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
莱尔斯动了动，没挣扎。
安米洛动作轻轻的，揉得很舒服。
“还痛吗……”又揉了会，安米洛侧头看去。
看清的瞬间他动作停顿，莱尔斯舒服的微微眯眼，就像只被撸了下巴的小猫。
安米洛从未在莱尔斯脸上看见那样的神情，他立刻再看去，莱尔斯却又已经是往日那副面无表情的模样。
安米洛正准备开口，身后就传来脚步声。
“安米洛。”泽维尔走向安米洛，他们待的时间已经足够长，差不多该回去了。
靠近，看见安米洛怀中莱尔斯的手，泽维尔愣了下。
因为毒的缘故，所有人都尽可能避免触碰到莱尔斯。
刚刚安米洛把莱尔斯按着检查他就挺惊讶，不过这事关莱尔斯的性命以及14号异界甚至其它异界的安危，他也就并未多想。
但现在检查已经结束，安米洛对莱尔斯是不是太……
安米洛放开莱尔斯的手，起身。
泽维尔又看了一眼莱尔斯后，带头向着旁边而去。
走到其他人听不见的地方，泽维尔从兜里掏出之前安米洛给他的那手机，“这个还你，你让我查的那草我已经查到了，是生命之草。”
“生命之草？”安米洛诧异，下一刻又猛然反应过来，难怪他觉得眼熟。
之前为了收购这草他每天从早到晚盯着电脑盯了足足半个月，那段时间梦里都快梦见它。
“我一开始没查到，后来问了你之前的两个同事才问到。”泽维尔道，“他们一眼就认出来了。”
安米洛哑然，没想到还能听到艾克和里奇，“你怎么会和他们联系上？”
“你被带走之后他们给你发了很多信息，但你手机之前一直关机所以并没收到，我把手机拿到外面后网络连通信息就自己发了进来。”泽维尔顿了顿，老实交代，“我看了看。”
安米洛并不介意，这手机对现在的他来说就是个摆设，相比起手机他倒是更在乎那生命之草，“但生命之草怎么会在这里，它不是只在七号异界才有？”
“你不是在哨点旁边找到的？可能是之前看守14号异界的人留下的。”泽维尔显然也有过这疑惑，并且已经有了合理猜测。
14号异界是在7号异界出现后的第二年被彻底放弃的，也就是距今十四年前。
那时候莱尔斯还没进13号异界，所以14号异界的裂缝一直由军区的人在看守。
当时常规驻守在这边的人都有几万，但即使如此裂缝还是频频失守，甚至隔三差五的波及到更前面的13号裂缝死伤无数。
为了不让情况更糟糕，所以当时很多物资都第一时间往这边送，生命之草自然也是其中之一。
弄明白怎么回事，安米洛眼睛发亮的同时又有些哭笑不得。
生命之草一叶难求，他要能弄出去卖掉那下半辈子就吃喝不愁甚至能过上相当优渥的生活。
可现在这情况，他还能不能活到那时候都是问题。
泽维尔环顾四周一圈，压低声音说道：“手机里我还存了些7号裂缝口和13号裂缝口的地图进去，你尽量记下来。”
安米洛看去。
泽维尔快速说道：“7号异界那边，由第一军区元帅加布里带队的探索队伍今天已经进去，按照预计一个月后不管结果如何都会返回，这是个机会……”
7号异界和13号异界的裂缝口都通向4号异界，但两个裂缝之间的距离却非常远，坐车的话最少得两天，飞机也得七八个小时。
从小屋到13号裂缝需要五个小时，就算他们能趁着莱尔斯不在的时候偷偷走，到达13号裂缝口后要去7号异界裂缝口这段时间被发现的可能性也很大。
就算顺利，等他们到达7号异界裂缝口也已经是十多个小时后了。
裂缝中有监控，安米洛十多个小时不见踪影肯定会被怀疑，到时卡斯肯定会第一时间封锁从4号异界离开的三个裂缝口。
