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从今天开始停止,冰雹也渐渐变小,直至完全不见踪迹,室外的温度却越来越低,地上的雪越来越厚,鼓起一个个小雪堆,风时不时从雪堆身上呼啸而过。
从窗外远远看去,一处地势较低的灌木丛已经完全被大雪淹没,地上是零零碎碎的枯叶。
没有了鸟叫没有了夏日蝉鸣,整个世界一片安静,是那种万物俱静的死寂。
之前的暴雨淹没了很多房子,部分地势高的学校或者体育场被当作紧急避难所,里面的住宿环境不算好也不算坏,但好就好在秩序井然——最起码对比一些小区和城中村来说是这样,不少无家可归的人纷纷选择就近入住避难所。也有些富有的人选择住好几千块钱一晚的酒店。
水洼处迅速结冰,将一切污水和杂物全都封在了石头都砸不破的冰层下面。
大雪在空中肆意挥舞着,最终落到地面,一层又一层,大有遮天蔽日之感。
“咚咚咚!”
她们正在吃着麻辣烫,大门被敲得砰砰响,她们在走廊这里摆了一个小长桌,上面铺了一桌的食物,奶茶、麻辣烫、麻辣小龙虾,在这里边吃边喝,想想接下来应该怎么做。
这个视角刚好可以看见楼下大门的位置。
听见敲门声,夏小迟生怕妈妈们开门,她们对视一眼,火速丢下手上的食物,七手八脚把麻辣烫和奶茶放在桌子上,踩着拖鞋,顺手拿上门边的棍子下楼。
夏时和另外几位妈妈在餐桌旁边犹豫不决,一方面这是她们的邻居,另一方面夏小迟刚刚叮嘱说千万不要给别人开门,她们爸爸来了也不能开门,甚至有些情况下她们可以出门,但就是不能放人进来。
一开始宋词的妈妈还挺费解,直到看见隔壁小区的业主群里有人大骂特骂自己昔日要好的邻居:
——看看,这就是我的好邻居,自己家没食物就来抢我家的,自家空调出问题了,现在死皮赖脸要住我们家。
放在平时也许很离谱,但在现在这种恨不得全世界都冰天雪地的前提条件下,倒也不足为奇。
毕竟,人性最经不起考验,何况在这种极端情况下的真实人性,又有多少经得起推敲。
夏小迟走上前,把手机前置摄像头贴在猫眼上,打开猫眼往外看,是隔壁邻居,常年在健身房工作,一身的肌肉。
他身后还站了好些人。
对方看见敲了半天的门终于有动静,兴奋地蹿上前:“是小迟妹妹吗?美女,你爸妈在不在家啊?一个人害怕不?”
对方的脸在猫眼的视角上略微有些变形,再加上他靠得这么近,整张脸就像一个放大版的马猴。
要是她一个人在家,估计还真得被吓到。
夏小迟知道对方既然来了,也知道看见大门有动静之后,肯定不会只是简简单单的关心。
宋至彪哆嗦着身体等待里面人的回应,他身后的兄弟也眼巴巴地指望着这扇门赶紧打开,这么多天的大雪,他们家早就没吃的了,而且彪子家的空调被冻坏了,现在那家里哦,哪里是人住的地方,分明是一个能把人活活冻死的冰窟。
彪子才搬到这个小区了来,数来也只有两个月,他们也是来这里玩,突然的大雪把他们给四四困住,嫂子在家里也一点办法都没有,家里锅里都没有米,总不能拿空锅做饭。这不才想着出来借一点,看着这家的空调还在正常运转,这家又是独栋复式,房间也多,干脆守着这家,奈何里面的人一直不出来,他们也没办法“商量”。
而且听彪子哥说这家父母常年不在家,只有一个读高中的女娃,这暴雨紧跟着大暴雪,要是真跟彪子哥说的那样,想必这家的父母肯定是没有及时回来。这家要只有一个小女娃,他们连哄带吓,估计也就乖乖开门了。
“妹啊,你看看你一个人在家可害怕哦,咱家没吃的,你家没人保护你……”
夏小迟哪里不知道这些人存的什么心思,她看了一眼门外的监控摄像头界面,浩浩荡荡一批人,恐怕不仅仅是“保护”二字能够说清楚的。
夏时妈妈怒从心中起,幸亏他们及时赶回来了,不然一群小姑娘在家,可不得被这些人忽悠,刚刚准备说话,女儿比了一个小声的手势,正疑惑着准备问,夏小迟歪着脑袋冲她笑,长长的马尾顺着她的动作滑落下来搭在肩膀上,嘴边浅浅的梨涡里像是盛了碗蜜。
夏时看着女儿坚定的眼神,心里一震,在她心里,小迟还是那个任性傲娇的小女孩,但在这一瞬间吗,她感觉这个小女孩长大了,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长大了。
夏小迟转过头的时候瞬间变脸,冷淡地对着外面问:“所以,你们想干什么呢?”
