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渊, 临渊城外五百里, 魔渊大军在此安营扎寨。
云野一身轻裘黑甲,登上城楼, 二位护法紧随其后。
城楼上,驻军统帅朝云野行了一礼:“见过尊上。”
云野的脸色隐隐发白, 摆摆手, 低声问:“如今情况如何?”
统帅回答:“先前一战, 敌军损伤惨重, 如今退守营地,暂无其他动作。”
云野轻咳两声, 吩咐:“不可掉以轻心。”
芷风担忧地看向他, 低声劝说:“尊上还是回去歇着吧, 您的伤……”
“小伤而已。”云野摇摇头, 道, “敌军已经好几日没有行动,我怀疑另有图谋。吩咐下去,若明日他们再无动作, 我们明晚便夜袭敌营。”
“可是您现在……”
“我没事。”云野摇头打断。
他看向远处, 眉心紧蹙。
距离上次大战已过去了好几日,虽说乌麒大败,可也不至于迟迟没有下一步动作。这几日战场风平浪静, 他心中反而越发不安, 总觉得对方在偷偷计划什么。
云野道:“乌麒的休战没这么简单, 听我的, 我们先下手为强。”
芷风迟疑一下,却只能应道:“……是。”
与此同时,万叠海军营中,乌麒在营帐内焦急地踱步。乌麒长相与乌鸠极为相似,但轮廓更深邃一些,不苟言笑,颇为威严。
身旁的副将出声劝慰:“乌麒大人,您先别着急——”
“怎么能不急,我们都等了多少日了?!”乌麒怒道,“不过是让他们去抓个孩子,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有。那么多人,竟打不过一个昭华仙君?”
副将迟疑道:“乌麒大人息怒,那人应当没这么好对付,乌鸠大人他……”
“乌鸠,他就是个妇人之仁的东西。”乌麒不屑道,“若非他狠不下心直接杀了那姓云的,这魔渊早就是我们的,正道也早被我们攻破——”
“大人!”有人从营帐外跑来,“大人,是、是——”
乌麒眉头一皱:“慌慌张张做什么,怎么了?”
来人话没说出口,胸膛忽然被一把利剑刺穿,猛地吐出一大口血来。此人身影瘫软在地,方才露出身后那素白的身影。
“昭华仙君?!”乌麒眼中闪过一丝惊愕,他与副将对视一眼,很快收敛下异样神情,“不知仙尊到此所为何事?难道正道现在已经管上魔渊内战之事了么?”
白荼抬眼看他。
他现在的处境其实十分尴尬。他名义上仍是正道仙君,若他出手干涉魔渊内战,则会被添油加醋说成正道插手魔渊事务,越发激化正魔两道的关系。
因此,他只能让云野独自回来面对这些。
与云野暂别他尚且能够忍受,可若是这些人在他儿子身上动心思……
白荼眼神暗了暗,没有回答,而是抬手将手中一个黑绸包裹的事物丢到乌麒脚边。
黑绸散落,里面滚出个人头。
正是乌鸠。
乌麒脸色一变。
“我为何来此你最清楚不过。”白荼道,“原先我不愿插手魔渊内斗之事,可你伙同乌鸠,通过传送秘法派兵进入中原。此事攸关正道安危,我不可不管。”
白荼神色清冷,眼神淡淡扫过营帐内二人,却令那二人不由脊背发凉。
“今日只是为了给你提个醒,若你再不退兵,我便亲自出手,剿灭万叠海。”
白荼说完这话,转身欲走,乌麒这才回过神来,大喝道:“你以为我这是什么地方,容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不成?!来人!”
营帐外忽然涌入一批魔军,纷纷执剑朝白荼刺去。
可那剑锋刚触及到白荼,却像是刺入虚空。白荼的身形渐渐变得透明,随后消失在营帐内。
并非真身。
营帐内顿时乱做一团,而真正的白荼,早已不在万叠海的营地内。
白荼步入一片树林,小灰兔子从他怀中钻出来,跳到地上,变作人形。
小灰球好奇地左看右看:“这里就是阿爹的家吗?”
白荼:“嗯,小灰球觉得这里如何?”
小灰球摇了摇头,不怎么喜欢的模样:“太黑了……”
他说完这话,又欢快道:“不过要是阿爹和爹爹都住在这里,那小灰球也愿意留在这里嗷!”
白荼轻声笑笑,牵过他的手:“好,那我们去找阿爹吧。”
“嗷嗷!”
云野前往军营,将预备派出夜袭的军队查阅一番,才在护法的执意要求下,回住处稍作歇息。
一行人刚走到云野如今居住的庭院前,云野忽然脚步一顿,像是感觉到什么。
庭院大门被人推开,一个小小的身影从里面跑出来。
“阿爹!”
小灰球扑到云野怀里,云野一个没站稳,朝后踉跄一下,忙将怀里那崽子抱紧。
一个多月不见,小灰球长高了不少,脸蛋养得圆乎乎的,比以前看着更可爱。
云野将自家儿子抱在怀里,一时没反应过来,恍惚问:“你怎么来了,那你爹爹他……”
他话音一顿,若有所感地抬头。
一抹素白的身影站在门边,眸光柔和,嘴角擒着浅浅的笑意。
二人目光相接,白荼脸上的笑容却是收敛下来,眉宇间悄然皱起。
不过就一个多月的时间,这人是怎么把自己搞成这副模样的?
云野没注意到白荼的神情变化,因为小灰球已经扯着他的衣袖开始告状:“阿爹阿爹,我告诉你哦,爹爹把屋子炸掉了。”
云野一怔:“炸掉?”
