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做是别人说出这种话的话,沈朝肯定嗤之以鼻,但是这句话是从父皇嘴里说出来的。
这么多年来,父皇一直在用他的实际行动证明,他的确是父皇心中最重要的那个孩子。
偶尔沈朝想到自己年幼时居然会忌惮皇兄,生怕他会争夺自己在父皇心中最重要的位置,就忍不住觉得有些好笑。
如今父皇已经让他去六部轮值,在朝臣眼中说不上有多出色,但也绝对是一个合格的太子。
不能再像是小时候那样爱哭鼻子了!
沈朝深吸一口气压下鼻腔的酸涩,低声承诺道:
“只要外祖家不犯罪无可赦的大错,儿臣都会保证让他们安稳富贵。”
有多大的能力,就站在多高的位置上,沈朝一直牢记这一点。
他外祖家的几个舅舅和表哥才能都太过于平庸,真把他们提到高位上来,反倒是害了他们。
有个官身,让他们多些地位,逢年过节都送上厚赏,方是长久之道。
“朝儿长大了。”
沈宁看向这个孩子的眼神中带着些许欣慰和自豪,脑海中浮现出了他当初一定要射箭时的纨绔场景,再看他如今温润端方的模样,唇角微微勾起。
听见父皇的夸赞,沈朝胸腔的激动情绪几乎要钻出来。
“儿臣只希望,不负父皇教导一场。”
他不说这句话的时候倒还好,一说这句话沈宁就有些心虚。
教导什么的真说不上,一直到现在他也不敢拍着胸脯保证他就是一个合格的父亲。
心虚的沈宁不想再继续面对他,就摆了摆手让他先下去。
门口伺候的太监已经等了好一会儿,想必是他吩咐人去寻的新奇话本子送到了,碍于太子在这里不敢送到面前来。
“父皇,您早些歇息。”
“朕知道了。”
沈朝只以为父皇是疲惫了,压根儿就没往深处想,还特意叮嘱了一下在父皇身边伺候的太监。
最近天气干燥,可以给父皇炖上一盅雪梨汤,润喉下火。
由于父皇对他的宠爱丝毫没有要掩饰的意思,让沈朝不管在做什么事情的时候都很有底气,毕竟背后还有父皇替他撑着呢。
沈宁看得出来,沈朝的年纪毕竟还小,在处理许多事情的时候手段都还有些生疏稚嫩。
他不需要亲力亲为,甚至根本用不着从旁指点,只需要让沈朝知道他有自己这个后盾在就好。
实在是闲来无事的沈宁,又开始琢磨起了给太子定下太子妃的事。
他倒是不着急,架不住朝臣和宗亲一直在催。
这个时代的男女成婚大多都很早,若是定的太晚,等到了成婚的时候太子年岁就有些大了。
沈朝送到沈宁面前来的那剩下两位贵女都是顶好的人选,沈宁吩咐暗卫去查了一下她们。
若是家中无意让她们嫁入皇家,又或者是她们自己另有心上人都不合适。
虽说嫁入皇家那就意味着泼天的富贵,但是古往今来又有几个皇后日子是好过的呢,总有些心疼女儿的人家舍不得。
沈宁想把门第往高了选,毕竟在他眼里他儿子值得世间最好的一切。
他不管做什么事情,从来就没想过要瞒着自己儿子,这一次当然也不例外。
沈朝从身边伺候的人那里得知这件事情后,急匆匆就放下手头上正在忙着的事情赶了回来。
这个时辰沈宁正在御花园里逗鸟呢,就看见在他身边伺候的太监匆匆上前来报。
“陛下,太子殿下过来了。”
“嗯,让他过来吧。”
沈朝只要有心,略一打听就知道父皇有意从哪几个人家里选太子妃,所以才迫不及待过来拦。
“父皇……”
若非是因为面面前这位是自己父皇的话,沈朝真想跟他说自己婚事就不必再折腾了。
“怎么了?”
