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布莱斯对索里安说道。
他的声音听上去很镇定。
这很好……他在自己的心底鼓励着自己。
布莱斯绝不会希望自己在那个该死的男人面前露出任何马脚,因为他知道那家伙正在仔细地观察着自己,企图从他的脸上找到一些东西。而无论索里安找到了什么,那都将会是他刺向林希的武器。
而布莱斯是不会让索里安这样的混蛋如愿的。
“请你让一下,我还有很多工作要做。”
布莱斯可以感觉到自己的嘴唇在动,声音轻飘飘地从他的喉咙中冒出来。
而在他的身侧,他的拳头正在无声无息地握紧,他静静地抓着那只放置着所有标本的金属收纳箱,直到手指都失去了知觉。
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平静地应付掉那个难缠的男人然后一路回到自己的医疗室的——他的记忆似乎从索里安说出那句话之后就直接断了一截,一直到他回到独自一人的封闭空间里才重新恢复了正常的运作。
但即便是回到了医疗室,布莱斯依然没有办法冷静下来。恐怕就连索里安自己都想不到,他说地那句话能够给布莱斯这样巨大的刺激。布莱斯就那样呆呆地坐在办公桌前,看着放置着约翰·布朗森尸体碎片的那个箱子,他花了非常长的时间,才让过度紧绷以至于不听使唤的手指头放松下来。
但他依然在微微颤抖。
布莱斯本以为那个噩梦在很早以前就被掩盖在了厚厚的文件和不断流逝的时间之后,但它终究还是回来了,回到了林希和他的生活中。布莱斯似乎可以看到一个怪物,无形的,巨大的,不可战胜的——正在从当年的往事中一点一点掘土而出,然后缓缓地朝着他和林希靠近。
“那场展览……”
索里安那恶魔一般的低语里只提到了这一句,他没有说那是什么展览,但就在那一瞬间,布莱斯已经什么都明白了。
布莱斯猛然打了一个寒颤,呼吸变得越来越急促。
“亲爱的?”
就在布莱斯觉得自己快要被那种巨大的恐慌彻底淹没的一瞬间,那个温暖而沙哑的女声直接将布莱斯从噩梦一般的过去拽回了现实。
“艾丽莎……”
布莱斯怔怔地回过头去望向自己的恋人。
艾丽莎正站在医疗室的门口,她带着疑惑而忧虑的表情,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布莱斯。
看到布莱斯终于对她有所回应之后,她看上去松了一口气。接着她便朝着布莱斯走过来,伸出双臂,用力地将那个男人抱入了怀中。
“我想问你,你还好吗?但我已经知道你的答案了,你会说你很好,然后把所有的事情都埋在你自己的心底。”
艾丽莎吻了吻布莱斯的额头,然后苦笑着说道。
当然,她已经拼命掩饰了,不过布莱斯还是可以轻而易举地听出艾丽莎语气下的浓重的担忧——布莱斯的心情因此而更加沉重了,他知道自己的状态一定非常糟糕,才会让艾丽莎如此在意。
他甚至因此而对面前的女人产生了一丝愧疚之情。
“你拿到了吗?”
他强迫自己忽略掉那种想要把一切都告诉对方的冲动,然后他完忽略掉了艾丽莎的询问,而是直接了当地问出了自己最为在意的事情。
艾丽莎的眼神因此而暗淡了下来,她叹了一口气,从自己的口袋里取出了一样东西,放在了布莱斯的手中。
“这玩意花了我一点时间,但是……是的,我拿到了。”
“所有的备份都已经处理了?”
“当然。”
到了艾丽莎的肯定回复后,布莱斯看上去比之前轻松了一些。
他环视了周围一圈,然后动用权限把整间医疗室以最高级别部锁死,然后,他才把艾丽莎给他的那一枚储存器,放进了读取器里。
布莱斯看了看艾丽莎,有那么一瞬间他显得有些犹豫,但最终,他还是当着艾丽莎的面按下了播放键。
“众虫之母将把我们都变成祂的孩子的孵育器……”
“林希——你们必须要杀了林希——他就是那只异种——看看他干的那些事情!他现在尚未醒来,你们还来得及!看看他干了什么!是他招来了虫子!因为那就是他的眷族!等王虫也出现就来不及了,他的孩子……祂的孩子们……会杀了我们所有人!”
