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浩岚听了扭过头, 奇怪地对梅钦说：“当初叫你当我的手下，是你自己不肯。”

梅钦无话可说, 低头看了看自己的主顾，柯林冷着脸，说：“怎么, 让我给你买小裙子吗。”

梅钦叹了口气，在这个家里最没地位没人权大概就是他了。

玛莎并不懂得接过礼物，只是一个劲儿地在屏幕上闪感叹号。

司浩岚忘了这个手下有点傻, 想动手把新裙子给她套上, 玛莎身上本来穿着一件简单的女仆围裙，此时司浩岚怎么也没有办法动手给她解开裙带。

“不行, 男女授受不亲。”他站起身, 把买的裙子塞到梅钦手里, “你给她换。”

梅钦满脸问号, 难道我就不是男的吗？

司浩岚为了避嫌, 转过身不去看那边, 一脸非礼勿视的道貌岸然。梅钦拿着裙子给玛莎换上，柯林坐在轮椅里, 阴恻恻地看着司浩岚演。

玛莎终于穿上了新衣服, 梅钦端详着她，说：“还挺好看的。”

司浩岚买的裙子不是普通小女孩穿的那种, 是经过改制的洛丽塔裙, 玛莎太圆了，没有腰身, 可这么穿着竟然很合适。

“我找服装道具组专门做的。”司浩岚自豪地说，他为了手下可是花费了不少心思的。

玛莎穿着新衣服，开心地出发去扫地，身后的蕾丝缎带随着她的动作飞舞，让她看起来像小蝴蝶。

……她太胖了，大概算是胖蛾子吧。

司浩岚这次回来可以休息一段时间，老板在外面给他找了一些活动通告，他现在名气不大，大部分都是些走穴跑龙套的事，司浩岚不愿意去，挑挑捡捡选了些看得过去的才会出门。

司浩岚只要在家里，每天给柯林按摩腿的活儿他全揽下来了。

反正他力气大，倒也不觉得累，不过靠近柯林脸红心跳浑身发软的病症还是没有好。这毛病说来也奇怪，跟中了毒上了瘾一样，越是腿软就越想靠近，就像酒虫跌进了酒缸里，蜜虫埋进了花心里，明明知道会淹死会腻死就是不愿意出来。

司浩岚从没伺候过人，如今给柯林揉腿却揉得心甘情愿。

照顾柯林的这一个小时成了两个人交流的时光——说白了就是互相飙演技的时间。

“我今天去拍了杂志照。”司浩岚很喜欢显摆，照片要等电视剧上映才能发布，他只能先回来跟柯林说说，过过干瘾。

“是吗。”柯林不动声色。

实际上当时老板在拍摄地用手机给司浩岚拍了几张pose照，司浩岚拿过来之后，直接发给了字母妹，字母妹已经率先欣赏过爱豆的美照。

如今字母妹的彩虹屁功力今非昔比，可以把死的吹成活的，把地上跑的吹到天上飞，把司浩岚脸上的一颗痣都吹成坠落凡尘的珍珠泪。

司浩岚一有作品就喜欢私信字母妹，字母妹每次都热烈而积极地回应，让他很受用。

柯林看着正在给自己按摩的司浩岚，红润的脸上满是得意洋洋，他问：“是什么样的照片，给我看看。”

这次的杂志硬照选取的是叛逆风格，司浩岚穿着简单的白衬衣，脖子和手腕却缀满繁复的饰品，妆上得有点浓，嘴唇微微张开，粉红的舌头若隐若现，头发抓成凌乱的造型，不再顾忌其他人，他完全释放出自己的自信，闪耀得让人移不开目光。

手机偷拍的照片都这么有魅力，正片出来的时候肯定能惊艳全场。

字母妹已经看过了，柯林故意找司浩岚要照片看。

谁知司浩岚义正言辞地说：“不行，要跟着电视剧一起发布的，现在不能提前外传泄露。”

柯林：“？”那为什么字母妹就可以看？

柯林顿时心里不爽了，沉声指挥司浩岚说：“我后背也不舒服，你起来给我按按。”

