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来组队吧。”
三船入道坐在球场旁的大石块上猛灌一口酒,见他们分好,便伸了伸腿,粗野开口。
“好,现在进行对打吧。”
五十岚看着对面场地的几十人微怔。
“不是单打吗?”
他以为是一场一场单打的车轮战。
三船瞥他一眼,冷哼一声。
“谁告诉你是单打,你们两个和他们三十二个人同时比赛,出现失误的人出局,直到决出胜负,就这样。”
五十岚然,他和德川前辈组成双打。
比赛开始,虽然两边人数悬殊,但五十岚不觉得是坏事,同时在场内人数过多,也就意味着他们相互会成为阻碍。
这些高中生比他来这边也不过早了一两天,想来配合没什么默契,况且他早就观察了球场,这边除了必须的球网外,其余都是画出来的场地线,地面更是坑坑洼洼有不少碎石的硬质土。
在这样的场地比赛,球的反弹和路径都变得不可控,人少反而更容易发挥。
五十岚和德川对视一眼,虽然两人没有配合过,但还是读懂了对方的想法。
德川后退至底线,两人组成标准的双打阵型,他负责防守后场,进攻就交给网前的五十岚。
对方发球,五十岚果决回击,即使是不规则的球场,他也能准确预判到球的反弹路径,毕竟在轻井泽合宿的时候,他就已经适应这种场地了。
“上田出局。”
“三河出局。”
……
随着对面不断失误,人数也在慢慢减少。
五十岚积极进攻,有德川前辈在后场,他根本不用担心。
眼看己方人数不断减少,对面的高中生们暗道不妙,没想到那小子把球全部打回来了,他们这么多人要是输给这两个小子可就难看了,一行人暗中互使眼色,达成共识。
下一秒,十几个人同时从口袋里掏出网球,一起打来。
突生异变,双拳难敌四手,五十岚虽然一瞬间打回七八个,可还是被剩余几个球打中,其中一个好巧不巧打在还没好的旧伤上,他吃痛的倒吸一口气,见三船教练明明看到了却不中止。
显然,这种行为在允许的范围内。
德川快步上前。
“五十岚,不要紧吧!”
他摇摇头,听到三船教练宣布自己出局,右边球场只剩德川一个人,自然挡不住十几个人同时发球进攻。
比赛结束,两人落败。
那些高中生们像是松了一口气,要是被两个人横扫,简直是耻辱。
本就不公平的对战,但他们确实输了。
只是对面的几个高中生觉得自己又行了,其中一个还对着五十岚和德川调侃。
“不是挺厉害的嘛,可惜还是输了啊。”
“在这里每天都会有对决,要是不想睡石洞的话,不如乖乖叫几声前辈,就带你们玩。”
“哈哈哈,这可以。”
五十岚握紧拳头,身侧的德川沉着脸,本想说什么,却被拽住了衣角。
德川回头,就见五十岚冲自己摇头,虽然他很愤怒,但还是拉住前辈。
“没必要较真。”
他早就想明白了,只要是竞技,就会有不公平,世上哪有绝对的公平,就像是他输给远野笃京,即使对方的手段恶劣,但输了就是输了,只能怪自己实力不够,还得练。
在这个地方,争吵打架都没有意义,只有足够的强,才能打破这种不公平待遇。
三船入道瞥了五十岚一眼,倒也没说什么,他喝了一口酒,一脸不耐烦的冲着所有人说道。
“今天的对打到此为止,所有人到树林集合。”
来到林中,五十岚看着那一箱绳子露出疑惑,其他人则是熟练地找树干把自己倒挂上去。
三船入道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的一脸凶相。
“你还在磨磨蹭蹭什么,做不到就滚下山去。”
五十岚和他对视片刻,什么都没说便拿上一根绳子上树倒挂,好在他的恐高症对这七八米的高度没什么反应。
德川看他衣摆垂下,露出裹着一圈绷带的腹部,忍不住询问。
“你受伤了?”
五十岚找了个借口。
“没有啦,就是吸汗用。”
德川敛住目光,自然不相信他的话,不过既然他说没事,就没再多问。
见几十个人在树上挂好,三船入道这才拿出球拍发球。
“听好了,谁要是让球掉下来,晚上就不准吃饭,开始吧。”
由于双脚被固定在树干上,所以腿上无法发力,要想接住球就得靠腰腹部力量。
有了前两天的经验,高中生们做的顺利,他们在树上荡着接球,掌握了技巧,就很容易。
只有五十岚,因为腹部原本有伤,刚才对打的时候,又伤上加伤,现在动一下都像是针扎般疼,导致他腰腹部根本使不上力。
练习结束,三船入道沉着脸,几十号人,只有他没有完成,他冷着嗓音宣布。
“五十岚岳,晚上不准吃饭。”
天色雾蒙蒙的,没一会儿就飘起了小雨,好在一天的练习告一段落,高中生们开始做晚饭。
五十岚去了石洞,里面准备了几个睡袋,显然是考虑到晚上的寒气,四下没人,他把绷带拆开,那一块青紫色更加明显。
给自己重新上了药,德川就拿着两个馒头回来了。
他慌乱的把衣服放下来,德川都看在眼里,不过没说什么,只是把馒头和水递给他。
五十岚道谢。
“德川前辈吃过了吗?”
