?所以我连忙滴了几滴血上去,感觉那门就好多了。”
栓子没想到这小伙脑袋还挺机灵,竟然立刻想到了补救的办法,他打量了这小伙子一眼,算是村民里年轻的一代了:“不错啊。”
那小伙“嘿嘿”笑了两声:“主要是是周师傅给了我灵感。”然后看着栓子手上的头发:“栓子叔,你的血应该也对她有用,养一养也没啥。”
你这站着说话不腰疼的……栓子睨了他一眼,把揣着头发的那只手抬起来:“要不你来?”
小伙连忙摇头:“不了不了,消受不起,我伯伯还等我,我先走了!”说完撒开腿就跑。
栓子哼了一声:“臭小子。”
——
圭明先回去把工具什么的都放好,然后洗了个澡,找来师父留给他的厨师服换上,照了照镜子,还别说,挺像那么回事的。
他把帽子戴上,腰带系好,原地跳了两下,确定不松垮后,就朝着厨房走了过去。
他的步伐刚踩在走廊上,后厨里正干得热火朝天的厨具们纷纷就歇了下来。
周师傅嘀咕一句:“怎么这么快……”他把帽子戴好,接过一旁的厨具开始翻炒起来。
一时间整个厨房又从刚刚的热闹变为一个人的宁静。
圭明站在门口,探头探脑的:“师父,你一个人都做这么多了?”
周师傅“哼”了一声:“怎么?等你来了,黄花菜都凉了……”过了会儿:“门修好了?”
圭明:“好了,就是合页有点锈了,我拿砂纸把锈磨掉,又上了点油。”
周师傅“嘶”了一声。
圭明连忙凑过去:“怎么了,师父?”一脸关心的问:“是被油溅到了吗?”
“没,没有,没事,你站远点。”周师傅只是想到了被铁沙纸磨掉表层带着阴气锈迹的门,就下意思的一哆嗦……他徒弟绝对可以发明如何折磨鬼的千百教程,应该会很受闯关者们欢迎的……
他一时有些想多了,整个人有些心不在焉。
圭明已经走到一旁,把整个后厨转了一圈,兴致勃勃地:“师父,我做什么啊?”
周师傅:“你把那个鸡处理了。”
圭明答应了一声,师徒两个就在厨房里头忙活。
——
村民们有些闲不住。
按照村民一贯的朴实想法,是最害怕欠人情的,可圭明师父的热情,他们又不好意思拒绝,就这么白吃人一顿饭,村民们心里有些过意不去,就觉得不踏实,心里头好像有块石头,就这么悬在半空,感觉落不着地——
“周师傅虽说要白请我们,但我们不能真就像大爷似的,坐在那里等着白吃!我们必须为周师傅做点什么!”霍婶道。
“要不留些珠子给周师傅?”有几个村民提意见。
霍婶很烦恼:“这当然没问题,就怕周师傅不肯收!”她左顾右盼,看着这硕大个餐厅,服务员就懒散几个,有些无聊的四处晃悠,连个打扫卫生的都没有。
霍婶就眼睛一亮:“餐厅毕竟要接客,体面最重要,我们干脆给周师傅,把这餐厅的卫生做一遍!”
十多个村民,又都是村里的劳壮,收拾个餐厅来说,真的就是小事一桩。
他们左顾右盼,找到趁手的工具,就开始整活了。
拖地的拖地,抹桌子的抹桌子。
旁边的服务生看到了,头都快要吓掉了,都懵了:“你们……这是……”
霍婶带着笑,她这人,做事风风火火地,嗓门大,行动力强,拽着服务生往一旁走,给拖地的大兄弟腾出位置来:“小兄弟,来,坐一会儿,我们村的人啊,难得来一趟你们这儿,空着手来的,啥也没准备……”
服务生被霍婶强劲的大手带到一边,显得自己弱小可怜又无助,声音都有些结巴了:“不,您,您不用这样,是我们更想要招待您……”
“说什么您呢哈哈哈!”霍婶就在服务生的肩膀上一拍,笑得嗓子眼都露出来了:“跟姐客气什么啊!”