他们不能被困在4号异界，否则就是卡斯的囊中之物，所以他们必须找到机会进入7号异界，而加布里他们的回来能起到很好的吸引注意力的作用。
“……到时候我会想办法把你藏到车里，等到了外面后我们直接离开。”泽维尔道。
泽维尔考虑的很周到，安米洛几乎不需要多考虑任何东西。
安米洛下意识看向莱尔斯所在方向。
他看去时，莱尔斯正看向他们这边。
见他看去，莱尔斯移开视线。
感觉着手臂上余温的散去，莱尔斯看向远处的裂缝，心不在焉。
安米洛和泽维尔说话的时候靠的很近。
安米洛和泽维尔感情真好。
“队长……”
有人靠近。
安米洛和泽维尔都朝着那人看去。
安米洛本以为对方是要催促泽维尔离开，视线看去却发现周围的人都正看向山脉所在方向。
安米洛也看去。
山脉拐角处，一队新的车队正向着这边而来。
“卡斯？”安米洛挑眉，他还以为卡斯最少也得两三天后才能进来。
“加布里元帅今天进7号异界，他本来就在4号异界。”泽维尔向着那边而去。
车子的速度很快，五分钟不到车队就驶到面前。
停下，车子还没停稳，卡斯就第一时间从车上跳了下来，“他怎么样？”
“已经做完检查，除了心跳有些过快外……”为首的负责检查的医护人员从旁边一人手中拿了刚刚采血的盒子打开。
安米洛看去，之前用以给莱尔斯采血的那根针管塑料管已经被腐蚀得扭曲。
卡斯脸上不见笑容。
他环顾一圈，找到莱尔斯后向着他而去。
“你感觉怎么样，有什么地方不舒服吗？”
莱尔斯并未搭理，只静静看着裂缝口。
大概是听见动静，裂缝后远处的树林中不少老鼠探头探脑。
黑蛇见状，危险的吐吐信子，从石头上下来。
“不用管它们。”安米洛阻止，“它们不敢过来。”
不管是什么样的外形，一旦拥有了过高的智力那就避不开一个问题，权衡利弊。
它们昨夜才损失了那么多人，想要统一意见再发起攻击没那么容易，更何况莱尔斯的可怕它们再清楚不过。
卡斯朝着裂缝中看了眼又看了看安米洛，并未说什么。
相比起卡斯，其他人就明显有些紧张。
一旦开战，在不能召唤灵兽还要小心防护服不能被破坏的情况下，他们就是案板上的肉只能任人宰割。
“回去吧。”安米洛看看天色，距离天黑已经只剩不到三个小时，“正好坐他们的车。”
他们不可能一直守在这。
折腾一夜，他已经走不动。
莱尔斯不为所动。
“它们不敢过来的，相信我。”安米洛道。
卡斯看向一旁的泽维尔和那群医护人员，“我们等下自己回去，你尽快把他们带出去，我要尽快看到检查结果——”
莱尔斯如果这么轻易就听话，他也就不用这么头疼。
卡斯话音才落，莱尔斯就站了起来。
卡斯愣了下，一时间脸色相当精彩。
“这边。”安米洛带路向着泽维尔而去，“蹭个车。”
泽维尔看看安米洛，转身领路。
知道莱尔斯要坐车，一群人立刻腾出一辆空车。
安米洛看着莱尔斯上车后，正准备跟着上车，卡斯就冒了出来。
安米洛立刻就要关门，卡斯就先他一步上车。
安米洛扁扁嘴，只能放弃。
泽维尔也上车后，车子驶动，向着小屋而去。
路不平，车子一路颠簸。
车上无人说话，莱尔斯上车后就靠着椅背闭目养神，卡斯皮笑肉不笑地打量莱尔斯，试图从他那张有些惨白的脸上看出些什么。
安米洛和泽维尔安静等待。
从裂缝到小屋走路需要一个小时，坐车却只是十多分钟的事。
十多分钟后，车子在小楼前停下。
下车，看见小屋周围那成堆的尸体，安米洛笑眯眯的看向卡斯，“大舅哥，帮个忙。”
卡斯笑笑，“不帮。”
只要是安米洛想的，不管什么忙他都不帮。
002.
