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悠啊”, 道观的观主见沈平悠一个人回到了厅前，再结合两人出去之前的只言片语，不免有些担心，“是出什么事情了吗？”

沈平悠牢记着林衍的嘱托, 所以面上只是一副劳累的样子, “您不用担心，没什么事。只是我明天要进安京城给人看病, 可能要在城中呆上几天。”

道观大厅的人们你看看我, 我看看你。显然都不太相信沈平悠这番话, 他们七嘴八舌地向沈平悠询问起刚刚发生的事情。

而沈平悠只能避而不答。

“平悠，你刚刚不是说那个人是山口平顺身边的人吗？难道说他是瀛国人的走狗？”沈平悠的好友心里已经有了猜测, “他是不是威胁你去给什么人看病？”

沈平悠有点紧张地咽了咽口水，勉强地点了点头。

众人顿时一片哗然，有问山口平顺和林衍是何来历的，也有问沈平悠为什么要答应这个要求的。总之就是七嘴八舌, 好不热闹。

“平悠, 你不能去。”道观的观主皱着眉头，严厉地说到。

观主这么一发话, 其他人也都安静了下来。

沈平悠正准备继续说些什么, 观主却严肃地制止了他：“我们虽然非红尘之人，但也懂得何为家国忠义。瀛国人为非作歹, 你又岂能为虎作伥？”

此话一出，其他人也纷纷附和了起来。

“是啊, 平悠你可不能去！谁知道他们让你救的是谁呢？”

“瀛国人和他们手下的走狗害的人还不多吗？如今要是得了什么病, 必然是上天的指示, 是他们自己活该！”

“就是就是！不能去！”

沈平悠这会很是后悔自己初见林衍时的口不择言, 起码要是他不说那几句话的话, 大家也不会知道林衍从哪里来，来找他是干什么的。

在心里和林衍道了几百次歉后，沈平悠只能把自己不得不去的理由推给了林衍。

“他居然拿咱们道观的性命威胁你！”沈平悠的好友听完了这个说辞之后，更加气愤了，“反正不能去！我就不相信我们道观的人还对付不了他一个走狗！”

其他人也纷纷附和起了这番话：“就是！咱道观也不是贪生怕死之徒！更何况他未必能一手遮天！”

虽然知道大家的出发点都是为了夏国，但是看着自己这些群情激愤的好友和老师，沈平悠生平第一次感觉有些头疼。

最后的最后，他只能将山口平顺和林衍的来历和盘托出。并且表示，如果自己不去。莫说是道观里的十几人，连带着附近村庄的几百人都不一定有好果子吃。

道观里的众人就算不在乎自己的性命，那也得在乎周边百姓的安危。果然，在听到了这番解释之后，众人都没再说让沈平悠不去之类的话。

更何况来“请”沈平悠的人，就算是一般的瀛国人都不太好对付。更何况是位高权重的瀛国大使及其手下呢？

见大家都没再反驳这件事，沈平悠总算松了口气。

第二日，在准备好药箱之后，沈平悠便上路了。听说山口平顺的这个病不是小病，他估计至少也要半个月才能回来。

沈平悠平时都在附近的村庄看病，从来没有离开过这里。因此他的离开在村民之间不算件小事，少不了有人来道观里问沈医生的去向，道观里的人自然只能实话实话。

后来又经附近几个村的人一传十十传百，大家就都知道沈医生被瀛国人和他们的走狗逼着去安京城帮人看病去了。

这事还让村民讲给了来附近村庄采风的学生们，学生们听闻此事大感震惊。

随后便专门写了一篇暗喻此事的文章，还发表在了学报的头版头条上。这篇文章在安京的读书人圈子里很是火爆，几乎所有人都知道那篇文章里暗喻的“豺狼虎豹”和“伥鬼”是何许人等。

借着这股暗喻的风，几乎安京所有的报社和大学里的学报，都学着写类似的文章抒发自己的不满。

等到那篇风靡安京的文章传到沈平悠的手里时，他已经在安京城中呆了快一周了。

这些天里，他和林衍在山口平顺面前唱双簧，配合得天衣无缝。沈平悠演的是迫于无奈前来治疗的医生，林衍则演的是尽心尽力的下属。

山口平顺所患的“不明炎症”，根据沈平悠的判断，其实应该是食物过敏症状。而后又因为大使馆的医生错误用药，才导致了病情加重。

在一番寻找过敏源之后，大致确定过敏源应该出在山口平顺前不久吃的一顿螃蟹宴上。找准了病因，沈平悠立刻对症下药，山口平顺的症状随之就慢慢地好了起来。

大使馆的人眼见着山口平顺的病情慢慢好转，对沈平悠的戒心也都慢慢放下了。

这一天沈平悠和林衍前往医院，在询问过山口平顺的情况并将药配好之后，两人便顺道去了林衍的家里取文件。这时候难得沈平悠能休息一会，便随手拿起茶几上的几份报刊阅读了起来。