“啪嗒”一声,服务生的脑袋直接就被震掉了,在地上骨碌碌的滚了两圈……被拖地的村民捡了起来,一边喊着:“霍婶。”一边用一种“你们在搞什么”的茫然目光看向霍婶。
霍婶:“……”
气氛就有那么丢丢的尴尬。
她只能一边干笑着,一边把头又塞到服务生的脖子上,然后还热情地:“你这脖子不大结实,头老爱掉,姐姐我手工活是村里出了名的,要不要我给你缝一下?”
服务生把头摇得,差点又要给甩了出去,不断地说:“不,不用了,真的不用。”
表现得像是被强的可怜少女,满脸写得恐惧和害怕。
好在先前神隐的客人在卡座上渐渐浮现,王阿姨叹息一声,走了过来,解救了弱小可怜无助的服务生小弟。
“霍姐姐。”王阿姨站在远远的地方,朝着霍婶打招呼道,她气质极佳,给人一种温风扑面的感觉,朝着霍婶露出一个无奈的笑。
在霍婶眼里头,她这人是有一点天然的崇拜两种人的,一种是读过书的人,觉得读过书的都是有文化的,了不得,一种就是像王阿姨这种,看上去特别像是官家的小姐,有气质,又有涵养的人。她不由自主的,就在这些人面前矮上一头,一边嫌弃自己太过粗俗,没什么文化,一边觉得自己手指太粗,容貌太丑,哪里、哪里都拿不出手。
霍婶不由得露出些许拘谨的表情来:“叫什么姐姐啊……我就是个村里的农妇,当不得当不得……”但脸上的笑却没下去过,显然这声姐姐,叫得她挺爽的。
王阿姨就走了过来,拍了拍服务生的肩膀,动作轻柔:“小同,你去帮一下村民们,都是我们太惯着你们了,看你们懒得。”
小同忙不迭的走了。
王阿姨就带着霍婶去了卡座边入座:“霍姐姐不用跟我这么客气,什么农妇,太过自谦了,这个时代,凭自己的实力吃饭,就是独立女性,什么农妇不农妇的。”
这还是霍婶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词,她觉得是那样的好听,特别是从王阿姨的嘴里说出来,好听到她骨子都酥了大半。
本来她说话都是扯着嗓门在那里吼,但在坐在王阿姨的对面,她竟然又有一种还是女儿家的天然羞涩,声音忍不住的放轻,放轻,再放轻。
“哪有……”她捂着嘴笑,两眼目不转睛的看着王阿姨,眼睛里像是含着水:“我算什么女人,你看我,长得哪里像女人了。”
王阿姨把她的手拿下来,两相对比,王阿姨的手又白又嫩,霍婶的手又黑又粗,她经不住想要抽出来,但却被王阿姨冰凉的手拽着不放。
“你就是。”她看着霍婶想要躲闪的目光,肯定地说道。
霍婶:“……”
王阿姨捧着她的手:“这证明的不是你不像女人,正相反,这是你伟大的证据。”
辛苦、劳累,是农民的日常,无论男女,他们的身上,刻着许许多多的,来自生活给予他们的,伤痕和痛苦,他们会不经羡慕起城市里那永远也晒不黑的皮肤,里面的女人都有一双白白嫩嫩的,像是婴儿般的手。
怎么可以那么细,那么软呢?她们就不用干活的吗?
然后望着自己的手,叹息一声,不再羡慕,开始投奔到新的一日劳种当中。
有那么长一段时间,霍婶好久都没有说话,黝黑的面容,只是露出一个笑,就咧开嘴,不停的笑。
王阿姨问她年龄多大了,对比了一下,发现两人竟然是相仿的,甚至真正说来,王阿姨竟然还比霍婶还大几个月。
“叫姐姐。”王阿姨道。
霍婶哪里叫得出口,她这辈子,在父辈面前要强,在男人面前要强,强势惯了的一个人,竟然在王阿姨的目光下,败下阵来。
“哎呀……”
王阿姨笑道:“你别羞啊……”
霍婶捂着脸:“哪里叫得出口嘛!”
