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疯了……”
绯不可置信地后退了一步, 她用一种好像从未认识过眼眼前人的眼神注视着夜斗。
“你疯了!父亲大人不会允许的!”
“我不需要他的允许。”夜斗冷淡地打断了绯的话,“我承认,是他创造了我。”
神明的语气冷凝至极。
“但我绝对不会被他控制。”
神明怎么可能甘于被控制?
从前没有轻易摆脱那个所谓的“父亲大人”, 只是因为夜斗没有找到摆脱他们的理由, 他似乎没有必要放弃一道保险。
但是现在, 夜斗找到了那个理由——有栖川郁时。
所以他拥有了彻底斩断一切的决心和勇气。
“你想怎么告诉那家伙都可以,”夜斗居高临下, 他甚至把“父亲大人”这个称呼换成了毫无敬意的“那家伙”, “不用再妄想控制我了。”
绯下意识地握紧了手, 指甲深深陷入掌心之中,她用力地几乎要将自己掐出血来。
有栖川郁时和夜斗忽略绯走过回廊时, 绯不甘的声音从身后响了起来。
她咬着牙:“我不明白, 夜斗。”
“明明我陪伴了你几百年的时间, 可你却要抛弃我,选择那个人类——凭什么?”
“是你们放弃了夜斗。”
有栖川郁时停驻脚步, 他微微回首用余光扫了一眼绯, 那双粲烂的金色眼睛在黑暗中如同金子一般熠熠生辉。
“你们根本不懂他想要的到底是什么,几百年来都没有明白这种简单明了的事。”
夜斗想要的很简单。
他想要陪伴、能够兑现的承诺、全心全意的信任和携手。
*
“你觉不觉得有点奇怪?”有栖川郁时随手斩下扑上来的恶鬼的头颅,侧过脸跟夜斗说话。
夜斗一脚踹开恶鬼, 日轮刀一挥就削掉了好几个鬼的头颅,效率非常之高。他做完了这个动作才回答有栖川郁时:“怎么了?”
“我们走了这么久,都没碰到任何上弦。”有栖川郁时扫视了一圈,“全是一些凑数的炮灰。”
凑数的炮灰一听自己被蔑视, 立刻勃然大怒,但并没有什么用, 他们只能听从鬼舞辻无惨的命令继续冲上去当炮灰。
虽然没有遇到上弦之鬼,但是他们遇到了别的鬼——不受鬼舞辻无惨控制的鬼。
青灰发色的鬼少年为了看起来不起眼而穿上了鬼杀队队士的制服, 他在看到有栖川郁时的时候明显也愣了一下。
有栖川郁时率先出声:“你要去哪?”
“去找鸣女。”愈史郎立刻回答,他神色狐疑,“你们就在这里无所事事?”
“哪有无所事事?”有栖川郁时努力为自己和夜斗辩护了一下,“你看,我们这不是杀了很多鬼嘛,怎么说也算减少了一点人员牺牲吧?”