“帮忙把周围的尸体清理一下，你们人多速度快。”安米洛直接无视卡斯的拒绝笑着说道。
那些老鼠体型如牛，在没有车的情况下凭他一个人根本搬不动，偏偏尸体数量还多，就算莱尔斯也帮忙没个半个月他们也别想清理干净。
这附近没有任何虫蚁能活，倒不用担心尸体长虫，可它们还是会腐烂发臭，到时候这里就会成为病毒的狂欢地。
“万一生病就不好了。”顿了顿，安米洛提醒。
莱尔斯如果真像之前那医务人员说的免疫系统在崩溃，那这对他来说就是非常危险的。
他不知道卡斯到底在搞什么鬼，但光冲着莱尔斯还在看守14号异界这一点，卡斯就不可能放任不管。
卡斯沉默片刻，看向护送他进来那群人，“把尸体清理了。”
为了安全，每次进来的车队最少都是十辆车起步，人数也都在四百以上。
闻言，一群人纷纷动作。
安米洛连忙指挥，“先把尸体弄车上，然后用车把尸体运到那边的树林，再砍些树烧了……”
莱尔斯和卡斯一前一后进门。
安米洛安排完又目送泽维尔一群人先离开后进门时，客厅里莱尔斯正蹲在地上捡压缩饼干，卡斯明显和他说了些什么但并未得到回应，脸上少有的没了笑容。
安米洛上前拿过莱尔斯手里的东西，“你去楼上休息，我来捡就好。”
莱尔斯继续捡东西。
“我顺便整理一下看损失了多少，也好让大舅哥尽快送新的进来。”
这次莱尔斯没再坚持，起身向着楼上而去。
卡斯看了眼安米洛，跟着上楼。
安米洛没去打扰，默默收拾东西。
压缩饼干和罐头之前都被堆放在靠近厨房的角落，昨夜的袭击让一堆箱子全部倒塌，将近三分之一的压缩饼干和罐头都被踩烂。
其中最惨的当属那些水，二十多个箱子有一半都裂开。
安米洛大概估算了下，剩下的东西最多够他们再吃十天。
半小时后，安米洛差不多计算好时，卡斯下楼来。
从他比之前更黑的脸色来看，莱尔斯明显没搭理他。
看见卡斯不高兴，安米洛顿时就高兴了。
卡斯无视安米洛的存在就要往门外而去。
“大舅哥慢走。”
卡斯看来，眼神能杀人。
“大舅哥下次再来玩。”安米洛特别热情的挥挥手。
卡斯头也不回地出门。
车门都快被他摔烂。
又是半小时后，其他人把小屋周围那些尸体都清理到一旁点燃又驾车离开时，安米洛也差不多把所有还能吃的压缩饼干罐头和水整理好。
头痛的看看地上其它乱七八糟的东西，他拍去身上的灰尘，上了楼。
莱尔斯正坐在床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黑蛇安静地盘踞在他身边，听见动静一人一蛇都抬眸看来。
“睡一觉吧，晚点我叫你吃饭。”安米洛并未进门。
莱尔斯并未拒绝。
安米洛在门口站了会儿，看着他躺下又盖上被子后才再下楼。
重新回到楼下，安米洛把地上所有还能用的东西都捡好放回原位，又把坏掉的桌子和椅子整理到一旁，把已经不能吃的那些东西扫到一起清理出去……
他忙完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
他到二楼开了灯，翻出几乎没怎么用的无烟炉和锅子，拿了压缩饼干和罐头向着净化器而去。
他在净化器中点火烧水，水开后把压缩饼干掰烂了扔了进去煮散，末了又倒了两罐罐头进去。
半小时后，一锅粘稠的肉粥就煮好。
安米洛尝了尝，味道不太好，压缩饼干一煮就软得厉害，盐还不够，不过比起原先干巴巴的口感也已经好太多。
琢磨着下次要让泽维尔送点油盐米进来，安米洛拿了之前装罐头的盒子装了两大碗吃下后，重新戴上防毒面具，端着剩下的上了楼。
楼上，莱尔斯一听见动静就睁眼看来。
“吃饭了，爱心粥。”安米洛在床边坐下，等莱尔斯坐起来后，递过去一个压缩罐头的罐子。
莱尔斯接过罐头盒子后，安米洛帮着把粥倒了进去。
感觉着掌心罐头的温度，又看了看罐子里几乎都是肉的粥，莱尔斯安安静静开吃。
休息一下午，莱尔斯脸色明显好了不少，但依然有些白。
看着他那模样，安米洛脑海中不由自主浮现出一个小小只的莱尔斯窝在异界中啃压缩饼干的画面。
卧室并无桌子，安米洛只能一直拿着锅。
看着莱尔斯吃完，他赶紧帮忙满上。
吃了两罐后，莱尔斯就摇头。
安米洛并未同意，再次给他装满，“剩下的全都是你的，你不吃我也只能拿去扔了，多可惜。”
常年进出异界，莱尔斯是知道物资有多珍贵的，他乖乖继续吃。
看着他把最后一点也吃完，安米洛收了东西下楼。
把锅洗好，安米洛关了灯，回屋。
折腾一天，躺到床上时安米洛只觉整个人都快散架，特别是之前从楼上跳下去时滚动的那一下，让他浑身肌肉都酸痛。