……
约翰·布朗森尖锐急促的叫声立刻就从播放器里传了出来。
配合着在监视器角度看上去格外狰狞而变形的脸,这个死相无比凄惨的老头,仿佛还活在世界的某个角落,并且正在向他们疯狂呐喊。
哪怕仅仅只是数据记录而已,他所表现的那种疯狂……又或者说,比疯狂更加令人害怕的某种东西,依旧让布莱斯和艾丽莎不由自主绷紧了肌肉。
“哦,老天。”
艾丽莎皱着眉头轻叹道,她在自己胸前划了一个十字。
谢天谢地,这段影像并没有持续太久,很快,那带着癫狂气息的谩骂与诅咒便戛然而止。
“……技术人员说,传输音频和视频的管线都莫名其妙地断了。”
医疗室内,艾丽莎愣了愣,然后才回过神来,她望向布莱斯然后说道。
“这就是那天晚上我们收集到的最后录像了,也正是因为这样,我们到现在依然不知道约翰是怎么死的,又是什么杀了他。真该死,当初接收太阳神号的时候,我就提出过要更换这些老掉牙的古董系统,但没有人愿意,他们宁愿花时间努力把拓展仓库也不愿意多花点预算在其他设施上,而现在……看看这烂摊子。”
艾丽莎变得比之前饶舌了一些,大概是因为今天她做的事情让她感到了紧张。
停顿了片刻,她继续道:“我用之前的录像覆盖了这一段,应该不会有人发现不对……”
“谢谢你,艾丽莎……我真的不知道,如果没有你,我究竟该怎么办?”
布莱斯感激地说道。
然而艾丽莎却只是看着他,嘴角的微笑里却带着淡淡的苦涩。
“我也不知道我是不是做对了。”
她轻声呢喃道。
在遇到布莱斯之前,艾丽莎永远都不会相信自己会做这样的事情——她利用自己的最高权限直接将监控设施中关于约翰·布朗森临死前的监视记录盗取了出来,然后替换成了之前的记录。
这样一来,除了布莱斯和艾丽莎之后,没有人知道约翰在死之前最后大喊大叫出来的那些话。
而艾丽莎做的这一切都是因为布莱斯的恳求。
“你也看见了那些人的态度,特别是索里安,”布莱斯叹了一口气,他关掉了读取器,然后阴沉沉地说道,“约翰和索里安一直都对林希报以敌意,那种奇怪的……敌意。然而,他们胡乱散布的那些谣言正影响勘探队的那些人,还有佣兵……我很害怕,我们搁浅得太久了,这些呆在船里的人已经越来越不正常。在这种高度压力的情况下,如果他们真的把林希推出来并且假想他才是一切悲剧的元凶……你知道会发生什么,在过去这种事情并不罕见。”
“事情不会那么糟糕的。”
艾丽莎声音微弱地安慰道。
“我也希望事情不会那么糟糕,”布莱斯压低了声音,他显得异常忧心忡忡,“但为了避免麻烦,这种东西,我的意思是,约翰的这些胡言乱语,最好不要再流传出去。我们的麻烦已经够多的了,而现在最重要的就是保持船内的稳定状态。”
说完,布莱斯就操纵着按键,将那枚储存仪直接销毁了。
“布莱斯?”
艾丽莎抿了抿嘴唇,她直直地注视着布莱斯做完这些事情,然后她忽然开口。
“什么?”
“林希……”艾丽莎嘴唇轻轻颤抖着,她花了很长地时间用于斟酌自己的词句,“他身上到底发生过什么?”
“他——”
“哦,不要瞒我,你知道我的‘特异功能’。”艾丽莎说道,她从布莱斯的身上站起来,然后慢慢后退了几步,“我一直都可以感觉到,有些事情……有些事情让你完控制不住那种过度保护的行为。而这一次,你地表现尤其奇怪。我已经为了你违背了职业操守,我为了保护林希而销毁并且伪造了监控记录,我有权利知道,当初到底发生了什么……比如说,展览?”
“你到底在说什么!”
听到最后那个单词,布莱斯一下子从座位上跳起来,他差点打翻桌上的箱子。
“你知道了……你知道了什么?”
