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
叶家祖宅内灯火通明, 一个穿着道袍的老人手里拿着长剑与铜铃在空地上龇牙咧嘴地跳来跳去,口中发出意味不明,晦涩的话语。
在他的跟前摆着一张长长的方形长桌, 长桌上面放着香炉,点着供香,桌子上有一个无名排位, 用的是最为普通的劣质木料。
供香燃烧升腾起一缕缕烟雾, 在黑色的夜幕中袅袅爬行。
细细的,在风里面一吹即散。
在道士与桌案之外,站了一群默不作声的人。
他们穿着素净的衣服,手上都捏着一串佛珠, 佛珠上面刻着多到看不清楚的小字, 他们的表情冷漠。
再往后的人俱是低着头, 穿着一身白色的丧服,没有佛珠。沉默极了,但若是细微去看, 会看到他们的身体在不住颤抖。
道士拿过叶家人早早准备好, 放在一旁的好酒喝了一口, 猛然又吐出来,喷在了他手里拿着的黄色符咒上。
一簇火苗瞬间烧起, 浓烈的热气扑面而来。
好似要劈开周围的阴冷的气息。
火苗在酒水里壮大, 在道士要熄灭时有几滴被晚风裹挟着落在了摆在灵堂里头的那个沉黑色的棺木上。
在棺木上落下了星星点点。
“主母, ”外头有人敲了门, 轻声呼唤主子,“道长的法术已经做完了。”
推门进来的是一个低眉顺眼的丫鬟, 五官瞧起来并不起眼。
她进了屋子安静地跪在自己主子的身后, 给主子打下手, 叠元宝。
“七少爷可走好?”
跪在佛像面前,小声念经的女人睁开眼,打断了自己念的经文。
小丫鬟膝行两步,凑到了主子跟前细细说,声音压在嗓子里,生怕惊扰了什么。
“走好了,道长说一切都好,在灵堂里头停放三天就可以送到墓地了。”
女人听到小丫鬟的话,眉眼间一片温柔。
但她轻轻叹了口气:“七少爷也是个乖孩子,虽然出身低微,但到底是能做事的。你多叠一些元宝,到时候带着去捎给他。”
“这孩子生来命苦,死了也该享福。”
女人闭上眼,可说着话又忍不住嘴角勾起,她似乎是发觉了自己的仪态不对,连忙压下嘴角。
有成了平日里那个端庄淑德的叶家夫人。
丫鬟应下,手上的动作飞快。
屋子的窗户没有关,留了一条小缝,晚风溜进了屋子,在里面光顾了一圈,带起摆放在女人跟前的经书。
露出了写着《大悲咒》三个字的封皮。
道长做完了法事,检查了一遍棺木,又仔仔细细在棺木一圈撒上了白色饱满的糯米,这才松了一口气。
只是还没有等他做完,屋外的人都散去了,只有叶家的管家一直跟在他的身边,面上带着笑意,跟在他的身边,若他有什么事情,也可帮忙一把。
管家见道士起来,脸上的笑意不变:“可是都好了?”
道士站直了自己的身体,挺起胸脯,摸了摸自己长长的胡须:“放心,一切安好。”
管家一听,心中一喜,但他面上不显:“老爷知道了定然会高兴的。”
“我早已备好了房间与热水,道长同您的徒弟辛苦了,可以到房间里好生歇息。”
道长身后的两个徒弟做完法事,一个滴溜溜地望着叶家的门庭,一个眼睛黏在了他家二小姐的身上,撕都撕不下来。
他家二小姐人都走了,但还是依旧望过去,望眼欲穿。
管家在心里把这三个人骂了一通,只觉得这三人吃相难看。
不过他并不多说,反正也就三日的时间。
等七少爷下葬,就能将他们送走了。
道士没有看自己的两个徒弟,听完管家的安排,哈哈笑起来,颇为仙风道骨。
“既然管家都已经安排好了,那便有劳了。”
“哪里哪里,叶家现在还需仰仗您三位呢。”
几人到了院子,送别了管家,他们立马将院子的门与房间的屋门都关上,不让任何人窥探到他们的谈话。
道士一到了房间,立刻卸下了自己端了两日的架子。
两个徒弟立马一个端茶倒水,一个给他脱去了身上的外衣,替自己的师傅捏捏肩膀。
“师傅今日辛苦了。”
道士的大徒弟给师傅倒了一杯茶,道士接过来喝了一口,眉头拧着,没有方才在管家跟前轻松的模样。
“到了第三日仪式一做完我们就走,不可留。”
师傅说道。
两个徒弟懵了,有些疑惑。
“师傅,这是为何?”
