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怪杜宇堂这么生气。
本来画影都和白云文化谈好了, 只差最后一步签字，就能拿下《守夜人》的动画版权，可偏偏就是最后这么个关头被千里动画横插一脚，硬生生将快要到手的版权给抢了过去。到头来两手空空不说，还只能吃一个哑巴亏, 能不生气吗？
杜宇堂想着想着，只觉心里越发恼火, 忍不住道：“白云文化这是什么意思？明明合同上的条条款款都谈得清清楚楚了，偏偏在最后的时刻反悔, 有他们这么做生意的吗？”
牧宿星没接话。
他把桌上摊开的杂志合拢, 指尖将微微翘起的书页抚平, 随手收拾到一边排列整齐的书架里。做完这一切后，他这才坐回柔软的黑色沙发椅上，十指自然的在身前交叉相叠，看向助理的目光已然一派平静。
杜宇堂微微一怔，他早已不是初出茅庐的菜鸟助理，当即反应了过来：“抱歉, 牧导, 是我失礼了。”
“去做你的事吧。”
见牧宿星没有多计较的意思, 杜宇堂也松了口气。说来也奇怪, 按理说年龄上牧宿星比他还要小上两岁，可论心智稳重, 他反而常常觉得自己不如自己老板。
大概这就是人家是老板, 而自己只是个助理的原因吧。
随着杜宇堂轻手轻脚的退了出来, 偌大的办公室瞬间也跟着清净了下来，牧宿星一手撑起额头，目光无意识的投向被清理得干干净净的桌面，一双波澜不惊的眼眸里，此刻才终于闪过一丝淡淡的恼意。
牧宿星生气吗？
他当然很生气。
明面上他只是画影的一个导演，可在众人心里，他才是画影真正的BOSS，对于这样的消息，任何人都可以失态，恼羞成怒，甚至破口大骂，但是唯独牧宿星不行。
倘若公司的主心骨都无法保持冷静，反应过激，这让底下的员工怎么想？
更何况，这件事情的确也没有严重到需要他恼羞成怒的地步。
“云速这到底是什么意思？收购不成，打算和我们翻脸吗？”
仅能容纳数人的小型会议室内，闻飞航有些头疼的揉了揉额角，不爽的道：“还有白云文化，以前我就听说他们为了漫画收益，会强制准备完结漫画的作者继续连载，一直到人气消耗殆尽为止，没想到做起生意来也这么没脸没皮，真是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方连沉吟道：“翻脸应该不至于……”
崔鸿意不解：“都这种程度了还不算翻脸？这已经是明摆着要找我们麻烦了吧？”
“以云速集团的整体规模和行事风格，这还真算不上翻脸，”牧宿星摇了摇头，冷静的道：“对他们来说，这件事充其量也只能算是一个普通的行业竞争而已。”
说到底，云速打从一开始，就没有将画影放在眼里，不仅是因为两者属于两个完全不同的行业，也是因为双方实力差距使然——作为整个蓝星都排进前三的互联网公司，云速有这样的底气，也有这样的实力。
虽然很无奈，但不可否认的是，如今的画影，连作为云速对手的资格都不具备。
而千里动画……不，现在应该改名叫做云速动画了。
抢走画影的《守夜人》动画版权的是云速动画，与画影有竞争关系的，也是云速动画，从始至终，画影都不在云速集团的对手范围之中。就是有关《守夜人》的这么个短暂的交锋，也只是两个动画公司间再普通不过的资源争抢而已。
云速倘若真要针对画影，和画影翻脸，可就不是现在这么简单了。
闻飞航有点不甘心：“那我们该怎么办？总不能就这么算了吧？”
“目前的话，还是先解决舆论上的问题吧，”慕兴学说着，将那本写着画影成功秘诀的动漫资讯杂志推到了几人跟前。
“这个好办，”戴语嫣说：“随便放出几个假消息，或者干脆让牧导做做样子，就说今天牧导对这个漫画感兴趣，明天牧导觉得那个漫画一定能火，这样虚虚实实，最好再把某些不知好歹的公司坑上几回，就不信还有谁敢和我们抢动画版权。”
“白云文化那边就交给我好了，”崔鸿意说：“正好我有几个媒体朋友，虽然拿他们没什么办法，但这事儿总不能就这么算了，也顺便让大家都看看白云文化做生意的嘴脸。”说到最后，语气里也不免带了几分恼意。
慕兴学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他看了一眼牧宿星，见对方没什么反应，这才点点头，一锤定音道：“那就这么办吧，具体的安排其我们下午公司会议上再细说，没问题吧？”
简短的内部会议就这样到此为止，大家谈起来都是说“云速动画”，谁也没有再提“云速集团”的字眼——也没法提。
会议结束之后，牧宿星就在门上贴上了勿扰的字样，直接将自己关在了办公室中，隔绝了外面的窃窃私语，也隔绝了方连等人担忧的目光。
办公室内，牧宿星坐在自己最习惯的位置上，目光关注的看向了身前的桌面上，收拾整洁的桌面上此刻摊放着一张白纸，上面用铅笔草草的写了几笔难以辨别的字迹，草纸边是同样拜访整齐的笔记本电脑，亮起的电脑屏幕上显示的正是云速集团的近况。