他震惊地问道。
艾丽莎目光闪烁了一下:“没有多少,但是,但是,之前索里安来找过我,他说了一些事情,而那些事情让我很不安……”
“他所有的话都只是胡言乱语。”
布莱斯斩钉截铁地说道。
“可是……”
“哦,不,我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了,亲爱的,没有‘可是’,你只要知道,无论那些人说了什么都只是胡言乱语。”
艾丽莎停下了话头,她只是那样沉默地看着他,眼睛里有一种让布莱斯感到痛心的情绪在闪烁。
“我有一种预感,那些传言……也许并不仅仅是胡言乱语,有什么事情确实在发生,而他们的中心点正是林希。布莱斯,你知道吗?我已经很久都没有睡过一个好觉了,因为每天晚上我都会在噩梦中醒来,那我甚至不知道那究竟是因为我精神压力过大,还是我真的看到了什么。”
布莱斯嘴唇轻轻翕合了一下,他应该继续否认下去的,但是面对这样的艾丽莎,他的理性最终还是投降了。
原本他打算一辈子都背负着那个沉重的秘密,可现在他再也撑不住了。
“我们曾经发誓不把这件事情说出去,是的,是林希。当我们还是一个孩子的时候,有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发生在了他的身上……”
二十年前——
a国利桑那斯州松湖镇
天气非常晴朗,那是那几个月以来最为美好的一个周末。
气温怡人,微风和煦,而松湖镇新落成的科学展览馆附近刚更是人来人往,相当热闹,空气中充斥着音乐,爆米花的香味和人类嘈杂地嬉闹声。
这并非是节日庆典,但从气氛上来看,倒也差不太多。
在平时的日子里,这附近可不会像是现在这样热闹,毕竟自从科学展览馆修建好之后,那光鲜亮丽的建筑物内通常只有一些寒酸的天文展览或者是恐龙化石展览——布莱斯的父亲曾经很肯定地说过,那些用细钢丝悬挂在展馆上方的星球不过是用泡沫做成的,而恐龙化石也不过是用石膏做成的假货。
这并不怪科学展览馆的策展人员,松湖镇毕竟只是一个小地方,而那座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展览馆则是上一任镇长与松湖镇公用基金会某位成员的贿赂丑闻的产物。
但不管怎么说,有这么一座展览馆也并不总是糟糕的事情,毕竟从它建成之后,松湖镇公立中学的课外活动总算有了去处……以及,偶尔,也有一块大饼会掉在松湖镇的居民头上,比如说,那个格外著名而高端的苏努-地球文明交流展,竟然会破天荒地在松湖镇巡展半个月。
这对于除了橄榄球和周末户外烧烤之外并没有什么别的乐趣的小镇居民来说可是一件大事。
布莱斯几乎是从看到展览海报的当天就开始期待起展览,他跟所有在那个年龄的小男孩一样,对外星人充满了旺盛的好奇心与热爱。
在他的再三恳求下,母亲终于还是松口答应了他的请求,只不过他们之间有一个认真的约定——在那么多人的公众场合下,布莱斯必须看好自己家新收养的那个男孩以免后者走丢或者恐慌症发作。
“小希是一个遭遇了很多……的孩子,他还需要一些时间来适应新的生活,但是你也知道我得去照顾杰西卡,她还是个小婴儿所以我得把注意力放在她身上。所以,答应我,你会照顾代替妈妈照顾好小希,好吗?”
