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有过许多次吻,这一次的格外不同。
哪怕是互动程度最高的模式，虚拟的投影也终究不是真人。这个吻的触感若即若离，比他们确定关系那天的第一次亲吻还要不真实。
而这样虚拟的触碰,又带了绝对真实的，沉沉的思念,爱意与念想纠缠,显得缱绻又温柔。
巫盏缓慢地眨了眨眼,觉得自己在这一瞬间的恍惚中,闻到了艾尔维斯独有的清冽气息。
数据组成的虚拟人影伸出手,把他抱在了怀里。
艾尔维斯低声喊他：“小巫。”
巫盏轻轻地嗯了一声，嘴角上扬了些。
如果放在几个月之前，有人告诉他,他会和人恋爱,并且因为十天半个月的分别感到难捱和闷闷不乐，他肯定会觉得对方疯了。
但现在，事实就是如此，他不习惯艾尔维斯离开他去长期外出作战,因此感到低落的情绪，也因为一通视频通讯感到愉快。
所以他几乎毫不犹豫地决定去前线，发挥特殊顾问的作用。
这几秒里，艾尔维斯的视线就没有离开过巫盏的脸庞。
这十五天里，他们其实没有多少次视频通讯，更多的是廖廖几句的文字信息交流——元帅先生抵达边防线之后，立刻参与了战斗。
星域辽阔,敌人又多凶狠，他几乎一直在外面与那些危险种族厮杀，只有在虫潮暂时后退的时候才能得到短暂的休息。
或许是多日未见积攒的思念,艾尔维斯一直以来的克制忍耐变得不那么有力度。
反正……他们也是热恋之中的情侣不是吗。
刚从战场下来的元帅先生看着屏幕那头的爱人，微微眯眼。他顿了几秒，尝试着对自家男朋友喊了另一个称呼，一个情侣之间很常使用的称呼。
“宝贝。”
嗓音低沉轻柔，还带了连续作战之后的疲倦。
巫盏蓦地抬头，脸上的表情没有什么特别的变化，耳尖却瞬间泛起了一层薄薄的红。
艾尔维斯看着他，眼里的笑意变得明显：“我也想你了，很想。”
隔了好一会，巫盏才干巴巴地点头：“……噢。”
噢完觉得太冷漠不太妥当，巫盏又抬手比划了个圆的弧度，补充道：“我也很想你，大概这么想。”
艾尔维斯：“……！”
猝不及防又被他家男朋友可爱到了！
他看着巫盏泛红的小巧耳垂，以及那双坦荡表达情绪的眼睛，疲惫一扫而空，甚至感觉自己可以立刻驱动机甲再宰个千八百个敌人。
原来厚脸皮的感觉这么快乐。
巫盏还在消化刚才听到的称呼，没有吭声。艾尔维斯脑海里顺着想到了更多更多的称呼，热烈的或是略微下流的，不过在尊重巫盏的想法面前，都被压了下去。
他们安静又热烈地望着彼此。
“对了……”
“有件事……”
过了一会，两人的声音同时响起。艾尔维斯为彼此奇怪的默契感到愉悦：“你先说。”
“嗯。”巫盏说起正事，“我今天去了科研院一趟，见了那位副院长，就是之前和你说的那个。”
艾尔维斯猜是巫盏没记住那个人的名字，也没提，只是点头：“我记得。”
“他不对劲。”巫盏把自己的卦象翻译成能听懂的人话，“他和我们在分析的事情有很大关联，但他不是目标，他周围的相识，比如同僚有问题。他的学生也不对劲。”
巫盏回忆了一下当时看到的面相以及碰面之后的卦，说：“他们可能会背叛……还有联合。”
“我明白了。那几个供应商被揪出来之后，我们有一直追查背后的线索，并且锁定监视了那位副院长和他的几个同事。”
巫盏眨眨眼。
“星际怎么说也是领先了这么多年的技术和经验。”艾尔维斯心情还不错，甚至开了个小玩笑，“要是这都发现不了，那也太没用了。”
巫盏如他所愿笑了一下：“那就好。”
“当然，还是要感谢小巫，你的占卜给了更准确的方向。”
巫盏嗯了一声：“你刚才要说什么？”
艾尔维斯停顿片刻，观察着巫盏的表情，慢慢说：“和刚才说的事情有关。因为霍岩先生曾经牵扯过那些人，所以暂时被暂时暗中看顾起来了。”
说是看顾保护，其实也是为了防止背后的那些人联系他，或是成为从犯。巫盏无意识捏了捏指尖：“……知道了。”
艾尔维斯不想在这个话题过多停留，自然地问起了巫盏这几天的情况。
巫盏挨个回答，顺嘴提到他给前去作战的威德送了个平安符。
——那天黑狼凄凄惨惨地上门，说自己要去作战，长吁短叹自己好惨，最后眉开眼笑地从巫盏手里顺走了一个平安符。
艾尔维斯：“……？？”
巫盏疑惑地看着他：“嗯？”
艾尔维斯咬牙切齿：“他还没有去作战，他最近的任务是深入调查。”