“是的嗷。”小灰球委屈道,“所以我们没有住的地方了,只能来找阿爹。”
云野:“这……”
等不及他说什么,白荼已经走到他面前。
白荼轻轻把小灰球拉开,皱眉看向云野,质问:“你受伤了?”
云野停顿一下,下意识后退半步:“没有,我……”
“你与我进来。”
白荼不听他解释,不由分说扯过云野的手,将他往庭院里拽。
小灰球正想跟上,却被芷风拉住:“小少主,尊上与仙尊说悄悄话呢,就别跟上去了。少主肚子饿不饿,属下去给你准备些吃的?”
小灰球一听有吃的,立即将自家两位爹爹抛之脑后:“好嗷!”
白荼拉着云野进了屋,房门在他们身后自动合上。
二人来到床边,白荼一把将云野推到床边坐下,冷声道:“把你衣服脱了。”
这一番动作让云野脸色又白了几分,他稍缓了一下,调笑道:“师尊这么主动,倒让弟子有些惶恐。”
“我没有在与你说笑。”白荼眼神沉沉,指尖在云野胸前的轻甲上轻轻一划。
轻甲自动分开一道裂痕,露出里面包裹着身体的绷带。
绷带沾染了些许血色,白荼手一抖,揭开已经松散的绷带。
一道又长又深的伤口几乎贯穿了云野整个胸膛,一直延伸到腰腹处。伤口上沾染魔气,久久难以愈合,仿若新伤。
白荼眼眸轻颤一下。
云野不安地伸手去扯被白荼拉开的衣襟:“师尊,我真没事,这点小伤……”
“别动。”白荼轻声开口,掌心一展,一瓶仙药落到他掌心。
白荼把云野按在床上,仔仔细细给他上了药,又重新包扎好伤口,才直起身。
白荼闭了闭眼,竭力压制心头的火气,平静问:“这是怎么搞的?”
“被乌麒那小子暗算了。”云野语气轻描淡写,“不过,他比我惨,那场交手他折了一半兵马,我伤得不亏。”
白荼眼神一暗,忽然有些后悔方才没有以真身前往敌营,直接取了那人性命。
云野见白荼脸色不对,忙转移话题:“师尊怎么会来?还有……方才小灰球说屋子被炸了?”
白荼道:“乌麒派人偷袭了祁鸣山。”
“什么?”云野猛地坐起身,牵扯到伤口,疼得脸色发白。他顾不得这么多,拉过白荼的手,急道:“师尊没事吧,可有受伤?”
“我没事。”白荼道,“对方潜入祁鸣山时小灰球感应到了危险,我因此提前有所准备。他们应当是冲着小灰球而来,想将他捉去威胁你。”
“混账,他怎么能——”云野说到这里却觉得不对,他思索道,“魔渊所有出口都在我的控制之下,他是如何派人去往祁鸣山的?难道是……乌鸠?”
白荼点点头:“乌鸠被送往天衍宗后,只是被正道关入禁牢,并未直接处死。他们应当是早有预谋,利用某种传送之术,将人直接从魔渊传送到了天衍宗。”
“原来如此……”
白荼道:“你不必担心,他们以后没有机会再用这招。”
云野:“师尊……杀了乌鸠?”
“对。”
云野沉默下来,白荼正要开口,云野忽然直起身抱住了他。
白荼下意识挣动:“别闹,你伤口要裂开了。”
“无妨。”云野在他耳边低声道,“我就想抱抱你,太想你了。”
白荼推拒的动作停了下来。
云野伸手抚摸着白荼的头发,轻嗅对上身上的青草气息,将双臂略微收紧。
要说不害怕是假的。
他身上这伤距离要害只差毫厘,他差一点……就再也见不到这人了。
白荼沉默许久,抬手攀上云野的手臂,再缓缓滑下,搂住对方精瘦的腰肢。
疯狂思念对方的,何止是云野一个人。
白荼靠在云野肩头,轻轻闭上眼。
半晌,云野轻声开口:“抱歉,原本不想把你们牵扯进来。”
“这怎么叫牵扯,”白荼抬起头,瞪他一眼,“这就是你受了这么重的伤,也不给我传信的理由?”
“师尊,我……”云野张了张口,什么也没说出来,只能轻轻道了声“抱歉”。
白荼闷声道:“你知道我不想听你说这些。”
云野:“那我说些别的?”
云野深吸一口气,手指划过白荼的脸,试探地问:“我可以吻你吗?”
白荼的耳根刷地红了。
他抽回放在云野腰间的手,豁然站起身,又气又恼。
白荼:“胡说八道什么,外面战事正紧,你又受这么重的伤,你这人满脑子怎么都是这些……这些东西!”
云野垂下眼,由于失血过多而发白的嘴唇让他看上去更可怜了些。
云野软声问道:“真的不行吗?”
又是这招!
这人算准了白荼就吃这套,百试不厌。
白荼转开目光不看他,坚定道:“不行,躺回去。”
可云野却伸出手,勾住白荼的手指,指尖状似不经意地在他掌心轻轻划过。
手掌细腻的触感伴随着一股酥麻痒意,从白荼的后背升腾而起。
白荼想抽出手,却被对方用力拉住,根本挣脱不出。白荼忍无可忍转头瞪他,云野抓紧时间卖惨:“师尊,伤口好疼……”
云野道:“我不是故意不给师尊传信的,我刚受伤那两天,浑身动都动不了,更别说起身。师尊,你别生气……”
白荼的眼神软下来:“这么严重啊。”
云野连连点头:“是啊是啊。”
“那既然如此……”白荼将手从云野手中抽出来,缓慢覆上他的衣襟,将人压回床上。白荼居高临下地看他,眼神柔和。
“如此,你更该好生休息,少想些有的没的。”
说完,他抽身而出,走向门外。
云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