牧宿星当然没有如很多人误会的那样陷入颓废。
他在找一样东西。
一样他这会儿已经记不大真切，却直觉会有用处的东西，幸运的是——
目光从草稿纸转移到亮起的电脑屏幕上，牧宿星弯了弯嘴角，终于露出了这些天来的第一个微笑。
他找到了。
——
“牧导这样把自己关了多久了？”
“杜助是早上通知，算起来至少有六个小时吧？”
“虽然但是，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吧，对手可是云速集团啊，两边根本不是一个量级的，我们就算想出口恶气都没办法吧？”
“心疼BOSS，自己动画做得好好的，偏偏碰上云速这么个神经病，唉，别说BOSS了，我现在想起来还是觉得气的不行，云速太特么操蛋了……”
大厅内，几个画影员工正低声议论着，那边沉寂已久的办公室大门冷不丁啪的一下打开了，消失了整个六个小时的话题主人公已然出现在众人跟前。方才还议论纷纷的几人哑了一下，还没来得及主动认错，牧宿星就干脆而简洁的吩咐道：“去通知一下，晚上的临时会议提前，十分钟内，我要在会议室看到所有部门经理。”
不得不说，画影的整体效率还是很高的，这边牧宿星刚吩咐完，不到五分钟内，所有接到通知的画影高层人员便整齐划一的出现在了会议室，牧宿星带着刚刚打印好的文件进来的时候，偌大的会议室已然座无虚席。
没有寒暄，也没有任何无意义的开场白，牧宿星甚至没有坐下来，就那样站在了长桌的正中央。
信手将资料扔上属于他的那块儿桌角，一边的杜宇堂很有眼色的将资料捡了起来，逐一分发给会议室内的每一个成员，慕兴学刚翻开资料的第一页，就听牧宿星平静的道：“《魔卡少女樱》第二季的企划先缓缓，我们优先做《魔法少女小圆》。”
咦？
闻飞航错愕的瞪大了眼，表情有瞬间的迷茫，反应更快一步的崔鸿意则心中一动，迅速翻开了手中的资料。
与此同时，牧宿星的话也在继续：“根据我的调查，云速娱乐会在明年年初推出一款女性向换装手游，为了确保游戏内服装对玩家拥有足够的吸引力，云速已经与蓝星知名服装设计公司达成了合作，顺利的话，会在游戏上线的三个月后，销售游戏同款服饰。”
“值得一提的是，云速集团打算在这次游戏发布中首次尝试全娱乐——他们会在游戏上市之前，也就是今年年底，以游戏的背景和人设作为基础，由云速动画出品，制作一部魔法少女题材的网路动画。”
他说到前半段的时候，在场的众人还有些茫然，直到他提到动画，已经先一步拿到了《魔法少女小圆》剧本的几人这才恍然大悟，紧接着便露出一个古怪的神情。
“牧导的意思是说，我们要提前魔圆的上线时间，争取在档期上……和云速动画撞上？”戴语嫣有些迟疑：“这样会不会对……其他动画公司太不友好了一点？”
按照以往的惯例，每逢画影带火了某个动画题材，随之而来的，便是业界的大量跟风，比如前不久《魔卡少女樱》第一季圆满完结，就戴语嫣所知道的，不少动画公司立刻就做出了魔法少女题材的动画企划，从制作到播出，时间恐怕就在云速动画的游戏联动动画附近。
牧宿星明白她的意思。
在动画界，跟风其实是一个很常见的事情，对于很多中小型动画公司来说，这也是他们为了生存不得不为之的妥协，况且跟风也不等于抄袭，画影如果赶着在其他动画公司的魔法少女题材上线的关口，放出《魔法少女小圆》……
别的不说，怕是大半个业界都要被画影得罪了。
“所以，我们要提前公布新动画的上线时间。”牧宿星说。
“也对，如果我们主动公布动画时间的话，应该会有动画公司为了避免和我们撞上，而推迟档期，”方连很快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可是，如果我们公布档期的话，云速那边不就也知道了吗？”
“云速不会改期的，”慕兴学这会儿也回过味来，对于方连的迟疑，他摇了摇头，笑道：“像云速这么傲慢的公司，怎么可能会为了画影一部动画改期？就算云速动画想改，云速娱乐的游戏可不等人。”
对于云速娱乐来说，游戏才是他们主要的收益来源。动画？不过是全娱乐中普通的一环罢了。
崔鸿意：“我赞同，动画的事情就让动画来解决吧。”
“我也赞同。”
……
整个会议开始得快速，结束得也是匆匆，很快会议室里的众人便带着各自的新任务，回到了各自的岗位上。
牧宿星看着桌面上他已经画好的《魔法少女小圆》第一集 分镜，嘴角噙起一抹微笑。
一报还一报，既然云速集团铁了心要恶心他，礼尚往来，画影当然也该为云速备上一份大礼才是。
如果是其他题材的动画，或许还不至于受到特别大的影响，可若是云速像他们以往做的那样，仍然选择了时下最流行的题材和套路，以魔法少女作为新游戏的背景设定，并将同名动画作为宣传的第一波……
牧宿星回想起魔圆的剧情——
嗯，就先预祝云速好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