德川点头。
“特意给你拿的,他们都没看到。”
其实这一份是他的,三船教练说一不二,说惩罚就是惩罚,晚饭每个人都是定额的,想多一点都没有。
随便吃了点,五十岚有些不舒服就睡下了。
山顶夜间也没什么活动,德川也早早躺进睡袋。
因为伤势未愈,再加上昨晚就在野外,白天还练习了一天,五十岚当天夜里就发起了高烧,整个人呓语不断。
德川隐约听到他讲话,便醒了过来。
只是他听不懂五十岚在说什么,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指尖灼热的温度,让他一惊。
“五十岚!”
此刻的五十岚,游神在梦里,他回到了北京,当时飞机失事在一座海岛,三天后,遇难者们被送回到各自的家乡。
五十岚看着自己静静地躺在水晶棺里,继兄一脸难过地接待来吊噎的人,只是他生前的朋友不多,都是他在法国,英国赛场上认识的。
画面一转,他回到了家里,继父一脸冷漠的看着女人说道。
“你作为景哲的母亲给他谋一个好的未来没错,但别把其他人都当傻子,你有什么心思我一清二楚,你走吧,从今往后,这个家已经没有你的地方了。”
女人愣住,但这一次她什么都没争。
“我要带走景哲。”
继父蹙眉,显然不理解她要干什么。
“景哲已经走了,你还想做什么。”
女人满脸泪痕,态度坚决。
“我什么都不要了,我只想带走景哲。”
继父同样态度坚决。
“不可能,景哲已经入了我们张家的族谱,就是我儿子,你逼迫他的时候,有想过今天吗?那孩子一年到头不愿意回来,在外面拼命打比赛,你有想过为什么吗?他不愿意见你,所以我不可能让你带走他。”
五十岚默默看着这一切,没什么值得留恋的,唯一让他挂念是的爷爷。
他穿过墙体,没想到爷爷正在他的房间,看他脱离危险,现在一切安好,五十岚就放心了。
走近见他正在看照片,那是自己第一次拿到全美青少年冠军奖杯拍的,老人用手帕擦了擦相框,默默放回了桌子上,爷爷又打开抽屉,里面放着不少奖牌,有金牌也有银牌铜牌,都代表着张景哲一步步的成长。
他一个个拿起擦去灰尘,直到翻到最下面有个日记本。
张老翻开纸张泛黄的日记,上面写了很多,那孩子在家里向来寡言,看样子是全部倾诉在了这里。
【2月16日,晴,今天和爷爷去了温布尔登球场,这还是第一次亲眼看到四大公开赛的球场,超级开心,我有预感,有一天我也会站在这里和世界各国的选手同台竞技。】
【3月17日,小雨,今天练琴很糟糕母亲不让我吃晚饭,哥哥偷偷翻窗户给我送了一块草莓蛋糕,真好吃。】
【4月9日,晴,今天我正式改了姓氏,新爸爸说以后我就是他名正言顺的儿子了,好开心。】
日记本很厚,是他来到新家之后记录的点点滴滴,时间线很长,五十岚看着爷爷一页一页翻看。
【5月24日,晴,今天拿到了法网的奖牌,比赛好累,但我很兴奋,获胜的感觉会上瘾,我要一直赢!这种感觉太好了。】
直到翻到最后的一次日记。
【6月2日,小雨,明天我就要出发去英国比赛了,成为全满贯选手进度已达成四分之一,这一次我也要拿到冠军,集齐四个公开赛冠军把奖杯带给爷爷看,他一定会很高兴,喜欢看他笑。】
老人湿润了眼眶,他把有些褶皱的日记纸张不断抹平整,自语说道。
“景哲啊,打网球的动力不应该是为了别人,为自己而战吧,那是你的梦想,你一直热爱的东西。”
听到爷爷的话,五十岚内心一颤。
他陷入梦境,德川不管怎么喊他都没有反应,他将五十岚的衣服掀开,解开绷带就看到那青紫的伤势,果然受伤了。
因为手头没有药品,人又高烧不退,集训那边有医疗室,也有聘请的医护人员,德川没有任何迟疑马上背起他往基地跑。
这边距离基地有七八公里,虽说五十岚很轻,但怎么说也是少年,德川还得顾着他不要突发变故。
梦里的五十岚一直在说话,但他说的中文,德川听不懂。
五十岚回到了岩鸢,他看到了祖父,他哭着跑过去。
“祖父你回来看阿岳吗。”
祖父点点头,给他抹掉眼泪。
“阿岳不要哭,看到你赢得全国冠军,我为你高兴,你说过打网球最喜欢的是赢的感觉,不要忘咯,为自己去不断取胜吧。”
他回到了出发前,看到了爸爸,妈妈还有哥哥。
爸爸让他照顾好自己,妈妈也叮嘱他多给家里打电话,有什么事就告诉他们不要憋着。
看到家人,眼泪有些止不住,这两天是他过的最凄惨的日子,真的太难了,他好难过。
藤原愁担心询问。
“怎么哭了?”