他还想着叶家的小姐呢。
真不愧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女儿,果然风姿绰约,路过他跟前连空气都跟着香了。
他还想多留几日,想跟叶家的小姐说说小话,万一是看上自己了,那好日子可不就在前头等着他们吗?
道士的脸色凝重:“我们是昨日来的,钱都没有多谈,我要了一百两的银子,他们眉头都没有眨一下。”
“师傅,这不就是说叶家很有钱嘛!”
他二徒弟忍不住插话,才说完,就被他的师傅瞪了一眼。
他师傅牛饮了大半碗茶水,“砰”地一声将茶碗按在了桌上,语气严肃:“要么确实是爽快不差钱,要么,”他眯了一下眼睛,“就是非常着急。”
“我观察出来,应当是后者。”
道士抬了抬自己的腿脚,二徒弟立马意会地蹲在地上给师傅捶腿。
“你们看到叶家的人对这个小少爷有上心嘛?他好歹是个少爷,葬礼上主母作为长辈都不曾到场,每个人的手上都捏着一串佛珠,这可没跟我们讲过。”
道士按了按眉头,“我们没有瞧见叶家七少爷的尸体,不清楚是个什么样的情况。叶家人只说是在梦中死去了,走得安详。可我看棺木上有墨斗的痕迹。”
墨斗?
两个徒弟手上的动作顿时一停,互相看看对方,眼睛里有惊诧。
只有在即将尸变的人的棺木上才有可能会用到墨斗,防止对方变成僵尸跳出来。
七少爷的棺木是深黑色,颜色浓郁,在普通的义庄里是找不到这样的棺木,必须是专门做出来的。
颜色深沉与墨斗的颜色差不多。
若不是道长探查灵堂的情况,习惯性将手搭在了棺木上,结果手上占了一些墨迹,否则谁也不清楚。
两个徒弟不讲话了。
他们吞咽了下口水,眼巴巴地望着自己的师傅。
“师傅,你能对付僵尸吗?”
小徒弟瞅着师傅,被它师傅揪住了耳朵拧了一下。
“你不要以为师傅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心思。”道长咬牙切齿,“叶家的这些小姐们不要想了,她们看不上你的,大户人家的小姐们哪个不都早早选定了如意郎君,怎么可能会嫁给你这样的。”
“趁早断了。”道长说完,轰走了两个徒弟,脑子里想着灵堂里的棺木。
他的心总觉得不太安稳感觉迟早是要出什么事。
只希望他们能平安地离开叶家。
叶家这什么都不愿意告诉的态度,就已经说明这其中有些东西不能被外人知道。
不是好的,只能是坏的。
道长想了不知道多久,到了大半夜终于是睡着了。
棺木要在灵堂里停放三天,这三天里以防生变,叶家安排了不少丫鬟家丁一起守夜。
他们穿着白色的寿衣,戴着白色的帽子,围坐在棺木的两旁,不能言语。
管家说了,守夜不能眼神交流,不能抬头,不能说话,不能起身。
如果有人同你讲话,不可回应。
所有的人都记牢了,他们都提前吃了晚饭又去了茅厕,确保能挺一晚上不去茅房这才来了。
现在已经是深秋,晚上的天气冷得很,灵堂里的似乎比外面还要冷。
有专门两个人负责点供香、蜡烛,防止灯火熄灭。
所有的人垂着头,闭着眼睛,好像是一块块白色的墓碑。
但其中有人很快从梦中惊醒,他恍然一睁开眼,身子差一点就要倒下去,他连忙挺直了自己的腰背,防止坏了规矩。
他们来时管家耳提面命,不允许坏规矩。
他差一点就要睡着倒下去了。
他想看看身边的其他人,但他还是克制着没有去动,更没有抬眼。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真的好冷,浑身都在颤抖。
呼出来的气体都化作了白雾,从他的口鼻里面一冒出,立马将他身体里的热气都带了出去。
于是便越发冷了。
家丁放在膝盖上的手忍不住动了动,这不应该啊。
他想。
屋子里这么多人,少说管家也选了快三十个人,灵堂都要跪不下了,应当是暖烘烘的,他又站在里面的位置,冷风根本吹不到他。
他不应该这么冷。
他低着头,眼珠子在要狂里面动了动,眼角的余光去看周围的情况。
他看了看觉得没什么意思,什么都看不到。
但很快,他的身体就僵住了。
不应该!