母亲当时的话语甚至还在布莱斯的耳边,但现在,布莱斯一想起他与母亲之间的约定就差点哭出来。
原因很简单,之前还在他身边的林希已经不见了。
一定要说的话,这并非完是布莱斯的错,这场苏努文明交流展的人实在是太多了,他们与父母亲以及自己另外几名新来的兄弟姐妹很快就被汹涌的人群冲散了。
布莱斯之前倒是牢牢记得抓紧林希的手,可一个不小心,他开了林希,然后他那位格外沉默又腼腆的亚裔弟弟就瞬间被人群挟裹着朝着展馆内部走过去。
“布莱斯……布莱斯……”
远远的,布莱斯甚至还能听到林希带着些微惶恐的呼唤。
布莱斯擦着额头上的汗,也许他可以再在原地等等父母,他们也许会回来寻找他,但是林希——林希是被布莱斯弄丢的,所以在短暂的犹豫之后,布莱斯还是朝着林希声音传来地地方向狂奔了过去。
布莱斯还是一个小孩,想要在人群中快速移动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等布莱斯好不容易能够看清楚林希的背影时,他才发现自己已经和林希一同挤进了展厅的内部。
展厅内的人比外面少了一些,至少现在布莱斯能够清楚的看到林希的模样了。
“林……希……林希!等等我,我在这里!嘿,我在这里——”
布莱斯提高了嗓音,看着自己的弟弟大声喊道。
布莱斯可以保证自己的嗓音已经足够大到让林希听清楚,令他感到奇怪的是,对方竟然没有任何停下脚步的意思。
林希甚至都没有回头看布莱斯一眼。
他看上去就像是……就像是被吓到了,或者说,魇住了。
在布莱斯的这个角度,可以清楚的看见林希的脸上满是冷汗,甚至连嘴唇都是惨白的,那个瘦弱的男孩眼睛瞪得很大,瞳孔扩张,这让他的眼睛看上去一片漆黑,完没有光彩和焦距。
林希原本就是德雷斯家最瘦弱的男孩,但在这一刻,他看上去似乎比之前变得更加消瘦,更加单薄,好像其他的人只要一碰到他就能把他整个人碰碎一般。
然后,就在布莱斯的视线下,林希转过了身去,他直直地朝着展厅的最深处走过去,人群明明那么拥挤,但似乎是无意识的,当林希路过他们时,他们会转个身,或者挪一下步子,给林希让出一条狭窄的通道来。
仿佛只过了几秒或者更短的时间,林希原本的声音仿佛又要消失在人群背后了。
“林希——”
布莱斯大吼了一声,他挣扎着往林希的方向跑过去。
他感觉自己的心脏忽然间变得沉甸甸的,呼吸也变得困难。
那是一种非常奇怪的感觉,用很久之后他深爱的那个女人的话来说,那是一种“不祥的预感”。
也许应该感谢上帝,我的布莱斯还是一个身形瘦小的小孩,这让他得以在顺利地在人群的间隙中穿过去。
他没有跟丢林希,而是随着他一起抵达了展厅的最深处。
这个展厅设置得非常隐蔽,事后想一想,那种设置其实相当的怪异——它是那样的不起眼,门口还贴满了误导其他人的标识,正常人很难想象,那竟然是一间开放给参观者的展厅。
在那间展厅里展示的正是苏鲁人最为崇拜的圣物……或者说,**的神。
而那东西……被称作星蝶。
星蝶所在的展厅观众很少,在外面熙熙攘攘人群的对比下,这里愈发显得阴暗,冰冷而幽静。
为数不多的参观者都挤在了笼子旁边,伸着脖子好奇地瞪着笼子里的东西。
而那玩意只是一动不动地缩在笼子距离人类最远的位置里,只有两颗红色的小点在阴影中微微闪烁。
布莱斯只有在冲进展厅的那一瞬间看了它一眼,然后他便忍不住打了一个冷战然后迅速地移开了目光。
他已经是一个大男孩了,他的年龄和自尊心都不允许他像是小孩一样在其他人面前表现出胆怯害怕的模样。
更何况他也没有时间害怕。
他的弟弟正朝着那些簇拥在笼子前的参观者走去。
“林希——”
布莱斯喊了一声。
林希还是没有回头。
布莱斯追了几步,接着他就迟疑地停下了脚步。
他站在距离那些人大约十米远的地方,充满了困惑地打量着他们。
