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油杰睡着了, 脸上甚至还带着干枯的泪痕,看样子这一晚上,这个小家伙受了不小的打击, 各种意义上的。
万轨无法想象那颗吞噬了晴也的咒灵改会是什么味道,但其中的绝望他猜出来了, 从夏油杰难得的痛哭之中。
轮椅早在回到家的第一时间被夏油杰推到角落里充电, 万轨坐在房间里唯一的椅子上,桌上点着一盏小灯, 是杰学校里统一发的款式,暖黄色的灯光照在铺满桌面的稿纸上, 连带着上面的钢笔字迹也变得温柔了起来。
他收回落在沉睡的夏油杰身上的目光,笔尖轻轻点着稿纸上的文字。
这一份稿件, 万轨已经写到了一万字。
挂在墙上的钟表滴滴答答,上面的时针已经指向了四。
万轨决定将这个故事的主人公设定为小女孩, 身为主人公的小女孩并不是一个传统意义上的正面角色,相反,她生活在底层社会, 家里贫穷, 父母的不重视, 哥哥的优秀,都成为了压在她身上的阴霾。
小女孩叫小琳, 三十多平方米的房子里住着一家四口,小琳认为这样的生活,就已经是恐怖的地狱了。
于是小琳尝试通过学校的五彩缤纷换取生活的快乐, 但很快, 她发现学校也并不是风平浪静的。
这个年纪的小孩子正是最天真无邪的年纪, 不谙世事的天真有的时候比处心积虑的阴谋还恐怖。
他们会学着身边的大人生长, 生长成身边人的模样。
偷偷学着抽烟,因为吸着香烟的大人们很帅气,仿佛只要嘴里叼上根香烟,他们就不是幼稚的小孩。他们学着家里的长辈,鄙视贫困,孤立不合群,学着大人的样子,群聚成团。
小琳拼命的去靠近,但是越靠近,她就会越发惶恐的发现,自己与这些人相比,真的是天差地别。她看着她的‘朋友’们把一个家里很穷的小女孩关进了卫生间,踩着那个很穷的小女孩的椅子,将打扫阿姨没来得及倒掉的污水倒进了厕所隔间里。
那个被关起来的小女孩的尖叫声刺激的她落荒而逃,她觉得他们好恐怖,好可怕,为什么要这么对待同班同学?
小琳太害怕了,她一个人躲在器材室里,抱着膝盖,瑟瑟发抖。
她觉得时间过去了好久好久,暴露在外面的皮肤越来越凉,照进器材室的光线越来越暗,小琳这才颤抖着站起来,想离开器材室,回到自己三十平米的家。
但是器材室的门被人从外面锁上了,她根本打不开!!
是管理员不知道里面有人吗?!
小琳脸色瞬间苍白,她才十岁,她根本不知道该怎么自救。
小琳不断拍击着器材室的大门,大声喊着:有人吗?
有人吗?!
请帮帮我! !
我被锁在里面了!请帮帮我! !
门外陆续有人路过的声音,但都只是短暂的在门口停留了一瞬,又步履匆匆的走开。
没有人给小琳开门,也没有人出声询问。
大家都不约而同的选择了沉默。
小琳喊得嗓子都哑了,口干舌燥,照进来的光线越来越暗,温度也越来越低。
很快,小琳就筋疲力尽了,她什么也做不到,也没人愿意帮她,小琳抱着膝盖蜷缩在门口,将头埋在膝盖里,低低的哭泣着。
好黑啊。
月光照进器材室,周围原本熟悉无比的运动器材好像都活了过来,变成一只只长满手脚的扭曲怪物,他们隔着月光,在光线照不到的对面,耀武扬威的对着她张开充斥着獠牙的嘴。
小琳害怕极了,她只能尽全力的往后面缩着,后背紧紧贴在门上,感受着冰凉的室温,牙齿都害怕的咯咯颤抖。
她害怕又绝望,这小小一间的器材室,好像囚禁着世界上最可怕的怪物,在十岁小女孩的眼里,这已经无外乎于世界末日般的恐惧了。
小琳在器材室里几乎要哭干了眼泪,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在梦里,她感觉到似乎有一只手在抚摸她的额头,恍惚之间,又好像有人在轻声细语。
祂问她,你害怕吗?
梦里的小琳哭着回答,她再也不想经历这样的事情了!
那个声音就再也没有出现过。
小琳是被打扫器材室的阿姨叫醒的,阿姨无比惊讶,震惊的看着躺在器材室地板上的小琳,问道:小姑娘,你咋在这睡着了啊?
快点回去吧,家里的父母该着急了!
小琳揉了揉眼睛,看了眼外面的天,已经蒙蒙亮了。
她居然在这里度过了一晚上。
小琳急急忙忙的爬起来,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疼,她瘸着腿,慢吞吞的回了家。
家里,父母早已起来了,看见瘸着腿进来的小琳,皱了皱眉,没有问她去哪,也没有关系为什么晚上没回家,只让小琳去帮哥哥把昨天洗好的衣服收起来。
小琳想,你看,永远都是这样,她的生活。
她习以为常,即使心里再怎么期待父母的关心,同学的喜欢,都无济于事。
小琳觉得,自己的生活可能永远就这样了。
但今天又好像有些不同。
当她回到班级里时,小琳发现,原本看不起她的同学们,居然开始朝着她搭话,班级里有名的大小姐,也开始带着小琳玩耍。
这是小琳第一次觉得自己被重视起来,她在校园里生活的非常非常开心。
哥哥这一次又考了年纪前五,哥哥找到了小琳,想让她帮助自己和低年级的一个小学弟联系,学弟叫小油,是学校里很有名的人。
小琳觉得哥哥提出来的要求很离谱,她拒绝了哥哥,但是没想到的是,第二天,哥哥想要和小油做朋友的事情就传遍了整个学校。
为什么会这样的?