不应该什么都没有。
他刚刚睁眼时身边明明有他人的白色寿衣。
但现在,他,他怎么找不到了!
怎么看不到了?
难道现在天已经亮了吗?
他们都出去了?
为什么没有人喊我?
在紧张中,家丁的脑子里闪过许多的念头。
终于是天亮的的感觉占了上风。
他想,他都看不到其他人,说不定其他人已经是离开了,就算是没有离开,那挪动了位置也是坏了规矩。
现在已经有人坏了规矩,那他坏一次,应该也没有别的事情吧。
他这么想着,抬起了头,视野里猛然挤进来一张青白的面孔。
双眼的位置是深邃的黑。
家丁额头上冷汗瞬间就下来了:“啊啊啊啊啊!”
-
天终于是亮了。
在灵堂里守灵的家丁跟丫鬟们互相搀扶着站起来。
他们的膝盖都跪的发疼,两条腿都僵硬了,差点起都起不来。
管家站在灵堂外面,他没有进来。
“大家都先回去好好休息,明天上工。”
大家听到了管家的话,忍不住松了口气,心中也觉得高兴。
这不就是休息了一天一夜嘛。
还不错。
等明天,膝盖估计就好了。
管家说完话就走了,他每天要做的事情太多,根本没空跟他们说太多的话。
几个家丁慢慢吞吞地回了自己屋子。
他们半死不活地躺在了床上。
一宿没有睡觉,他们身体再好也熬不住。
还是叶家大夫的敲门声唤醒了他们。
“醒了吗?醒了我要进来了。”大夫说道。
几个家丁立马从床上坐起来,高声回应:“醒了!”
大夫这才背着一个药箱进来了。
他从门口到里头挨个给人检查开药。
他推开了自己的箱子,里头全是各种瓶瓶罐罐,都是一样的气味。
治疗跌打损伤的膏药,只是剂量不同,伤的重的就给多一点的,伤的轻的就给少一点的。
屋子里几人很快就发现了不对。
“小李回来了吗?你看到了没?”