展厅里的空调开得很冷,是的,一定是因为这个原因,不然他绝不会像是现在这样冷得身发抖。
那些人之间没有任何交流,甚至连头都没有回,但是,当林希靠近他们的时候,他们却自然而然地往两边让去,给林希让出了一条通道。
他们的动作是那样的充满了默契,以至于夹杂在他们之间的零星几名正常点的参观人士看上去都有些手作无措。
他们诧异地看着身边的人和林希,然后有些茫然地也跟着让了让。
等林希沉默不语地站在了所有人的最前面时,那个站在笼子前的苏努男人也在人们的空隙中露出了自己的模样。
那应该是一个担任着讲解员的人,可它绝对称不上是个合格的讲解员。
“*&%……¥#¥3……”
它的话语含糊得要命,骤听上去似乎像是英文,但仔细聆听的话,那些话语更像是无意义的嘟囔。
就跟所有的苏努人一样,它的外貌显得有些怪异——它的容貌惨白,四肢修长到令人感到不适,它的五官异常平板,就像是拙劣的手工艺品一般贴在脸上,但偏偏有一双显眼而慑人的红眼睛。
那对红眼睛一直咕噜噜转个不停,在展厅里不断扫视着。
然而当林希出现的时候,它的眼睛一下子就停在了林希的身上。
“林……林希……”
苏努的讲解员忽然停下了那完无意义的嘟囔,一声怪异的呼唤从它的喉咙里传出来……不,那不是它发出来的声音。
那是它身后的东西,那只巨大的星蝶发出来的声音。
也就是在那一刻,那只外星虫子忽然间从笼子的顶部落了下来。
有些人因此而发出了惊叫,但林希却毫无所动,他安静地站在金属笼前面,睁着漆黑的双眸平静地注视着那只星蝶朝着自己徐徐展开了那对慑人的翅膀。
“也许你想去摸一摸星蝶?哦,这很难得,祂很喜欢你。”
那名苏努讲解员脸上忽然堆满了怪异的笑容,它弯下腰,然后朝着林希伸出手。
“祂非常非常喜欢你。”
然后,就在布莱斯的眼前,无数变换着鲜艳颜色的肉质触须从笼子后面探伸而出,它们比恐怖小说里描述的最可怕的怪物还要恐怖,然后……
它们缠上了林希的身体。
时隔多年,布莱斯已经不太记得自己是否尖叫出声,但他可以肯定的是,当时的他已经快要被眼前见到的场景吓疯了。
紧接着,那只星蝶轻而易举地撕开了金属的笼子,有两片薄薄的肉翼从它那怪异的躯体内部伸展出来,它将林希包裹在肉翼里,然后飞了起来。
……
“后来——”
太阳神号的医疗室内,布莱斯忽然间脸色苍白地停下了话头。
他的呼吸异常沉重。
这么多年来,他只有在噩梦里才会如此详细地回忆当年那场事故的细节。
而每一次回忆,都会让他感受到一种剧烈的恐惧——医生们说那是一种应激,一种事故创伤,毕竟当初松湖镇的科学展览馆垮塌死了不少人,而布莱斯偏偏是少有的那几个幸运儿。
“后来发生了什么?”
布莱斯听到艾丽莎在问,他的恋人明明就在他的身边,可有那么一瞬间,布莱斯却觉得她是那样的遥远,遥远到仿佛在另外一个次元。
忽然间,布莱斯感到一个柔软而温暖的怀抱,他偏过头,发现艾丽莎给了他一个拥抱。
“嘿,亲爱的,无论发生了什么,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你知道这一点的。”
她对布莱斯说。
布莱斯点了点头,他伸出了手,紧紧地环住了艾丽莎的腰,就好像这样他就有勇气继续说下去。
“那只星蝶带着林希直接飞走了——我们的建筑物在它们面前就像是用塑料纸板做成的一样。展览馆的结构被破坏,所以整栋建筑物都倒塌了。一切都是一团乱,出多人死了,国民警卫队到来维持了秩序,但他们还是花了差不多一个多月的时间才找到那只星蝶——他们找到了林希。”
布莱斯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他努力让自己的思绪抽离记忆,尽量只是把之后发生的那些事情平铺直叙地说出来。
“等等,你是说,一个月?你们在一个月以后才找到了林希?”