巫盏：“……”想揍一顿卖惨的狼。
雪豹先生借着这点小醋，又讨了若即若离的亲亲，这才结束通讯去休息。
……
巫盏在和艾尔维斯提到这件事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决定。不过无论是前往霍家主星还是随军作战，都很多事情要提前安排。
他花了两天的时间处理好必要的手续，以及不再首都星时的安排。
巫盏没有对自己亲近的长辈和友人隐瞒他要去边缘星域的消息。
那几个家伙再怎么羡慕那只雪豹，在这种大事上，他们还是拎得清的。
白彦不放心巫盏，熬了几个夜给他弄了一套适合人类体质的武器和护甲，梁修义慷慨地提供了一批物资用于军部作战。
至于因为卖惨挨骂的威德，他处理完自己的任务之后，将随第二批军队一同前往边缘星域。
育幼园的众人也知道了这个信息，幼崽们已经习惯了旅行小巫，没有闹，不过每天都会跑过来粘他。
巫盏很快安排好了自己的工作，并且把镇魂铃等东西收进了行李箱。
乘坐霍家私人星舰离开首都星那天，一大群人过来叮嘱他。
雷蒙德和之前的每一次那样唠叨完，说道：“这边比较安全，幼崽们暂时不回F-768星了。”
“这样更好。”巫盏说，“虽然有军部驻扎，但F星域还是不太稳定。”
他们正说着，幼崽哼哼唧唧地扑了过来。
“埃伦娜说她会带星盗团去帮小巫哥哥耶！我也想去陪小巫。”小萨摩耶抱住巫盏的大腿。
“啾啾！”拜托，超级酷的！
克沃迪对巫盏保持高度的盲目信任：“我们可以嘎嘎乱杀！”
神奇小巫负责乱杀，他们负责嘎嘎。
……这群家伙，完全没意识到那边多危险。
巫盏没没好气地一路敲脑袋敲过去，对鳄鱼说：“你连我们育幼园的小鹅都打不过，还想上战场？”
克沃迪：“……好吧。”抑郁了。
幼崽们看看自己的小身板，也沉默了。巫盏叹了口气，熟练地揉揉幼崽当做安抚。
沈筠笑着看完这些可爱幼崽的表态，摸了摸巫盏的脑袋：“虽然小巫很厉害，但还是要注意安全哦。”
巫盏朝她点点头，说了声好。他又被白彦梁修义祝衡等人挨个轻轻抱了一下，才转身登录星舰。
……
私人星舰隐秘地离开首都星，汇入最近的航线。
星舰上除了霍临和几个信得过的手下，还有几位随同保护的士兵。
星舰的航行速度很快，酷似蓝星的首都星很快看不见踪影了。巫盏站在座椅前，静静地望着窗外。
他已经不是第一次看向星空，但每次看都有新的感觉。
这种未知又美丽危险的事物，是永远不会嫌看得多的。
巫盏心想，短短几个月，他就辗转了星际的很多地方，从混乱的边缘星域，到热闹的度假星，又到最繁华的首都星，直至现在横穿第二星域前往最危险的边防线。
他在蓝星时，也曾经这样短时间内到达过很多地方。
是师父走后那段时间，他花了好几个月旅行。他揣上仅剩的几个纸人，漫无目的地走，通常是选择最近的车程航班，抵达一个随机的地方。这样一路看风景，也一路顺手把为非作歹的恶鬼收拾了。
巫盏在那几个月看过皑皑的雪山，看过飞扬的风沙，看过郁郁葱葱的大森林，看过一条又一条繁华的街道。经常有偶遇的驴友羡慕他，说他年纪轻轻可以不用为经济担忧，可以畅快地旅行。
只有巫盏自己知道，他从未真正欣赏过那些风景，他只是辗转着看向一路的人间百态。
那不是旅行，而是体面的流浪。
但来到星际之后的一次次前往新的目的地，巫盏没有再感觉孤独。
大概是因为他已经有了足够多的爱，让他知道自己被惦记和期待。
巫盏在心里骂了蒋应清那老头一句。如果能再见到那个丢下徒弟的老头，巫盏一定要好好炫耀他就算不社交也混得很好。
蒋应清不着调的模样在脑海里划了一圈，巫盏抿了抿唇，没有再去想这件事。
“小巫。”霍临开完了视频会议，拿了一支营养液过来，“饭点到了。这里做饭不方便，凑合喝这个吧？”
巫盏接过来，没带什么期待地喝了一口，发现味道居然还可以，是西瓜味的。”
霍临笑笑：“味道比之前的好一些吧。”
“还可以。”巫盏点头，觉得对比最初的那些口味，已经算得上是好喝。
巫盏若有所觉，举起瓶子看了看，发现底部有科研院的标志。
巫盏：“白彦给的？”
“是他。他说这些虽然不能保持高效率绝对吸收，但味道比之前的好，你应该会喜欢，登舰的时候放进了行李里面。”
巫盏又嗦了两口，宛若在喝果汁：“确实比之前的要好。”