“好,那我不强求你。”王阿姨就让霍婶跟她一起坐着:“咱们呐,现在就要开始享福了,让小的去忙活。”
“早着呢……”霍婶道:“哪里能开始享福了,那些小的根本就没立起来。”
王阿姨给她倒了一杯茶:“你就是事事都攥着手心里头,这样怎么能行,适当的放一放,交给其他人……”她看着像是屁股底下有蚂蚁在咬她似的霍婶,忍住笑:“放心!”
霍婶有些怂怂的望了王阿姨一眼,又不大敢真的站起来:“……放不下心,哎呀……”
“你别哎呀。”王阿姨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你一哎呀起来,我就想笑。”接着捂着嘴笑了个不停。
霍婶:“……”她本来是有些懵懵地,不知道这里有啥可笑的,但是看王阿姨笑得开心的样子,她也就忍不住也咧开嘴:“真那么好笑?那我多哎呀几声,你多笑,你笑起来好看。”
霍婶觉得,像王阿姨这样的人,就应该天天养尊处优的坐着,什么事都不让她做,就让她天天笑,她要是个男人,她一定这么做。
王阿姨不笑了,她挺喜欢霍婶的性格,在为人处事上,王阿姨一直都是温柔的,像大姐姐一样,照顾他人的,而霍婶却仿佛站在她的一个对立面上,她一点都不温柔,甚至没有半点女人味,她大大咧咧,性格强势,像个男人。
但却……极为可爱。
“你真不叫我姐姐吗?”王阿姨故作伤心道:“我一直想要有一个妹妹。”
霍婶:“……”
她忍不住头大,王阿姨没绷住,就又看着她笑了起来。
——
圭明已经把食材都处理好了,师父就走过去检查,检查完了,就让圭明开始尝试着做些菜,只不过师父会在一旁看着。
圭明早就跃跃欲试了,他还没用过师父的新厨房,这还是第一次。
他一上手,就感觉这些厨具都格外的得心应手,本来他第一次使用,应该会有个磨合期,甚至都已经做好了搞砸的准备,但是却没有。
他忍不住惊讶起来:“师父,你这个锅肯定很贵吧?”
师父一边暗含警告的瞪了一眼这个锅,一边又有些警惕的:“怎么,你薅走你师父的刀不够,连锅你都不放过?”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在师父说完这句话后,圭明感觉自己手里的锅自己颠了一下。
他想,这应该是错觉吧,可能是刚刚力道产生的惯性,锅怎么会自己颠呢?
他把疑惑压下去,觉得师父现在都快把他当做贼了,忍不住叫冤道:“师父,我在你眼里,是那样的人吗?”
你在师父眼里当然不是那样的人,但是那些厨具可保不准。周师傅心想,等到送菜的来了,把圭明送去学校的时候,他要好好的检查一下,免得会混进什么不明物种。
这些鬼们,当时送小圭明上学的时候,都差点集体离家出走,也亏他一直镇在厨房,才算没闹出什么大事来,否则还真说不准,学校那边不一定能接收这么大批高质量的鬼魂。
太欺人太甚了。
不过就算是这样,周师傅自己也做了好几次小圭明去了学校,被人家排挤欺负的噩梦,小小的一只被人锁在洗手间里,委屈的直掉眼泪,一边喊着师父什么,弄得周师傅那会儿,整个鬼都憔悴了。
直到旁敲侧击的从送菜的小三轮搞来圭明的消息,说小圭明因为学校伙食太好的缘故,胖了三斤,周师傅才不做噩梦了。
就是梦里的小可爱会突然变成小圆球。
周师傅:“……”
他从过去回忆当中抽离出来:“做就是了,让你带走一把刀就算是出格了,你还真打算把你师父的厨房都薅走,你师父做不做生意了还?”