那几份报刊上登的，正是前不久风靡安京的暗喻之文。沈平悠自然能看懂这篇文章在讽刺谁，难免心里有些发酸。

他知道发表这些文章的人是为国为民好人，但更知道林衍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沈平悠又一次嫌弃起自己的冲动来，要不是他还没弄清楚情况，非要当着道观里众人的面去揭林衍的底，那事情也不至于闹成现在这样。

林衍见沈平悠面色不虞，又看到他手里拿着的报纸，便立刻明白他是在为什么烦心了。

林衍笑着抽走了沈平悠手中的报纸，反而宽慰他道：“这算不了什么大事，以前在我进同兴书院和大使馆的时候，那场面才叫壮观呢。哪里像现在还要暗喻，那时候大家都是指名道姓地互骂。也不差这一回，别放在心上了。”

可是沈平悠还是耿耿于怀：“虽然明白这个道理，我却心里还是不爽快。明明做的是好事，却要被这么多人误解。”

“话可不能这么说”，林衍将手里的报纸随手扔到了垃圾桶，“要是没有这些骂声，恐怕我也很难在山口平顺面前站稳脚跟。”

“况且，我们是为了救国，又不是为了徒得一个‘英雄’的称谓。”

沈平悠听闻此言，沉默良久。

林衍将要带回大使馆的文件整理好，随后叫起了还在发呆的沈平悠，“我估摸着山口平顺也快好了，等他好了肯定会想办法留你。你不用担心，直接拒绝就好。”

说到山口平顺，沈平悠面色有些凝重：“山口平顺这人性情捉摸不定，我要直言不肯留下，他会不会…….”

林衍拍了拍沈平悠的肩膀，坚定地说到：“别担心，有我和他周旋，你肯定能平平安安地回去。”

不知道为什么，沈平悠听到了林衍这番话，就像是吃了一颗定心丸一样，心里安定了不少。

“渡边信雄那边”，沈平悠压低了声音，“你想好用什么办法了吗？”

林衍的眼色一暗，对沈平悠说到：“我想来想去，还是慢性毒药的法子靠谱。要是刚好能让他在出兵之后身亡，就更稳妥些。”

沈平悠点了点头，“药我这边会帮你弄，但是毕竟是慢性毒药，渡边信雄那边必须要有人帮你才行，你……”

林衍笑了笑，“放心吧，他那边我有数。”

沈平悠知道那方面的布置不是他该了解下去的了，所以也没有继续追问。

***

在送沈平悠回到住处之后，林衍又跑了一趟。将大使馆的文件送到了医院，交到了山口平顺手里。

“林君”，山口平顺的语气相较平时要虚弱，不过其中还带上了一丝人情味，“要不是你请来了沈医生，我还真不知道能不能撑过这一关。”

林衍给山口平顺倒了杯水，说到：“山口大使客气了，这本就是我的分内之事。”

山口平顺接过水，继续说到：“不得不说，林君你虽然出身夏国，但并没有夏国人身上的低贱之气，反倒是更像我们瀛国人呢。”

林衍眼皮一跳，虽说山口平顺这话说的不怎么中听，但确确实实是他对夏国人最高的赞扬了。因为在他的眼里，夏国人的确就是被当奴隶的命，而瀛国人则是天生的统治者。

“这位沈医生医术不错，我想着不如让他留到我们瀛国的医院里上班学习，不知道林君觉得如何？”果然如林衍所想，山口平顺打起了沈平悠的主意。

“我想，沈医生大概不会愿意。”林衍这么回复道。

山口平顺冷笑一声，将手里的杯子重重地砸在床头柜上，“他有选择的权利么？”

林衍却是不慌不忙，脸色都没什么变化：“山口大使，我倒是觉得沈医生留下不是什么好事。”

山口平顺的眉毛几乎要皱在了一起，“为何？”

“这一次山口大使急病，饶是瀛国医院最好的医生，也是一时难以判断病因”，林衍小心翼翼地斟酌着用词，“倒是沈医生一个赤脚医生，找出了其中玄机。沈医生的学问和瀛国医院的医生是比不了的，只不过胜在他看的病人多，经验丰富罢了。”

山口平顺听完这番话，脸色好了不少：“这是自然，我们大瀛帝国培养的医生，也不至于那么差。”

“所以我觉得倒不如放沈医生回去，他多积累些经验，医术也会更好。再者他左右不过是住在京郊，也就是半天的脚力。什么时候要找他了，我去把他请过来不就行了。”

山口平顺被林衍这么一说，倒是觉得他说的更有理些。又想到沈平悠是被林衍胁迫着来给他看病的，长时间留在身边也不稳妥，就点头应允了林衍的建议。

等到山口平顺痊愈出院的时候，沈平悠就被放回了道观。林衍和沈平悠也不敢饯别，毕竟他们在外人眼里就是胁迫者和被胁迫者的关系。

而且当着瀛国人的面，沈平悠连一句告别都不敢和林衍说。直到分别的最后一刻，他还得装作狠狠瞪了一眼林衍，然后才决然而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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