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生活在远离海岸的大洋中的鲛人, 正在捕食一只带崽的鲸鱼。

他们的目标是那只鲸鱼幼崽，但雌鲸不愿放弃它的幼崽，死死守卫在幼崽身边, 用身体抵挡鲛人的进攻。

成年鲸鱼十分庞大, 如果被它的尾巴或长鳍拍到, 哪怕是身体强健的鲛人也会重伤, 甚至殒命。

不过鲛人们很懂得团队配合。

一部分鲛人负责吸引雌鲸的注意力, 另一部分鲛人则趁机攻击鲸鱼幼崽。

只要雌鲸有片刻疏忽, 鲛人就会把它的幼崽从它身边拖离。

这一场对峙已经持续了许久, 雌鲸身上伤痕累累，小鲸鱼也耗尽了体力，无法配合母亲的进行躲避。

就在这时, 海妖和苏星追踪的另一只成年鲸鱼赶到了。

这只成年雄性鲸鱼加入战场, 驱逐鲛人。

海浪翻涌，雄性鲸鱼带起的水花和气泡扰乱了鲛人的视线, 海里一片混乱。

这样的情况下，如果强行捕食, 很可能会被雄鲸击伤。

越是强大的掠食者越谨慎, 为了一顿饭受伤并不值得。

鲛人选择暂时避退。

强壮的鲛人首领发出一声尖啸, 向远方游去，鲛人们紧跟在他身后离去。

成年雄鲸追了上去, 想将他们驱赶出这片海域。

鲛人和雄鲸都走了, 独留下疲惫不堪的鲸鱼母子, 以及……追踪雄鲸而来的海妖和苏星。

这算不算白捡了一顿饭？

海妖的视线落到鲸鱼母子身上，没有丝毫犹豫地放弃追了多时的成年雄鲸, 将目标更改为面前的鲸鱼母子。

他趁着雌鲸放松之际，猛地游上前。

长尾一卷, 缠住体力尽失、趴在母亲身上休息的小鲸鱼，将其拖拽下水。

海妖紧紧缠绕住小鲸鱼，将其往深海中带去，欲将其溺亡。

雌鲸发现了这一变故，赶紧下潜，想将幼崽抢夺回来。

而它被一群鲛人挡住了去路。

苏星看着突然出现的鲛人，再看向雄鲸离开的方向，他反应过来，这是一出声东击西。

鲛人们并未打算放弃即将到手的食物。

由一部分鲛人吸引雄鲸注意，其他鲛人悄然折返。

如果不出意外，他们将凭借强的机动性，在雄鲸反应过来之前，成功捕食幼鲸。

唯一的意外，大概是他和海妖爸爸的出现。

鲛人们大概没想到，就离开那么一小会的时间，他们的猎物居然会被截胡。

鲛人群一分为二。

几条鲛人阻止雌鲸下潜，将它逼去海面。

剩下几条分外强壮的深蓝色鲛人朝他们游了过来。

鲛人与海妖视线相对。

苏星还以为他们会打起来，那些鲛人却在不远处停了下来，其中一条口中发出和缓悦耳的叫声。

虽然是从未听过的语言，苏星却能理解的意味，那是寻求合作的意思。

短暂的视线交流后，海妖同意了他们合作的请求。

他松开长尾，将无力反抗的幼鲸交给其中一条鲛人，他则朝着被逼到海面的雌鲸游去。

鲛人们紧随其后，从不同方向，冲向雌鲸。

他们轮流游到雌鲸的排气孔上方，压制着它，让它无法换气。

雌鲸心知幼崽已经救不回来，奋力游动，想挤开上方的鲛人，露出水面。

而这时，趴在海妖肩头的苏星，听到耳边响起缥缈而悠远歌声。

那歌声仿佛来自深海之下，带着古老而神秘的力量，蛊惑一切生灵。

苏星听得如痴如醉，想要就此沉沦，沉入……海底。

一双温暖的手接住了他。

海浪涌动，阳光穿透云层投射下来，带着炫目的光晕。

当苏星清醒过来时，发现自己正躺在爸爸手上，而他们已经来到了水面。

海妖低下头，鼻尖轻触苏星的额头和脸颊，像是无声的安抚。

“唔……”

苏星总觉得忘记了什么。

“鲸鱼呢？！”苏星骤然弹坐起。

脑袋撞上了海妖的鼻子，海妖忍疼后仰，倒吸一口凉气后闷声道：

“在水下。”

水下……

苏星往下看去，透过蔚蓝的海水，隐隐能看到一个巨大的身影在水中漂浮，许多更小而细长的身影围绕在它身边。

其中一个细长的身影快速往海面游来。

那是一条深蓝色的鲛人，他捧着一大块粉色肉冒出水面，将肉交给海妖。

“这是最好的肉，你一定会喜欢的。”

海妖只瞥了眼就收回视线，没有接受的打算。

那是鲸鱼的舌头，不是小人鱼会喜欢的食物。

相处了这么久，海妖对小人鱼的喜好已经足够了解。

他能接受含有脂肪的肉，但不能接受纯粹的脂肪，但对内脏及其他部位的接受程度很低。

比如被小人鱼称作三文鱼的鱼。

海洋中的三文鱼生存竞争激烈，肉质紧实，脂肪含量低，是小人鱼的最爱。

而海洋哺乳动物的脂肪含量普遍比鱼类更高，小人鱼就只吃肌肉部分。

至于舌头、肝脏之类的内脏，如果是他喂食，小人鱼也愿意配合地吃一点点，并不会主动吃。

看到鲛人带来的鲸鱼舌头，海妖就知道要为小人鱼另外准备食物了。

那只幼鲸的肉或许是不错的选择，不过得去除厚厚的脂肪。

鲛人被海妖手里捧着的小家伙所吸引，好奇地凑近。

“这是你的幼崽吗？好小一只，颜色也和你不一样呢，浅粉的颜色，很独特。”