语气冰冰凉凉。
彪子听着多少有点不爽,但为了在零下几度的天气住进一家供暖设施齐全、而且看起来就吃喝不缺的复式独栋,他还是耐下性子和夏小迟“讲道理”。
“我们没想干什么,就是看见你家就你一个人,怕你有危险,所以想一起来保护你。”
夏小迟皱眉:“你怎么就觉得我家就我一个人。”
“这么多天,你家都没有人出来,知道你们这些小女孩喜欢买零食在家里,所以也不见你出来找食物,这不很简单就能看出来你家除了你没别人了吗?”
……
原来是这样,看起来的确是用心良苦,也蹲了挺长时间了,居然都能这么肯定地说出家里没有人这种话来。
“不好意思,我不喜欢别人住进我家,也并不觉得你们能保护我。”
彪子听见门里小姑娘冷冷淡淡的声音,瞬间火大。
“你不要不识好歹!”
夏时实在是听不下去了:“谁说我们家只有小孩子在?”
彪子和她的兄弟们面面相觑,这家大人回来了?
不过没关系!
他们人多!
大不了找人过来硬碰硬,现在这种情形,谁也不会跑出来帮陌生人,绝大多数人就是待在家里守住自己家那一点物资罢了。
能抢到物资和温暖的房子也算是他们活下来的本事。
彪子对他的兄弟使了个颜色,他们无声无息地围绕这栋别墅转了一圈嘟嘟囔囔说着什么,眼色一对,在门旁做了个标识,彪子还对里面比了个中指,忒了一口,转身离开。
外面的雪还在下,风裹挟着雪花在半空中疯狂旋转。
江汀不远处的一处郊外,一层厚厚的雪被大风吹起,又重重落下。
冰层被冻得梆硬,人要是从上面走,怎么蹦跶都不会把这么厚的冰层给蹦碎。
冰层下面有树叶,有满是食物的包裹,有被困在这里动都动不了的皮划艇,甚至……
夜晚,雪越下越大,像是疯了一样刮起大风,高大纤细的景观树本来就是刚移植过来,自己还都没有适应、没有扎好根,接二连三的暴雨和暴雪让这棵外来树开始怀疑树生。
起初的时候坚持了几天,后面抖抖身体掉了许多叶子,再后来树皮都要被冻掉了。
雪完完整整地淹没了它的树根,枝桠上也堆满雪,今天晚上这一场似乎疯了一样的暴风雪让它彻底失去了挣扎的欲/望。
开始摆烂。
“咔”一声,这棵孱弱的树被拦腰折断。
大雪卷起周围的杂物,包括这棵刚刚摆烂的景观树,风疯狂卷着大雪扭动着往旁边的雪堆跑去。
但仔细看看,似乎不是大风朝着雪堆跑过去,而是雪堆以某种可怕的吸引力不停地吸食着周围的东西。
风并没有把雪堆吹散,而是围绕着它席卷四周。
雪堆越来越大。
“啪嗒”一声,什么东西重重地砸在地上,风停了。
……
四周静悄悄,几秒的静默之后,雪地里传来轻轻的声音,若隐若现,像是什么东西轻轻踩过雪堆一样。
突然,雪堆以某种姿态扭曲着移动,慢慢变高变大,直到雪堆高达两米,风才缓缓刮起来。
要是有人路过这里看到这一幕,估计得哭着跑开,
因为肉眼可见地,雪堆扭曲着长成似人状。
嘴的位置长着两排尖牙,身体两旁也渐渐长出手一样的东西。
雪怪。
它四处张望,拿起一根树枝放大自己嘴里,感觉味道不错,游走着来到一排树旁,似乎是笑了一下。
嗷呜一口,吞噬这些树,粗略看去至少有五、六棵,但就在它嘴一张一合的瞬间,树原本待着的地方已经空空荡荡。
“嘤嘤嘤!”
“嘤嘤呀!”
寂静的夜晚,这堆雪发出某种似婴儿的啼哭,但并没有婴儿那般惹人心疼或者喜爱,而是听着就让人毛骨悚然。
因为这声音是一堆本不应该有生命的雪堆发出来的……
雪怪继续游走,看见什么吃什么,放在嘴里嚼嚼,觉得不好吃就吐出来。
它好饿,它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饿,在它的记忆里,很久都没有自己的同伴了,这次好不容易出来,外面的天气真让它感到开心,好久没有这么冰凉凉的快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