沈宁自认为自己这回事情办的还算不错,最近也还算安分,完全想不到他儿子为什么要过来找他聊天叙旧。
“父皇,太子妃的人选,从清贵人家中选便是了。”
门第高固然是好,但总要提防着一点,谁能保证一辈子不生出外心呢。
想的再长远一点,等到来日若是皇后生下嫡子,就要思考起外戚夺权的事了。
与其等到那时再后悔,倒不如在一开始就把危险扼杀在摇篮里。
“倒也有些道理。”
沈宁听完后点了点头,又把自己选好的人选换了换。
花了两个多月,才好不容易选出来一个他们都满意的人选。
沈朝打小就跟在最出色的夫子身边学习,看起来是一个非常合格的帝王。偶尔也会送些东西去给未来的太子妃,给足了脸面。
在沈朝及冠的那年,沈宁在他行冠礼的前一天晚上,把沈丞叫到了自己身边来。
这个朝代的父子亲情本就淡薄,更别提是身在天家。
沈宁这回的任务目标就是当一个好父亲,他都照样不敢打包票自己做得就够好了,更别提是对任务以外的孩子。
若非是因为沈丞的经历他实在是心疼,也不会多费这么多心思。
“丞儿,一转眼你就长这么大了,这么多年来,父皇到底还是疏忽了你。”
父皇深夜把他唤到身边来,沈丞就猜出应该是有大事要跟他商量,在来之前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完全没想过父皇居然会提起这件事。
他大着胆子违背了自己一直以来受到的教养,抬起头看着父皇回答道:
“父皇,儿臣不觉得您疏忽了儿臣。”
沈丞是一个很容易满足的人,也从未想过要跟弟弟相争。
弟弟的母后跟父皇是青梅竹马,一起经历过许多事情,又在父皇跟她感情最浓时死去,自然会让父皇记她一辈子。
而自己的母亲是别人派来刺杀父皇的细作,差点害得父皇一命归西。
沈丞做不出怨恨自己母亲的事情出来,只每次在想到这件事情的时候,都会牢牢在心中告诫自己要懂得知足。
再者,这么多年来父皇待他已经够好了。
幼时在冷宫被太监宫女苛待,那段生不如死的记忆一直到现在沈丞都忘不掉。
是父皇给他换了名字和住所,也是父皇重新给了他尊严。
若是跟弟弟相比,那他所拥有的一切当然都微不足道,可沈丞从来没奢求过自己能像是弟弟那样。
父皇会在每年他的生辰带他出宫,会记住他母亲的祭日,默认他在寺庙里供上一盏长明灯。
每当季节更迭,父皇都会亲自过来问上一句衣食可有缺。
当初有一段时间他日夜苦读,也是父皇过来劝他要珍重身体。
沈朝的太子之位稳固到他生不出任何觊觎的心思,再加上这么多年来弟弟也时常关照他。
小时候弟弟对他的欺辱都算不上什么,最严重的一次已经被父皇当面教育过。
他只要安分一点当好现在这个郡王,等到来日父皇分好了封地,就能安安稳稳过完这一生。
沈丞没什么野心,只求平安。
“朕打算禅位给你的皇弟,然后对外宣布挪去行宫居住,你可愿陪着朕一同去看看大好河山?”
这个念头早就出现在沈宁脑海里了,只不过一直不知道要如何提起才好。
沈朝被当做未来一国之君培养着,随着他的年龄越来越大,正是打算大展身手的时候。
就算沈宁一直都是顺着他来的,也照样比不上他就是帝王来的自在。
再者,皇宫沈宁已经待的有些腻味。
原主在朝政之事上十分勤勉,从未想过放松,更别提是微服私巡。
帝王微服私巡的消息如果传出去的话,那可是要出乱子的,太上皇就无妨。
沈宁也很想替他的朝儿看一看,下面的人有没有阳奉阴违。
“父皇?”
沈丞从未想过还能有这么一条路,他是在皇宫中长大的,从未见过皇宫外的山水是什么样子,顶多就是从话本子上面看见一二。
如今父皇想要出去看看,那他自然愿意陪同。
“不要跟你皇弟说,若是让他知道了的话,我们可就走不了了。”
“是。”
沈丞还是头一次做这种事情,除了父皇开口要求外,他自己也很想去外面看一看。
这些年里虽然皇弟未曾明说,但是皇弟的心思他多少能猜出来几分。
之前皇弟经常说什么,让他莫要因为父皇眼前的忽视难受,等到来日他所有的理想和抱负都有机会实现。
沈丞当然知道皇弟口中有机会实现是什么意思,也能够理解皇弟是在替他委屈。
奈何沈丞自己完全没有那种想法,他天生没有野心,也并没有那么多的抱负。
之所以用功读书,绝大部分原因就仅仅是因为不想给父皇丢脸。
他和皇弟一同长大,最不愿意看见的就是兄弟离心。
身在皇家,他本身就有尊贵的身份,更不在意所谓的权利。
如今父皇提出要带着他一起出宫游山玩水,不管父皇是抱着什么样的目的说出来这番话的,沈丞心里都很高兴。
“过来替朕磨墨,朕要写禅位诏书。”
“是。”
沈丞微微弯腰,先是舀了一些水在砚台里,然后拿起墨条开始轻轻研磨。
写完禅位诏书,沈宁拿起一边的传国玉玺,在上面盖了一个章。
至此,功德圆满。
沈朝还在那里开开心心期待着自己及冠礼父皇会给自己准备什么礼物,完全没想到刚睁开眼睛就看见平常伺候他洗漱的宫女手捧龙袍走进来。
在这一瞬间,沈朝脑海中浮现了许多种念头。
是谁,是谁要害他!