一个家丁忍不住悄悄问自己身边的人,他们的屋子里一共住了六个人,现在在床上躺着的只有五个。
还有一个不知道去哪儿了。
“会不会是去上茅坑了啊?”被询问的人猜测道,“这么一说我也想去了,可憋了一整晚都没有上茅房,我可感觉不太舒服。”
问话的人一听,想了想:“也是。”
于是他们便也没有说,只让大夫多留了一个罐子,等着小李回来给他用。
大家擦完膏药又去净手,等回来的时候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
往床上一趴就睡了过去。
第二日晚上守夜的人又换了一波。
同样也是男的十五个,女的十五个。
一边各十五,分开在棺木的两侧。
管家的儿子也在其中。
叶家家大业大,要人来照顾那么多的主子,又要分一些来守夜,这能用的人少了不少。
管家的儿子就过来凑个数,也在老爷和少爷们的跟前过过脸。
好将来继承管家的衣钵,做之后叶家的管事。
管家思念儿子,天还没有黑的时候就一会儿过来看看,一直到天黑了,到了时辰,这才连忙清了场子,让无关的人离开。
道长的二徒弟被师傅警告了一番,但他还是心痒痒。
他今天白日里又瞧见了叶家的二小姐,风姿绰约,身后跟着一个小丫鬟,在院子里散心。
昨日瞧见二小姐身后跟了两个丫鬟和两个家丁,估摸是走了三个去守夜了。
只有一个陪着。
他白日里心就乱颤地不得了,看到日头逐渐暗下来,这心更是跳得激烈。
恨不得从自己的胸腔里面一下子飞到叶家二小姐的心口里。
二徒弟等啊等,等到了半夜,他自己都睡了一觉,这才偷摸着下了床,离开了他们师徒三人在叶家居住的院子,连忙往叶家后宅去了。
“我今天听姐姐生气了,怎么回事儿?”
叶家的二小姐坐在梳妆台前,让身后的小丫鬟替自己梳头。
小丫鬟手轻巧,耳朵也灵敏。
“大小姐屋子里的小李昨晚也去首领,结果都结束一天了,都看不到人。”
“小李?”
二小姐在自己的记忆里扒拉,从旮旯里拖出来一张脸。
她嘴角忍不住上扬,镜子里的美人淡然一笑,漂亮得很:“她那小李倒是个开心果儿,姐姐屋子里少了这么个能人,怪不得会生气。”
听到自己得主子这么说,小丫鬟忍不住抱怨:“大小姐太宠着了。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说不定是躲起来偷懒了。”
二小姐叹了一口气:“这性子不好,没规矩,若不是大姐喜欢,这被管家瞧见的第一眼就要好好教教规矩。”
“也不知道昨天晚上是怎么守灵的……”
二小姐的话还没说完,身后的小丫鬟对着镜子捂住了嘴巴,二小姐便不说了。
“小姐不可说。”
二小姐眉眼间不高兴,但还是听了丫鬟的。
到了半夜,丫鬟与小姐都睡着了。
两个人沉浸在睡梦中,不觉屋外有人经过。
“噗呲”一点细微的声响,一根竹制的细长管子戳破了窗户纸,探出了一个脑袋进来。
一缕雾白的烟探了进来。
屋子里的两人愈发睡沉了。
屋外的二徒弟等了又等,紧张到手掌冒汗,等待的时间尤其难熬,他忍不住在自己的裤子上擦了又擦,将手掌里不住冒出的汗都擦干净。
二小姐那么漂亮的一个姑娘,定然身子上是香喷喷的。
干干净净的。
他的手汗味道重,又不太干净,怕弄脏了二小姐。
二徒弟越想手上擦汗的动作就越重,呼吸也喘上了。
他实在是太激动,根本不能想,想了等下进去怕是不能轻易就离开。
时间差不多了。
他正要从地上起身,突然自己的肩膀上就被人拍了一下。
对方的力气大,落在他的肩膀上的力度不容忽视。
他听到对方说话。
是个男人,还是个口吃的结巴。
“你、在这里、做什么?”
这结巴还有口臭。
二徒弟的眉头一下子就拧紧了,他脑子里乱得很,慌乱占据了大部分。
不能让这个人离开!
不能让这个人知道自己的想法!
二徒弟缓缓站起身,“没有什么,你误会……啊!!!”
他才刚转过身,就瞧见了一张死人脸。
他顿时吓得魂飞魄散。
道长一醒来就发现自己的二徒弟不见了。
他连忙跑出院子,碰上了过来的大徒弟。
大徒弟慌慌张张:“师傅,师弟不见了!”
道长心里也慌张,但他面上要镇定,要保持做师傅的姿态,不能让徒弟发现自己的慌张。
“大惊小怪,说不定你师弟去茅房了。”
“我茅房也去了。”
“会不会是去外头了?”