小琳对着冲过来质疑她的哥哥哭着喊,自己根本没有把这件事情宣扬出去。
为什么哥哥不信任她。
也许是小琳的表现太真实了,也或者是哥哥对妹妹的信任,哥哥相信了小琳说的话,并认定是小油把这件事宣扬出去的。
小琳很害怕,因为她知道,这件事她没有和小油说过,也没有把这件事说出去。
那是谁呢?
不知怎的,小琳突然想起了那一晚在她耳边的声音。
同样的事情发生了,这一次,被关在厕所里的变成了哥哥。
小琳惨白着脸,一声不吭的听着哥哥的惨叫声。
她不敢像上次一样逃跑,这是她好不容易得到的校园生活。
总有人说,学校就是一个小社会,单纯的学生们往往最能直接的映射出社会的现状。
器材室的祂问失魂落魄的哥哥:你害怕吗?
这些怪物,很恐怖吧。
和小琳同样的一个夜晚,哥哥独自一人来到了校园,他推开器材库的门,里面躺着平日里霸凌他的怪物。
哥哥想,只要杀死这些怪物,他是不是就能够成为这个世界上的英雄了。
他对着前来的警察笑着举起了手里染血的刀,说,这是我最幸福的时刻。
因为我杀死了怪物。
这注定是一个悲剧的故事,万轨写到这里时,笔尖顿住。
他突然恍觉,自己似乎总在写一些悲剧的故事。
上一对儿的兄妹,最终走向分道扬镳,谁也不知道后路如何,结局又怎样。
而这对儿兄妹,他们的特质本身,就已经是悲剧的化身了。
夜兔兄妹是把美好的东西撕碎给人看,让人觉得云霞散尽一般短暂的梦魇,小琳兄妹本身就存在着地位上的差距。
又或者,在这样的差距之下,他们存在的本身就注定了悲剧的结尾。
这个国家重男轻女的陋习在贫困的区域几乎根深蒂固,她最终把自己卖给了怪物,得到了她最喜爱的校园生活。
到底谁才是怪物本身?
又或者,大家其实都是怪物。
每个人的影子,落在地上时,不都是扭曲的,长手长脚的黑色生物吗?
…………
“先生。”一件大衣披在了万轨的肩上,他笔尖停住,稍一侧头,就看见了睡眼惺忪的夏油杰摇摇晃晃的站在他身后,刚睡醒的手热乎乎的,将万轨的衣领拉好:“太晚了。”
小男孩皱着脸,眼下带着青色的眼圈,不赞同的看着捏着钢笔的万轨:“先生,您身体本就不好。”
身体不好的万轨沉默一瞬,他静静的注视着夏油杰气的圆鼓鼓的脸,过了好一会儿,久到夏油杰已经有点摇摇晃晃的又开始犯困时,万轨才好笑的用两根手指掐住了夏油杰脸上的软肉。
小孩子的脸,嫩的像豆腐。
又好吃又便宜。
万轨手上力气没大没小,在小心也受不住,一下子给夏油杰掐清醒了,手指移开时,白嫩嫩的脸上好重的两道指痕。
夏油杰满脸懵逼的看着万轨先生,不明白自己好心叫先生休息,先生为什么要实施暴力手段。
万轨半点不心虚,他终于把钢笔丢下,双手其上,凶巴巴的啪叽一下拍上了夏油杰的脸:“我身体怎么就不好了?”
夏油杰没办法说话,只能干瞪着眼,身后新获得的小伙伴蠢蠢欲动。
万轨这时悠悠开口:“我更新现在写的心浮气躁,怒火横生,总想找点什么东西揍一揍。”
夏油杰的小伙伴瞬间不动了。
万轨满意的露出微笑,松开手,夏油杰的双颊像打了层腮红,配上小男生气鼓鼓的脸,比万轨以前养的所有定春都可爱。
他又伸手指戳了戳,才慢悠悠道:“好了,去休息吧,明天杰要给爸爸妈妈打个电话哦。”
夏油杰原本还想拽着万轨去睡觉,闻言,动作顿了一下。
万轨向他解释:“晚上的咒灵——应该是叫这个,总之他引导晴也杀了很多小朋友,警察肯定要介入的,也不知道那个路人甲能不能解决,但是摄像头拍到杰了哦。”
万轨鼓掌:“摄像头下的杰,翻/墙的身影一定特别英勇帅气!”
夏油杰:“???”
夏油杰不可置信的等着万轨:“先生您知道有摄像头才让我去的?!”
万轨乖乖点头:“那个大黑罩子罩下来之后,就没有信号了耶,我就进去找你了呀!”
“那个墙倒了,也是杰的杰作吧!”
夏油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