兄弟俩顺着营养液聊了几句。巫盏喝完一支，把瓶子放进回收箱。他问自家兄长：“传承之地是什么样的？”
霍临想了想，说：“传承之地在我们家领域的中心，里面……有一棵树。其他的我不太知道怎么说，小巫到时候看了就知道了。”
巫盏：“……树？”
他有些好奇，但没有再问，算是给自己留了一点小小的期待。
……
霍家主星在靠近中心星域的第二星域范围内。那颗星球不大，星球表面远远看上去是盎然的绿色。
星舰缓缓降落。
距离拉进，巫盏看清了地表的景色和各种建筑。看了之后，巫盏才发现这颗主星并不是只有霍家，霍家附近还有一圈建筑，像是一个很小型的城市，设施齐全，满足了生活的必须，这里生活的人听说也很自在快乐。
霍临顺着弟弟的视线看过去，笑道：“那些都是和霍家交好而且不参与斗争的家族，还有其他一部分收留的居民，算是小城市。今天太累了，改天我带你去逛逛？”
巫盏说：“好。”
霍老爷子安排了车过来接，巫盏坐在后座，在群里发信息给亲人朋友汇报平安。
这些人陆陆续续回复他，又重新开始唠叨。艾尔维斯估计是又在全身心战斗，没有出现在群里。
巫盏给男朋友单独发了一条，闭上眼休息。
等他再睁开眼，悬浮车已经快要停在一个巨大的宅子面前。几分钟后，悬浮车停下，霍临带着弟弟出去。
这是霍家嫡系的主宅，里面只住了霍老爷子，霍临的父母，以及巫盏的小姑。
兄弟俩一进去大门，老人就乐呵呵地出来了，随后，又有一个穿着长裙的女人风风火火地冲出来，在巫盏面前停下：“小巫，姑姑终于见着你了。哎呦，咱家宝贝比视频上还好看，娱乐圈都没有比你好看的。刚才在星舰吃东西没呀？姑姑刚才煲了汤。”
巫盏之前和这位姑姑视频过，知道她比较热情，现在终于见识到了。
他摇头：“没吃。”
姑姑没强求宝贝侄子叫人，自顾自越看越喜欢：“咱宝贝真水灵。”
霍临装作伤心：“小姑，我一回来你就顾着看小巫了。”
女人敷衍摆手，让大侄子一边去。
巫盏的大伯拍拍他的肩，爽朗地笑：“走，别在这傻站着，回屋里吃饭。”
小姑立刻带路，边走边遗憾：“就是可惜那两丫头在学校上课，没有第一时间接小巫。”
巫盏重复：“上学了？”
“是啊。她们不适合去兽人学制的学校，有些学院有安排人类的课程，也是人类教学，她们去那边学习，一个月回来一次。”
小姑哈哈笑着摆手：“那两丫头可喜欢你了，恨不得翘课回来跟你吃饭，这哪行啊，被我摁回去了。”
巫盏：“……”忽然心疼那两个妹妹。
他走进屋子里，情绪居然很平静。
这里没有他那失职的父亲，也没有他早早丢下他离开的母亲，在传统意义上来说，这不是什么好的家庭。
但不可否认，巫盏站在这几位亲人面前，罕见地产生了得到亲人表达关心和爱的满足感。
……
入夜。
考虑到他们舟车劳顿几天，霍老爷子没有立刻跟巫盏说其他事情，只是享受美好的家庭相处时光。
反倒是巫盏有些睡不着，在房间阳台吹风的时候，看到了旁边那个房间阳台的兄长。
霍临轻松地翻过来：“小巫睡不着？”
“有点。”
霍临看了看弟弟：“想不想现在去传承之地看看？”
巫盏没怎么犹豫就点了头。
兄弟俩鬼鬼祟祟绕出屋子，往屋子后面的那片深处走。
巫盏看过地图，知道这个方向，是往这一片区域的中心走。
过了十几分钟，巫盏眼前忽然亮起来。
那不是什么白昼带来的绝对明亮，也不是摇曳燎烧的火光，而是莹莹的浅绿色光芒，缀在交织的藤蔓和树干上，是神秘又梦幻的瑰丽，像是某种童话里才会出现的场景。
巫盏这才看清，他不是在森林。这些藤蔓和枝干，都来源于眼前那颗巨大的树。
“这就是传承之地。”霍临低声说，“这棵树是先祖时期就存在的树，也是赠予力量的来源。我们通常叫它母树。”
巫盏往前走了几步，进入了枝叶藤蔓的范围。
那些藤蔓忽然躁动起来。霍临不清楚情况，下意识把弟弟护在身后。
不过巫盏没有担忧。这个时候，他脑海里闪现出来的画面，居然是当初直播综艺那几天对他献殷勤的荆棘和藤蔓。
以及他那场难忘的生日宴上，元帅先生对他说的话。
——草木爱你。
正想着，巫盏忽然两脚悬空。
是旁边的几条藤蔓悄悄咪咪伸了过来，先是羞涩激动地碰了碰他，然后卷着他的腰和腿，无比强壮地把他整个人举了起来，离地两米高那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