“没有,我都找过了,我也才从外面回来,一路上都没有碰到小师弟。”
道长这下沉不住气:“该不会他去找叶家二小姐了?”
大徒弟也知道二徒弟喜欢人家姑娘,他眉头都拧起来:“那我们要怎么办?”
他师傅稳住他慌乱的心神:“不要慌张,估计是在幽会,不必伸张,估摸很快就回来了。”
叶家大,但也就这么点地方,这三天里叶家都关门,甚至连采买的仆从都不允许随意出门。
外面有人买好了直接从墙院那里送进来。
他小徒弟一定就在叶家。
估摸是在叶家的后宅。
道长跟自己的大徒弟左等右等,从早上等到了中午,都没有看到自己的徒弟,顿时急了。
他们甚至想要闯入叶家的后宅,看看小徒弟到底是在做什么。
“道长!道长!”
有人的声音由远及近。
叶家的管家先生来了。
管家步履匆匆,脸上写着着急,他拦住了看起来要出院子的道长跟其徒弟,停下来讲话气喘吁吁,连头上的束发都乱了一点,但严谨的管家此时没有发觉。
“道长,你们去哪儿?”管家说话忍不住又露出了笑脸。
他对人笑似乎成了他的面具,戴在了脸上拿不下来。
道长的心里头一跳,跟自己的大徒弟对视了一眼,两人的心都提起来,生怕是因为自己的小徒弟的事情败露了,要带他们去审问。
“我们就出去散散心。”
道长也咧开嘴嚼,胡乱说道。
管家一听心里头松了口气:“能否请两位道长过来,我们老爷也需要你们的帮助。”
道长跟大徒弟又忍不住互相看了眼,两人的眼中有些惊疑,但很快就收敛,没有让身边的管家和其他家丁丫鬟看出什么来。
“当然行的。还请劳烦带个路。”
“好说好说。”
管家一见他们愿意跟过来,连忙扭头往回走,一边走还一边看看他们两个人有没有跟上来。
虽然是笑着嘱咐让他们注意一点脚下,但这奇怪的反应还是让师徒两个人产生了怀疑。
提醒一句就够了,但管家起码说了三回。
不像是在让他们注意脚下,反而像是在监视他们,一定要跟上。
管家没有领他们去老爷的院子。
他们直接进了叶家的大堂。
大堂的地上躺着两个人。
一个是叶家的家丁,一个是道长的二徒弟。
道长跟大徒弟一瞧,心都乱了。
最不愿意发生的事情,竟然真的发生了。
道长还没有想好如何开口,坐在上首的叶家家主听到他们的声音立刻抬起了头,中年男人儒雅英俊,彬彬有礼,让人觉得亲切非常。
他直接走了过来,态度急切,抓住了道长的手,“道长先生,您终于是来了。快快快,请坐下。来人,给道长先生看茶。”
道长跟他的大徒弟两个人都懵了,脑袋里有瞬间的空白,但很快反应过来,幸好,小徒弟的心思让人给发现了。
道长不动声色,他的大徒弟站在一旁,两人不声不响地看看叶家人想要做什么。
“是这样的,您快看看我家的这个家丁,他今天在厨房外头被人看到了,抓了一只鸡在生吃。可吓人了。”
“您的徒弟也在一旁,也在吃鸡。”
什么!
道长听前面时只是拧了一下眉头,但听到有关自己小徒弟的事情后,他立马便坐不住了,“唰”的一下站了起来。
“吃鸡?生吃?”
道长的脸色顿时沉下来,他的大徒弟没有师傅经验多,听到小师弟的异常行为只是咋舌。
道长撇了自己徒弟一眼,觉得这徒弟还是有些蠢笨,都不清楚到了现在是什么情况。
叶家家主见道长起来,连忙温和询问:“道长可是有什么事情?”
有事!当然是有事啊!
他想到了叶家给的那些钱财,忍了又忍,终于是忍下去了,压着声音耐心跟叶家家主说话:“你家七公子的棺木上用了墨斗,你知道吗?”