只有阳光能直射海床的浅海区域，才会有颜色丰富鲜艳的鱼类。

而在这平均深度有数千米的大洋中央，鱼类的颜色大多千篇一律。

黑色、深蓝色、银白色，这些才是他们日常会看到的颜色。

“嘶。”

海妖护住苏星，口中发出嘶鸣，警告鲛人。

鲛人理解地退远了些，“好的好的，我知道带崽的雌性攻击性很强。”

说到这，鲛人顿了住，困惑地看向海妖，“可你明明是雄性。”

“这是我爸爸。”苏星抱着海妖的手指道。

“哦，爸爸……”

鲛人对这个词并不太熟悉，他习惯性问：

“你妈妈呢？”

鲛人是母系社会，小鲛人自出生后就跟随在母亲身边，终其一生都不会离开母亲。

至于父亲，这个不太熟诶。

苏星对此并不了解。

他从出生开始就在爸爸身边，繁殖地的其他人鱼也是由人鱼爸爸孵化养育。

只有在没有鱼卵的水池里，才有雌性人鱼的身影，雄性人鱼围绕着她们歌唱求偶。

雌性人鱼产下卵就会离开，其余的一切都交给雄性人鱼负责。

似乎在所有小人鱼生活中，并没有“妈妈”这个角色。

苏星看向海妖爸爸。

或许这个问题，由爸爸来回答更合适。

他也很好奇，因外表与众不同而被排斥的海妖爸爸，是怎么追求到人鱼妈妈的？

是因为爸爸唱歌好听吗？

回想起他在海中听到的缥缈歌声，那似乎正是爸爸唱的。

那样美妙的歌声，没有任何生灵能抗拒。

被苏星期待注视的海妖：“……”

他哪知道小人鱼的妈妈是谁？

小人鱼就是凭空出现在了他休憩的湖里。

对，就是凭空出现。

没有任何人鱼敢靠近他所在的湖，更别说是在其中产卵了。

小人鱼就像是……上天赐予他的珍宝。

独属于他。

“只有我。”

海妖拥着小小的人鱼，道：“你的爸爸是我，妈妈是我，都是我。”

苏星惊呆。

他知道海妖爸爸和其他人鱼不一样。

长得不一样，习性不一样，别的方面可能也会有区别。

但他没想到的是，爸爸居然是自体繁殖！

哇哦！原来爸爸就是妈妈。

妈妈贴贴。

苏星用脸颊轻蹭海妖的脸庞，分外温馨而亲昵。

鲛人听得不明所以。

雄性怎么可能是妈妈？

鲛人打断小人鱼和海妖的亲密，按照鲛人族群的观念道：

“小幼崽还是需要妈妈照顾，我把我妈妈、姐姐、姑姑、姨姨、姥姥……全部介绍给你吧，以后你就有很多妈妈照顾了。”

苏星长见识了，“还能这样？”

“当然！”

鲛人道：“如果族群中有幼崽失去妈妈，就会被整个族的雌性长辈一起照顾。

“就算是有妈妈的幼崽，也会受到各个长辈的关爱。”

“不过嘛……”鲛人停了停，道：

“你得加入我们族群才行。怎么样？有兴趣……”

鲛人还未说完，海妖就一尾巴甩了过去，把他拍进水里。

当着他的面，诱拐他的幼崽，活腻了吗？

水下，正进食的雌性鲛人瞧见自己的幼崽从水面落了下来。

虽然幼崽早已成年，有了跟她同样强大的能力，但幼崽就是幼崽。

她游上前，查看幼崽的情况，询问他发生了什么。

鲛人皮糙肉厚，被拍一尾巴，也只是有些眩晕，甩甩脑袋就恢复了过来。

“我在跟小鱼的爸爸比试。他肯定是想测试我们族群的实力，得确认我们足够强，才肯让幼崽加入我们。”

鲛人一甩尾巴，往上游去，道：

“等我的好消息吧！只要我赢了他，我们就能多一个新成员了！”

鲛人妈妈立刻跟上，在鲛人进一步激怒海妖之前，拽住他的尾巴，把他拖下水。

同样深蓝色的尾巴拍打他的脑袋，把他揍了一顿。

被揍的鲛人茫然委屈。

不明白妈妈为什么打他。

鲛人妈妈叹息。

没经验的傻幼崽。

那是海妖，是你打得过的吗？

海妖凶起来，可是连同类都会撕碎。

赶走惹事幼崽，鲛人妈妈游上水面，邀请海妖和他浅粉色的幼崽一起参加盛宴。

海妖见小人鱼已经从他之前的歌声中恢复过来，便吃下鲛人送上的鲸鱼舌头，带着小人鱼往水下游去。

作为此次狩猎最核心的成员，海妖永远对食物的优先选择权。

他选择了那条幼鲸作为食物。

幼鲸脂肪薄，能更快地切割出小人鱼喜欢的瘦肉。

没有鲛人敢与他争夺，哪怕是同样看上了更鲜嫩的幼鲸的鲛人，也自觉退远了。

处理食物的过程中，海妖小心地护住小人鱼，警惕着周围的所有鲛人。

不是防备鲛人袭击或抢夺食物。

而是防止鲛人诱拐他的小人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