司浩岚瞪着眼睛：“你手又没坏，自己抓啊。”

柯林理直气壮，从容淡定：“转不了身。”

司浩岚咬了咬牙，起身双手搭在柯林的肩上，上半身微微弯腰，仔细往他后背上看：“哪儿？”

柯林拔出轮椅里的手杖，往司浩岚的腰眼上敲击过去，哪里还有转不了身的窘迫，明明灵活得很。

同一个位置，同一个弱点，百战不殆的司浩岚再次翻船了。

其实柯林打得不重，就是轻轻抽了一下，说轻点就是拿棍子挠痒痒。可在司浩岚的感觉里，从腰部传来一阵酥麻，爬到他的四肢百骸，有无数蚂蚁在他的血管肌肉里咬，他浑身像过了电，膝盖一软倒在柯林的身上。

死变态！

司浩岚终于发现柯林是故意的了，可是他爬伏在柯林的身上，怎么都动不了，只能忿忿地抬起酸软的手，勾住柯林的脖子防止自己瘫到地上。

两个人窝在窄小的轮椅里，柯林满意地被他抱着，感受着他身上的热气，问：“给不给我看照片？”

司浩岚的脸搁在他的肩膀上，好想一口咬下去。

最后这件事，以柯林看了两遍司浩岚的照片告终。当司浩岚红着眼睛从柯林卧室出来的时候，梅钦目送着他歪歪斜斜地离开，目瞪口呆。

司少爷又被先生欺负了吧。

柯林照例昼伏夜出，下午晚上关起门来工作。

司浩岚还是不知道他是干什么的，不过管他的，他能挣钱就行。

司浩岚把那只木头小兔子放到了床头，他的床架还留着柯林修补的痕迹，兔子就是从床架的木头里出生的，搁在床边也算是成了一套。

他把玩了一会圆润的兔子，觉得有点无聊，起身去找玛莎。

玛莎每天重复着清洁的工作，效率不高但是勤劳，怎么也不会倦。司浩岚在二楼的一间房里抓到她，她正穿着那件小裙子吭哧吭哧地在门后扫地。

季节已经开始变幻，白昼的时间缩短，日照远没有夏天那么充沛。

这间宅子的光线更暗了，下午过了一半就需要开灯，司浩岚的目光落在永远都不会打开的窗帘上，抱起玛莎，说：“我们出去玩玩。”

他们下了楼梯，穿过大厅，走到外面的院子里。

司浩岚抱着玛莎走到那面满是藤蔓的围墙边，已经到了秋天，藤蔓还是深绿色的，覆盖在墙上形成绿色的阴影，看着很冰冷而萧索。

司浩岚凭着记忆找到那扇曾经被他踢坏的门，门已经被梅钦修理好，可是没有上锁，这次轻轻一推就推开了。

他们走进了那片禁忌的领域。

这里比上次看起来还要破败，大概是因为秋天风大，吹得枯枝残叶散落得到处都是，那间工坊的墙皮又脱落了不少，墙面斑驳残破，满目凋零。

司浩岚把玛莎放在地上，领着她再次走进工坊。

工坊的地上还存着他们上次留下的脚印，一串一串延伸到中间的工作台前。

司浩岚顺着以前的老路走到台子旁边，拿起了桌上的那个相框。

照片里年少的柯林和父亲笑得开怀，司浩岚从没见过现在的柯林这么笑过。

真的嫩。

司浩岚有点可惜，那么鲜嫩的少年，现在变成了古怪的死变态。

这中间发生了什么，司浩岚一点都不愿意去想。

十几岁的柯林穿着棒球衫，那时候他的腿应该是好的吧，司浩岚把照片从相框里抽出来，贴身收好，再次抬眼打量这间工坊。

司浩岚不懂机械，不过能看出来这里的仪器设备虽然陈旧应该都是好的，只不过厚厚的灰尘像罩子一样把它们笼罩，看不出本来的面目。

司浩岚心念一动。

他吩咐玛莎：“把这里打扫一下吧。”