艾丽莎震惊地问道。
布莱斯点了点头。
他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才继续开口。
“是的,在距离松湖镇大概一百多公里地地方有一处野营公园,那里生意不怎么样,管理员只有在每年冬季封山之前才会认真地巡视整个公园。他在一个天然洞穴的旁边闻到了恶臭……”
二十年前——
辉山野营公园
罗宾森·威利带着警员在崎岖的山道上快步行走着。
在过去,他是一个胖胖的,甚至有点儿傻乎乎的小老头,很少有人在他脸上看到难过的表情,但现在,他那张被酒精熏得红彤彤的脸却皱巴巴的,他显得愁眉苦脸,还充满了忧虑。
“我发誓……我之前巡视到那里的时候,那里什么都没有。”
他尖着嗓子说道。
“但现在,那里臭到连狗都不愿意靠近,哦,这可不是我的夸大其词,你刚才就看到了安妮和玛丽的样子,对吧,警长。”
警长气喘吁吁地冲着他点了点头,但体力消耗让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罗宾森口中的安妮和玛丽是他养的两条狗,那是两条相当不错的猎犬,每年春天的是打猎时的罗宾森的好帮手。它们几乎从来没有犯过错,但是,自从发现了那个山洞附近的异状后,它们就再也不愿意靠近这座山头了——距离山洞还有好几公里,它们就齐齐哀嚎着,用四只爪子撑着地,无论如何都不愿意往前走了。
“也许它们只是害怕。"一名中年警员在警长的背后猜测道,“毕竟你发现的可是那么多苏努人的尸体。”
一提到这个,罗宾森便忍不住颤抖了一下。
几天前他在巡山的时候,发现了“兔子洞”(这是他对那个山洞的爱称)旁边的异状。
洞口的旁边布满了浑浊的液体,而且散发出了令人窒息的恶臭。
罗宾森这辈子都没有闻到过这么难闻的味道,他还以为是熊死在了那里,然而当他走近之后,他才发现,那才他妈地不是什么熊,那是……一大片尸体……
那些部都是苏努人的尸体,没有腐烂,但比腐烂的尸体更糟,它们部都是变成了一种古怪的,粘稠的类似于糖浆似的东西。
融化的皮肤和肌肉下面只有骨骼还能勉强看出些形状。
而就在罗宾森看着那些尸体吓得动弹不得的时候,他感觉有什么东西似乎正在山洞里动来动去。
他完不敢在那里逗留,立刻带着同样吓得瑟瑟发抖的狗一溜烟的逃跑了,他感觉这事儿“很邪门”而且一定会带来很多麻烦,他差点儿就想要逃避这件事了——然而几天之后,他还是打通了警局的电话报告了这件事情。
“也许是自杀。”
在他们即将抵达那个洞口前,也有人这么猜测道。
“我听说……那些苏努人最近都热衷于自杀……他们一个一个都发了疯。国会因为这事儿正在焦头烂额呢。”
“是啊,苏努人都是疯子,它们养的东西也是——”
另外一名警员故作轻松地说道。
他们的闲聊在抵达“兔子洞”时候立刻就停止了。
有那么一两秒钟,所有人都看着兔子洞里的场景,无法动弹,无法开口发出任何声音。
那些恶臭的粘液早就已经干涸,但那些骨头却被某样东西仔细地收拢了起来并且堆放在了那个浅浅洞穴的内部。
那些骨头被堆成了类似于巢穴的形状,而在那巢穴之中,一个足有一人高的虫蛹正伫立在那里,缓慢地轻轻蠕动着,仿佛正在呼吸。
“这他妈……是……什么……”
一名警员喃喃地开口道。
他打开了手电筒,朝着昏暗洞穴里的虫蛹照过去。
他的本意只是想让自己能够看清楚一些,但开灯之后,另外一个令所有人感到不可思议的事情显露出来。
“我的天啊,那,那是……”
“你觉得那是人吗?还是我看错了……上帝啊,我觉得那是个人……”
虫蛹的外壳是半透明的,在光线的照射下,被包裹在其中的男孩的轮廓显现出来。
在一段时间的慌乱和不可置信后,那群警察科最后还是硬着头皮把那枚虫蛹划开了。然后,年幼的亚裔男孩混合着大量粘液从苏努人骨骼搭建而成的巢穴中摔在了地上。
“天啊,那个男孩!”
一直到这个时候,终于有人认出了林希。
“那个他们一直在搜救的男孩——”
他恐惧地喊道。
……
“他们找到了林希,并且给他做了非常详细的身体检查。在接下来的几个月,他一直被关在某个国家秘密实验室接受调查,当然,那些家伙一般称之为‘治疗’。”布莱斯脸色铁青地对艾丽莎说道,“但他们在他的身上什么都没检查出来,他只是有点营养不良。在失去了深入研究的价值后,林希被重新送回了家,他看上去一切都很好,只是偶尔有些时候,会在晚上做噩梦……最后,我们去找了心理医生,催眠,还有别的一些什么,总之最后林希什么都不记得了,他只知道他小时候有一个挺愉快的展览,仅此而已。”
布莱斯尽可能冷静地结束了对过去的回忆。
作者有话要说:忽然觉得……
在这个故事里,主角团体成员都很是正儿八经的反派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