“墨斗?”叶家家主一听,眼神闪了闪,“我不知情。”
他扭头看向站在一旁的管家:“小七的棺木上有墨斗,你怎么办事情的?”
道长不想听他找人的错,他的眼神紧紧地盯着自己的小徒弟,生怕自己一个错眼,小徒弟就换了个模样。
道长的语气严厉,眉头紧皱恨不得能夹死一只苍蝇:“你知道墨斗是用在什么东西上的吗?是用在僵尸的棺木上。”
“可以将僵尸锁在棺木里,不让它们出来。”
道长语气快速,直接将事实摊开在叶家人的跟前。
家主站在他的身后,望向他的眼神变了。
中年男人的声音里带着害怕,像是遇到了超乎常理的事情,六神无主,需要有人来替他答疑解惑。
“师傅,那怎么办?有没有什么办法解决?”
道长一听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叶家的七少爷他听过有小丫鬟说漏嘴,那孩子才三四岁年纪,母亲是叶家主母身边的一个小丫鬟。
小丫鬟生完孩子没过多久就死了,小孩子一直养在主母的身边。
孩子的母亲以前就生性唯唯诺诺,看起来像是个可以被欺负的受气包。
很多人都瞧不上,只是因为长得好,这才被老爷给看上了,还有了孩子。
只是没有什么福气,老爷都在想着纳她为妾了,结果人就没了,实在是令人唏嘘。
那七少爷也是个闷葫芦,长得瘦小,天生就跟个瘦猴一样。
脑袋大,眼睛大,没什么肉,看书起来像是骷髅。
让人见了就讨厌。
那个孩子当真是普通死亡吗?
僵尸这种东西,是只有冤死,在死亡之前留了一口气的,死后才会变成僵尸。
“焚烧了。”道长说道。
“没有其他办法了吗,”叶家的家主急切问道,他看起来就跟普通的,担心孩子的家里人没有任何区别。
“只有这么办法。”
“那你的徒弟怎么办?”
家主忍不住看向了道长的二徒弟。
躺在地上的两人昏迷,手上都被捆上了绳子,防止他们突然发动攻击。
道长检查自己徒弟身上是否有什么伤口,不过其然,他猜测的不错,他发觉在自己小徒弟的脖颈下方,有一个非常小两个牙洞。
已经止住了血,看不到什么颜色,只留下两个窟窿有些瘆人。
“可以驱魔。”道长说。
叶家家主连忙应声:“那道长来驱魔吧。”
道长扭头打量他,叶家的家主任由他打量自己,没有丝毫的心虚。
似乎他孩子棺木上的墨斗,他完全不知情。
道长便报了一些材料,一直等到了半夜,又有三十个丫鬟家丁去了灵堂,其他的人全都呆在道长的身边,防止出现什么意料之外的情况。
道长的大徒弟便瞧见了小师弟喜欢的叶家二小姐。
二小姐的脸色看起来不好,似乎昨晚睡的不太舒服。
道长很快开始做法。
在他的跟前,是两个已经开始异变的人。
他们的脸庞扭曲,皮肤的颜色也成了青紫色,不是正常人的肤色。
正龇牙咧嘴地望着面前的众人,还从口中流下了垂涎的口水,似乎在他们面前的不是人类,而是自己的食物。
这种感觉让很多人都受不了。
他们纷纷侧过脸,害怕地往后躲。
今晚叶家的一家之主倒是来了,主母还是没来,不知道是为何。
叶家的主母跪在蒲团上,身边的丫鬟不在,他丈夫让所有的人都过去,只有她可以留在自己的院子里。
她同往日一样念经,手上挂着一串佛珠,正慢慢捻动。
但不知怎的,她今晚的心静不下来,进不去平日里的境界。
她的心喧闹,又着急,嘴巴上念经,脑子里在想着今天晚上院子里驱魔的事,手正摸着佛珠呢,突然佛珠的串子断了,珠子一粒粒地全掉下来,洒了一地。
“翠儿!翠儿!”主母突然大声喊叫起来,但她身边所有的人都去了前面的大院子,哪里有人能听得到她的呼唤。
驱魔仪式一直到月上三更才终于是结束了。
叶家所有的主子都一起跟道长道谢,说都说是道长救了他们家的家丁的命。
道长只是脸上的肌肉牵动了一下,露出了个笑的模样,但实际上一个字都不想跟他们多讲了。
真的,不讲清楚真的是要害死他了。
他可不想来一趟,然后没了一个徒弟。
今天是第四日,众人来不及说些什么话,就立刻去洗洗睡,到凌晨的时候又起来,大家敲锣打鼓扛着棺木出去了。
“你今日不要同为师一道出门。”道长晚上只睡了一个时辰,醒来额角抽搐,心里也慌张的不得了。
他总觉得今天不会顺利,便让自己的大徒弟留在叶家看着小徒弟。
“师傅,我不跟你一起去吗?”