愈史郎翻了个显而易见的白眼。
“鸣女是谁?”夜斗抓住了愈史郎话中的重点。
他记忆力尚好,却不记得上弦里有这么个鬼存在——也可能是新补充的上弦也说不定。
“这是血鬼术构成的空间,你们知道吧?”愈史郎等到有栖川郁时和夜斗双双点头之后继续说,“但这不是鬼舞辻无惨的血鬼术,而是鸣女的血鬼术构成的,我有办法直接找到她。”
“只要杀了她,这个空间就不存在了。”
——也会省事很多。
“那我和夜斗就跟你一起吧。”有栖川郁时和夜斗对视一眼交换了眼神,立刻就做出了决定。
愈史郎没有意见:“好。”
虽然他一个鬼就有把握抢过鸣女对无限城的控制权,但多两个超强的战斗力显然更加方便。
大概是因为血鬼术和同为鬼的原因,愈史郎找到鸣女的时间显然比有栖川郁时和夜斗在无限城里兜圈子的时间要短上许多。
他几乎毫不费力就直接来到了鸣女所位于的无限城最中心的房间。
鸣女所在的房间很大,空旷地惊人。她跪坐在高高的平台之上,怀中抱着一把琵琶。
那把琵琶看起来制作相当精美,而鸣女每拨动一下琵琶上的琴弦,这个空间就会发生一次变化。
很显然,鸣女的血鬼术就是通过那把琵琶作为媒介来控制的。
鸣女身为鬼舞辻无惨的心腹,在看到夜斗和有栖川郁时这两个威胁出现在她所在的房间内时微微愣了一下,随后她显而易见的紧张起来。
她知道自己肯定打不过,最多只能多拖延一会儿时间——但她很可能连拖延时间都做不到。
鸣女长出尖利指甲的手指快速的拨动琴弦,在那一瞬间,整个房间的布局立刻发生变化。
有栖川郁时原本站立在地板上下一秒就由地板变成了天花板,他因为惯性而往下掉落,幸好他反应及时,在空中灵活的翻转了身体的方向。
而夜斗的反应更加快速。
他毕竟是神、祸津神,而且还是以武力见长的祸津神。
借由从天花板下落的惯性,夜斗借力俯冲向鸣女。他拔出日轮刀的速度快到了有栖川郁时都没有看清的地步。
在那一瞬间,鸣女已经无法做到通过改变空间来抵挡夜斗了——太晚了。
在夜斗逼近至眼前的那一刻,鸣女的视线之内只剩下了一闪而逝的雪白刀光。
下一秒,她就被夜斗斩断了头颅。
为了让鸣女快点死掉好节省时间,有栖川郁时贴心地用灵力点燃了火焰,加速了鸣女死亡化为灰烬的速度。
如果这是漫画,那么大概在鸣女彻底死亡之前还会有一段走马灯来帮助读者回忆一下她都生平——但这不是漫画,有栖川郁时的灵力火焰也没有给鸣女留下可以用来回忆走马灯的时间。
在失去最后的意识之前,鸣女终于愤怒了——死了就死了,连回忆的时间都不留给我!
但很可惜,在场没有人能听到她最后的心声。
鸣女死亡的速度实在太快,快到愈史郎有点恍惚,甚至没有反应过来。
“……这么快?”沉默了一会儿,愈史郎才迟疑着出声。
就这?
他本来都已经做好了帮忙的准备,然而有栖川郁时和夜斗根本没有给他准备的时间,更没有给鸣女准备的时间。
夜斗就那么干脆利落的一刀,鸣女就直接被解决掉了。
愈史郎心中一时间充满了疑问,他不由得开始沉思——他来这里是来干嘛的?他有用出门?
他看起来完全就是大佬身后跟着的捧哏。
“对啊。”有栖川郁时理所当然的回答愈史郎,顺带还附赠了一个疑惑的眼神,“不然呢?”
不然呢?