就算如今他已经当了十几年的太子,父子之间的感情够深,但是父皇一日不禅位,那他就一日是太子。
私藏龙袍,这可是大罪。
是宗室中的皇叔,又或者是朝堂里别有用心的大臣?
天家父子,沈朝紧张的额头都冒出了一层汗,思索要用什么样的方式才能跟父皇解释清楚,让父皇不要疑心自己。
“奴婢等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就连打小就跟在沈朝身边伺候的太监也跪了下来。
这个小福子是打小就跟在他身边伺候的,绝对不存在被外人买通的可能,沈朝脑海中突然浮现一个让他不敢置信的猜想。
莫非……
“父皇呢?”
小福子在听见他的问话后,急忙应道:
“太上皇在外面等着您一同去宗庙呢。”
虽说朝堂上的大部分事情都交给了太子,但是沈宁的身份还是帝王。
有些事情只要他想做,就没有做不成的。
沈朝之前隐约知道,在自己及冠这日父皇肯定会给他准备一个大大的惊喜,完全没想过这个惊喜能大到这个程度,炸的他头都有些发昏。
看样子父皇已经安排好了,他就算是想推拒也来不及,就只能硬着头皮换上一身龙袍走出去。
沈宁提前让礼部看好了日子,第二日登基最为合适。
如今春光烂漫,过上几日他就找个借口去行宫休养,再以让沈丞跟在他身边尽孝为理由带着一同去。
自此,天大地大,他们想去哪里都自在随心。
沈朝刚登基事情很多,根本无暇顾及其他的事,只听身边伺候的小福子说太上皇想去行宫住上一段时间。
想到之前太医也曾经跟他说过,父皇早些年太过于劳累,要好好休息。
去行宫住上一段时间,放松放松心情也好。
至于父皇要把皇兄一起带去这件事,沈朝心底倒是疑惑了一瞬,但随即他很快就没时间思考这件事了。
父皇肯定又在多想,生怕皇兄会惦记属于他的东西,想先把皇兄给带走。
如今沈朝手头上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虽然心里面不大赞同,但也没空去跟父皇谈心,就大手一挥也允了。
他就算是登基为帝,也照样是父皇的儿子。
父皇说是希望皇兄跟在他身边尽孝,不管是从哪个方面上来看他也没资格拦。
当初沈宁亲自挑选出来的太子妃的确贤良淑德,将命妇和后宫嫔妃都打理的很好,从不让沈朝在这些琐事上多操心。
再加上皇后家世不算显赫,她的母家也足够知情识趣,从不妄想太多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哪怕只是看在这上面上,沈朝也愿意多给他们几分脸面。
说不上感情有多深厚,但绝对能算得上是相敬如宾,帝后同心。
等沈朝把朝堂上的事情暂时都处理的差不多了时,突然意识到父皇和皇兄去行宫这么长时间,居然连一封信都没送回来。
琐事的确不少,但他居然把父皇和皇兄忘在了脑后,实在是不应该。
沈朝默默在心中谴责了一下自己的行为后,急忙吩咐小福子从库房里面把新进贡的东西选上几样好的,亲自送到行宫那边去,顺便再看看父皇如今的生活情况。
若非是因为手头上还有其他事情要处理的话,沈朝恨不得能亲自过去。
小福子跟在陛下身边长大,自然知道陛下有多看重太上皇和安郡王,忙不迭就赶了过去。
由于皇宫距离行宫距离太远,小福子第二日才回来。
沈朝下朝回到御书房刚才坐下,还没有来得及传膳,就看见小福子满脸慌张跑了进来,‘扑通’一声跪在了他的面前。
“皇上……”
小福子跟在他身边多年,还是头一次慌成这样,沈朝脑海中瞬间闪过几个猜测,紧张的攥紧了衣袖,沉声问道:
“发生什么事了?”
前些日子太医请脉的时候还说父皇身子康健,好好将养着有希望能长命百岁。
想到这种可能,沈朝脸色微微发白。
小福子生怕陛下会错了意,急忙回答道:
“陛下,太上皇带着安郡王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