“看着你师弟。”他说,临到出门又扭过头,鬼使神差地说了句,“如果我没有回来,你去找你的秦师叔,让他帮我报仇。”
大徒弟一听,三魂七魄都要吓飞了,他连忙扑过去抱住了自己的师傅,“师傅,实在不行我们还是放弃吧。我们不做了。”
道长推开了他,脸色严肃,他的大徒弟从来都没有见过自己师傅如此威严的一面,让他感到害怕。
“没办法了。不做就走不了。做了还能赌一把。”
“叶家的人这次都会外出,你带着你师弟溜出去,你秦师叔比我厉害,他说不定可以救你的小师弟一命。”
道长说到这些,眼中有些苦涩:“如果我当初也努力学本事,说不定碰到如今的情况,就能脱身了。”
大徒弟依旧苦苦哀求,但他的师傅还是毅然决然扭头走了,头也不回。
他不敢回头。
就怕一回头,心里的那股子勇气就散了。
他不想管叶家里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他现在只希望能将棺木里的小僵尸除去,否则棺木一旦破损,所有的人都得死。
大徒弟望着自己师傅毅然决然的背影哭得不能自已。
他平复了心情,趴在院子门口认真听,在听到敲锣打鼓的声音远去后,他立刻跑到了屋子里,将躺在床上捆成粽子一样的小师弟扛起来。
他没有爬墙,直接走的后门。
后门今天没有人看,他直接一推门就走了出去。
他只顾着闷头闷脑地往前冲。
一路上差点撞到行人,他连忙扯了一块自己身上的衣服料子,把小师弟的嘴巴塞起来,不让小师弟咬人,这才额头上因为紧张出的汗水,辨认了一下方向,往一个地方跑去了。
等他来开后不久,叶家的后门就出来一个小小的身影。
那小小的影子似乎很不习惯外面的大太阳,好几次要出来,但都被太阳拦在了里头。
它突然想到了什么,连忙伸出自己尖锐的绿色长指甲,在自己的衣服上划下来一块大布料,顶在了自己的头上,这才叫它好受了一些。
它双手扯着布盖,想要跟上那两人,但它刚刚磨蹭的时间太久,道长的两个徒弟已经跑远了。
小小身影在原地晃了晃,往一个地方一小步一小步跳远了。
好在叶家的后门靠近无人的街道,平日里走的人少得很,这才没有人被这两大一小给吓到。
道长战战兢兢地跟在叶家的队伍里,他在路上的时候就有猜测过,估摸叶家是不会让那个小少爷埋葬在叶家的祖坟里。
果不其然,等队伍敲锣打鼓停下来后,他这才发觉那孩子要被埋葬的地方是一座荒山。
周围偏僻,没有人家。
甚至连鸟都不叫一声,万籁俱尽,除了众人的一点窃窃私语声,这片山头格外寂静。
道长从自己的袖子里拿出来一个罗盘。
罗盘转动异常,完全是失控。
他的心沉下来。
果不其然,自己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
叶家人早就给这个小孩子选好了葬生地,那孩子怕不是枉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