玛莎是在这间工坊里制造出来的，此时很乐意整理自己的出生地，领了命令开始扫地。

只是这里荒废了太多年，灰尘太大了，玛莎一个人显然干不过来，司浩岚看她弄了半天才擦干净一小块地，把身上漂亮的裙子都弄脏了，干脆挽起袖子也加入她的清洁团队里，帮助她找来工具，又拎了水过来擦拭家具。

司浩岚哪里干过这种苦力活，有点笨手笨脚，不一会就弄得灰头土脸。

打扫卫生可比打架累多了。

主人和他的女仆在那间工坊里进进出出，一派热火朝天。

围墙之外的大宅子里，二楼的一间房内，长久没有关闭的阳面窗帘此时终于拉开了半扇，梅钦守着柯林躲在窗帘的阴影里，透过窗户将工坊边的情景看得一清二楚。

柯林沉默地坐在轮椅里，盯着那间破败的工坊发呆，那残破的墙与外面的枯枝跟他记忆里的景象相差太远，让他微微有些错愕。他很少有这种出神的状态，仿佛魂魄都已经不在这具躯体里，此时坐着的不过是一个空壳。

“虽然距离这么近，可是我们已经很久没有到那边去了呢。”

梅钦对柯林轻轻地说着，自从出事之后，工坊就被封闭了起来，柯林一眼都不想见到那个地方，所有能望见工坊的窗户全部被拉上窗帘。

这还是那么久之后，柯林第一次再次直视父亲留下的工作室。

“司少爷很有活力啊。”梅钦感叹道，司浩岚的到来把所有尘封的东西全都翻到太阳下面来，阳光虽然刺眼，可是也很温暖，并不会伤害到那些记忆。

“是啊。”柯林这才回魂，声音沙哑，“真是神奇，竟然没有想象中难受。”

他看着司浩岚拎着桶拿着扫把，却不怎么专心干正事，偏偏要和玛莎玩闹，不自觉嘴角勾起了笑。

梅钦偷偷观察他的神色，发现柯林并没有那么消沉，也没有大发雷霆，这才说：“这都是司少爷的功劳。”

柯林彻底笑了出来：“他还挺能折腾。”

梅钦见他笑了，松了口气，说道：“司少爷心胸开阔，无忧无虑，跟他在一起感觉很豁达。”

柯林扫了管家一眼，收起笑，哼了一声说：“你说错了。他是心眼比针尖还小，除了他自己，任何人都看不上眼，放不进他的心里，所以才能这么快活。”

梅钦愣了愣，说：“是吗。”还是先生了解司少爷。

“不过，不管怎么样，司少爷应该跟司益年不是一路人，他并没有那些花花心肠。”梅钦向自家先生确认。

司浩岚刚来的时候，柯林把他当司益年派来的卧底，明里暗里试探了好多次，相处了这么久，应该可以打消疑虑了吧。

柯林点了点头，说：“他这么清纯不做作，不像司益年生出来的。”

梅钦：“……”清纯在哪里？

柯林继续说：“不是司益年叫他来勾引我，他是自己愿意的。他在司家过得不好，司益年不把他当亲生儿子看待，他趁机逃离了司家，他希望我能继续收留他，所以才对我百依百顺，换取一时的安宁。”

梅管家崩溃了，简直想无语问苍天。

为什么先生一定要给司少爷安个悲惨的戏剧背景？司浩岚从妖艳卧底摇身一变成了寄人篱下的苦情小白菜，人家就不能自己愿意待在这里吗？

梅钦吸了口气，耐心地对柯林说：“先生，你就不要在这里胡乱猜测，司少爷是怎么想的，问问他不就知道了？”

柯林摇了摇头，语气里有着莫名的坚持：“不用问，肯定是那样。”

司浩岚愿意留在这里，一定有一个理由。

“不会有人真心想跟一个不能走路的人在一起。”柯林说着，深沉的目光透过玻璃窗，跨越过二楼到工坊的距离，落在司浩岚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