德川快步跑着,只是突然他感受到隔着衣服晕染开一团湿热。
“哥哥,阿岳好痛。”
他身体一顿,把滑落的五十岚往上背一背,微微侧头安抚他。
“哥哥给你呼呼就不疼了。”
听到温柔的声音,五十岚圈住他的脖颈,倒是没再哭了,整个人贴在德川的后背上,小声嘟囔
“哥哥,阿岳想吃草莓蛋糕。”
“好,我这就去买。”
“哥哥,阿岳比赛……输了。”
“没关系,下次再赢回来。”
虽然知道是他意识不清楚的情况下说的话,但德川每句话都给予了回应。
感受着灼热的温度,他没敢耽搁,步伐更是加快几分向着基地方狂奔。
走出树林,德川一手托住五十岚,一手掏出手机给入江打电话。
还在睡梦中的入江,被震动的铃声惊醒,他摩挲床头把眼镜戴上,看到是德川的来电,升起疑惑。
没想到接通电话急促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五十岚高烧不退,我带他马上到基地,入江你能过来接应一下吗?”
集训地的每天晚上都会定时封闭,若是没有人关闭安保系统,从外面是进不来的。
听到小岳出事,入江一下翻身起来,听着对床鬼的震天响呼噜,倒是没叫他。
看了一眼时间,身为夜猫子的种岛应该还醒着,他赶紧到隔壁敲门。
“小岳出事了,种岛君你去找吉田医生,我去管理处开门。”
果然,种岛修二还没睡,听到多多的声音,他立刻翻身下床开门。
“小岳怎么了?”
入江没时间和他多解释,让他赶紧去找医生,有什么事等小岳送来了再说。
背着五十岚,德川没有停歇一口气跑了七八公里。
入江在基地门口的监控里看到两人的身影,连忙开门让他们进来。
种岛和医生已经在医疗室等着了,把五十岚交付给吉田医生之后,德川这才舒出一口气。
趁着检查的空档,入江在门外询问情况。
“怎么回事?”
德川微微蹙眉。
“那天小岳和远野的比赛是发生了什么吗?”
入江把那天的情形解释一番,德川沉下脸。
“小岳腹部有伤的情况下就进行了高强度的练习。”
种岛回想起小岳离开的情景。
“他什么时候到的山顶?”
“今天早上。”
听到这话,种岛一脸懊悔。
“小岳是昨天下午离开的,看来他一个人在野外待了一晚,那时候还下了雨,怪我,当时应该强硬一点让他留下先养伤。”
结合时间线,他们大致把五十岚昨天离开之后的情况还原。
入江拍了拍他的肩头宽慰。
说话间吉田医生检查结束了,他把门外的三人喊进来。
“已经给他喂了退烧药,除了腹部的伤还得修养一段时间,其他就没什么问题了。”
因为这两天五十岚经历了心理和身体的双重压力,再加上受了凉。所以病来如山倒,积攒的病气一下就爆发了。
德川微微鞠躬道谢。
“麻烦您了,请问我还需要注意什么?”
吉田羽把几盒药递给他。
“这几天就不要让他训练了,等彻底养好腹部的伤再开始,药膏每天都要换,不能碰水,吃饭上注意不要太过辛辣就行。”
德川仔细记下,不过他忽然想到了什么,顿了一下继续询问。
“蛋糕可以吃吗?”
吉田羽点头。
“可以,少量即可。”
送走了医生,种岛主动表示要留下来照顾小岳,德川微微点头。
“那就拜托了,我先回去和三船监督说明情况。”
紧张了一夜,德川从基地出来却没有回山顶,他沿着路走到距离集训地最近的车站。
一直等到早上五点的首发车,乘车抵达市里。
种岛在医疗室守了一夜,五十岚吃下药一直睡到早上才悠悠转醒,他睁开眼睛就对上前辈单手撑在床头桌上托腮打盹。
察觉到视线,种岛清醒过来,目光对上抬手摸了摸他的额头。
“终于不烧了,小岳你感觉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