简简单单的三个字,让愈史郎难得沉默了下来。这几个音节着实打击到了愈史郎一颗脆弱而又骄傲的心。
鸣女已死,她都血鬼术当然也不会再起效果了。
由鸣女的血鬼术而构成的庞大无限城立刻开始崩塌。
有栖川郁时感觉到了脚下的支撑点开始崩溃,连带着木板和衡量都一并开始散架,紧接而来的就是陷入黑暗之中的失重感。
*
继国缘一的手中握着日轮刀——那是重新锻造的、和从前那把一模一样的刀。
红色的血液缓缓沿着黑红色的刀尖滑落下去,最终在最尖端凝聚、滴坠在地面上,晕开浓重的痕迹。
空气中漂浮着血腥味,还有弥散的灰烬。
继国缘一已经身在室外了。
无限城崩塌前的最后一刻,他杀死了曾经的兄长,黑死牟……继国严胜。
在挥出日轮刀斩下黑死牟的头颅的时候,继国缘一竟然没有丝毫感觉。他只觉得心情平静如同毫无波澜的水面,分明已经没有感觉了,但在看着黑死牟化为灰烬时又觉得如释重负。
而黑死牟好像早就知道了会有这一天的到来。
生前他就不如继国缘一,即使变为了鬼,他也依旧不如只有人类之躯的继国缘一。
曾经所有的不甘、嫉妒和怨怼都在灰烬中逐渐消散。
还好刀剑付丧神加上柱的战斗组合比较靠谱,等到无限城崩塌的时候,上弦基本全员阵亡。至于那些炮灰鬼——他们基本是在回廊上被有栖川郁时和夜斗扫荡干净了。
这是最理想的结果,柱和刀剑付丧神都没有死亡,虽然难免挂彩受伤,但至少活到了最后。
他们可以一起见证鬼舞辻无惨的死亡,亲眼看着笼罩了数百年的噩梦湮没。
无限城彻底崩塌之后,战场由血鬼术构成的异空间转移到了地面之上——这片地原本应该有建筑,但在血鬼术施展之前这栋建筑就被剑斩了个七零八落,所以这里只是一片有废墟的空地。
简短形容一下,就是很适合战斗的场所。
现在绝对是不利于鬼舞辻无惨的局面:鬼杀队这一方有九位柱、二十位刀剑付丧神、一个正儿八经的神明和继国缘一。
实际上光继国缘一其实就能杀了鬼舞辻无惨,跟别说还有另外三十多个柱级别的战斗力。
鬼舞辻无惨现在的状态十分糟糕,珠世调制的药剂已经起效了,有栖川郁时的灵力作用也十分显著,鬼舞辻无惨相当于暂时失去了再生的能力,就算他长出了无数触手、有七个心脏五个大脑都没用。
上次鬼舞辻无惨在被切成一千八百片后还能跑就是仗着再生能力强,而现在他要是被切成一千八百片就会死的不能再死。
继国缘一手中握着日轮刀,刀尖还在往下滴血。他的羽织下摆和脸颊上都溅上了血液,他每走近一步,鬼舞辻无惨心中的恐惧就更强烈一分。
鬼舞辻无惨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亲眼见到继国缘一出现在他眼前,是比任何事情都要让鬼舞辻无惨感到恐惧的。
“结束了。”
他轻声说。
这句话像是什么信号一般,在他话音落下的那一刻,所有人都握紧日轮刀冲了上去。
失去亲人、朋友、恋人的愤怒、痛苦、悲伤,刀锋中裹挟着所有强烈涌动的情绪。
不需要阳光,黑夜之中最明亮的是有栖川郁时在最后一刻用灵力点燃的火焰,耀眼至极的金色光火笼罩了生机消散的鬼舞辻无惨。
鬼舞辻无惨在火焰中被逐渐烧成了灰烬。
因为鬼王死去,那些因为鬼舞辻无惨的细胞而变成的鬼如同烟花绽放一般一个接一个地扭曲消失——这片土地上将不会再有鬼出现了。
继国缘一神情平和,他用指腹拭去了脸上溅到的血迹,将日轮刀收进刀拵之中。
深红色长发束起的青年在被风吹散的灰烬之中缓缓回首,他微微笑了起来。
“再见。”
他在道别,却不会有下次见面,而是永别。
徘徊四百年的执念已经完成,继国缘一已经没有理由再固执地以灵魂的姿态存在下去了。
青年的身影如同幻影,一点一点在初晨升起的霞光中变得虚幻透明……直至彻底消失。
夜斗不会说“留下来不要走”之类的矫情话,他们彼此之间都明白迟早会迎来分别。
这是缘音所期望的,夜斗没有理由去阻止他,也无法阻止他。
夜斗的嘴唇微微动了动。
“……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