“哦。”圭明悻悻的“哦”了一声,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刚刚还用得很爽的厨具,好像整个变得丧气起来。
比如这锅,原本还身轻如燕的,这会儿沉得,像是塞了称砣,圭明颠了好几次,差点没颠起来。
怎么突然就不好用了呢?圭明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他用得这些厨具全都是“智能”厨具,过于随心,心情不好就有一些想要罢工。
本来一小时就可以做好的,这下看起来没有两小时是不大行了,周师傅看不下去,就让圭明去旁边歇一歇:“行了,别把自己累着了。”
他要给这群罢工的厨具好好做一下思想工作——所以这叫什么,不会做思想工作的厨师,不是好厨师?怪道经常对圭明长篇大论的呢,感情是经过不听话的厨具历练过来的。
今天的师父也是极为贴心的心理带师。
所以当老板真的不容易,既要管一大家子的经营,又要关心员工的身心健康。
难啊……
圭明确实有些累着了,他刚洗了澡,现在又一身汗,最主要的是想要去上厕所,就跟师父说去趟洗手间,周师傅点了点头。
等圭明一走,周师傅就开始对厨具们进行长篇大论的教育:“你看看你们,一个个的,提起精神来,我都没像你们这样呢!”
“我难道就舍得吗?但是明仔上学上到一半,是学业重要还是我重要,那当然还是学业重要!”
“等他把书读完了,我们这边的事情也就忙活得差不多了,正正好留给圭明的,是一个我们一直想要让他过的普通人的世界,没有闯关者也没有什么副本的,多好!不用掺合我们这些乱七八糟的事!”
“你们啊,一个个的,心里知道得比我还明白,偏偏又要在这儿给我耍小孩子脾气,怎么着了,真以为自己是小公举?看我把你们给惯的……一个个的!”
等到圭明上完厕所,洗完脸回来,周师傅已经把厨具们要闹罢工的心给哄回来了。
新的一天,新的开始。
既然已经知道留不住圭明,那就要在最后的时候,给圭明最快乐的时光!
加油吧!厨具鬼!
在新的一波鸡血刺激后,厨具们已经跃跃欲试,圭明本来还有些受挫的心,突然就又被干劲满满的厨具鬼们给治活了。
他忍不住惊喜:“比我刚开始使得还要顺手!”
圭明开始反省,自己这上了一个厕所,是上了个什么,怎么突然技术就得到了极大的飞跃!?
周师傅就站在旁边看着,脸上带着慈爱的微笑:“我说什么,我就说你一定行的吧,你就是有天赋!”
圭明真的信了周师傅的鬼话,他整个人都已经快飘了,真以为自己是百年一见的厨艺天才,更震撼的是,天才还是一个十五岁的初中生。
他太牛逼了!
就在圭明飘飘然的时候。
后厨门口响了一声——
“叮咚!——欢迎观临!”
圭明忍不住把头侧过去,想要朝门口望去,周师傅就说:“应该是送菜的来了,你继续做你的,我去瞧瞧去。”
圭明“哦”了一声,炒完这份,把菜盛起来,放进蒸箱里保温,就着水龙头洗了遍手,忍不住好奇也朝门口走去。
后厨的门是半掩着,这会儿被人拉开了,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子把三轮车推了进来,车上头堆满了各种鲜蔬,成箱成箱的摆放着。
老头子把斗笠摘下来,他拿肩膀上的白毛巾擦了擦脖子上的汗,一边说:“最近遇到点儿事,就来迟了。”
周师傅在旁边问:“什么事?”
送菜的老头子就说:“我送菜的学校,有个孩子丢了,家长找上去,跟校领导闹了一通,现在寻人启事贴得到处都是……”
“要我说啊,那孩子估计是已经没了。”他从手里头拿出一张寻人启事:“喏——你们餐馆人流量大,有没有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