闭上眼，感觉着那份酸痛，安米洛有些睡不着，“你的灵兽为什么会失控？”
灵兽失控无外乎两种情况，一种是灵兽自己受伤，但黑蛇身上并无明显伤口，另外一种就是主人遭遇精神上的重创，例如家破人亡痛失挚爱。
他已经猜到莱尔斯的情况十之八九和他的父亲有关，但还是想听莱尔斯自己说说。
莱尔斯并未回答。
安米洛问，“照片里的那个女人是你的妈妈吗？”
黑暗还是安静。
“她很漂亮。”知道这天是聊不起来的，安米洛丢下这句后开始放空大脑。
没有虫鸣也没有鸟叫，甚至连风声都没有，黑暗一片死寂，颇催人眠。
“她不喜欢我。”
几乎是安米洛都睡着时，黑暗中突然传来声音。
安米洛睁开眼看去，身旁的人却双目紧闭，仿佛刚刚的一切都是他的错觉。
安米洛嘴唇翕动，半天没能说出话来。
同样的话他不久之前就曾经从莱尔斯口中听过，当时他们讨论的是卡斯。
莱尔斯的父亲明显是不喜欢莱尔斯的，否则也不会让他五六岁就接受高强度训练八九岁就进出异界，卡斯的母亲更加不可能喜欢莱尔斯。
如果连莱尔斯自己的母亲也不喜欢莱尔斯……
安米洛是不知道当年他们那群大人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但这一切又和莱尔斯有什么关系？
他们凭什么把账算到莱尔斯的身上？
安米洛翻身侧躺，“我就挺喜欢你的。”
莱尔斯没有反应，似乎真的睡着，但那不影响安米洛，“你很厉害，一个人就守住几万个人都守不住的裂缝，还把那些异兽吓成那样，没有你，13号裂缝早就完了。”
“你还很能干，十年了，你每天都去后面守着，我就跟着你去了几天就有些受不了。”
“压缩饼干那么难吃你也能吃十年。”
“你还能忍痛，就算害怕打针也能忍住……”
“没怕。”
安米洛没忍住笑了下，他还以为莱尔斯真的睡着，“好，你没怕。”
“你知道吗，你真的特别招人稀罕招人喜欢。”安米洛绞尽脑汁用尽全力的夸奖。
虽说有哄小孩的成分，但这些也都是实话，至少在他看来莱尔斯确实是个非常优秀的人。
莱尔斯不语。
“睡吧，晚安。”
“你也很好。”
都已经闭上眼的安米洛哭笑不得，莱尔斯这是被夸夸高兴了所以要和他商业互夸？
“主要好在哪儿？”安米洛来了劲。
黑暗中是许久的死寂。
没等到回答，安米洛心中没由来的一阵失落，但很快又乐滋滋。
虽然时间不长，但他和莱尔斯这天也算是聊起来了。
这还是第一次。
再次放松，这次安米洛很快睡了过去。
一夜无梦，翌日，身边的人一动安米洛就跟着睁开眼。
窗外的天还一片暗，黑暗中是窸窸窣窣的穿衣服声。
安米洛强忍睡意跟着起身。
下楼后，安米洛赶在莱尔斯出门之前开口，“你等我一下。”
话说完，他不给莱尔斯机会反应就拿了压缩饼干和罐头进净化器。
点火烧水，放入压缩饼干和罐头，半小时不到一锅压缩饼干粥就煮好。
他照例盛出一半吃掉后，把锅子连同剩下的一起端了出去。
桌子已经坏了，就只剩下一把凳子，安米洛只能指挥着莱尔斯在屋子中间坐下，然后端着锅站在旁边投喂。
一口气吃完两罐，莱尔斯幽幽看来。
“还有，煮多了。”安米洛理所当然。
莱尔斯只能鼓着腮帮子继续吃。
眼看着莱尔斯一口气喝掉四罐头的粥喝得都咽不下，安米洛这才放过，“可以了，晚上早点回来。”
被放行，莱尔斯几乎是眨眼间就到门口。
临出门，黑蛇还一边往外游一边频频回头看来，一副安米洛就是洪水猛兽的可怕模样。
安米洛哭笑不得地看看手里的锅，认命地到一旁去收拾残局。
小屋周围的尸体已经被收拾干净，一下午加一夜过去尸体也已经被焚烧的差不多，但还需要处理的东西也还很多，例如他那菜棚。
在那之前……
安米洛把锅子洗干净放好后，站到电话前。
他给泽维尔打了电话。
“……我这里最多还能撑十天。”
“好，我尽快送进去。”
“除了压缩饼干和罐头、水，也再帮我送些密封的干净衣服进来，还有油米盐这些能够煮的东西。”安米洛脑海中浮现出莱尔斯那有些清瘦的背影，“有条件的话最好是能再送些肉。”
“肉？”泽维尔看了眼手里的电话。
“我想看看能不能在净化器里做饭，天天吃压缩饼干没病也吃出病了，更何况他身体现在本来就不好。”安米洛这话是故意说给卡斯听的，他知道卡斯肯定在听着。
泽维尔欲言又止，“可以是可以……”
莱尔斯的情况他也很同情，可安米洛迟早是要走的。
就算他想要留下，随着莱尔斯的毒越来越厉害防护服和防毒面具都逐渐无效，他也无法再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