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白想问的是, 我们排练过的剧本里没有这一段啊，那我现在是要跟你一起过去，还是留在这里啊？
只不过周围全是人, 他们的座位又靠前, 忽然有两个人一起站起来, 几乎整个宴会厅的视线就都聚焦在了这里。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这边, 郁白又觉得直接问不妥。
万一在座的人里也有一个听力奇佳的听到了怎么办？
所以他也只能抬头眼巴巴地看着傅临渊，试图用眼神让对方明白自己的意思。
海蓝色的眼睛里覆着一层很浅很浅的水雾，在灯光下却显得尤为明亮。
傅临渊大概猜到了郁白想问什么。
所以他俯身, 低声在他耳边道：“你知道杜克在哪里吧？”
郁白点点头。
“如果发生任何事，他会第一时间带你离开。”男人握了握小人鱼的手腕，示意他松开, “我和艾芙琳殿下有些事情要谈。”
郁白再次乖乖地点头。
傅临渊似乎还想说什么，但好像同样碍于人多眼杂，最终也只是再次轻轻捏了捏郁白的手腕，而后就跟着艾芙琳离开了。
目送两个人消失在不远处红色的帷幔后，郁白的注意力就被其他的什么吸引了。
只见随着乐队演奏的旋律逐渐变得舒缓, 宴会厅后方的大门忽然被完全打开。
率先走进来的是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
他穿着一身暗红色的正装, 左手拄着一根镶着红水晶的华丽拐杖, 右手则一个年轻的侍从搀扶着，缓步走向了最前方的主座。
郁白一眼就认出了这个老人就是之前在新闻上见过的皇帝，拜伦·亚特兰。
只不过在现实里的见面还让郁白察觉了另一件事情。
皇帝的气色看起来很不好。
小人鱼无法用一个准确的形容词来表达他看到皇帝时的感觉。
就像……
就像后者生了很重的病, 那苍老的眉宇间满是挥之不去的病气, 那双眼睛也因此变得格外浑浊。
他的精神海快要枯竭了。
郁白可以清晰地感受到。
眼前的这位老人, 如果不立刻接受治疗, 恐怕……
不过傅临渊也和他说过，皇帝的身体虽然不太好, 但宫里一直有私人医生二十四小时监控着皇帝的健康数据。
大概也轮不到自己担心吧。
这么想着，郁白的视线落在了跟在皇帝身后的几个人身上。
来参加宴会之前霍斯给他做好了背景功课，所以他轻而易举地就把那几人的容貌和自己看过的照片对上了号。
走在皇帝身后的第一位男子就是大皇子维利安。
虽然已经步入中年，但维利安保养得很好，除了眼角与额头的细纹，整个人看上去风流倜傥。
……不喜欢他。
视线在对方的颧骨上停了两秒，小人鱼在心里偷偷道。
维利安看上去要比照片里更加难以接近。
这种难以接近和傅临渊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漠然还不一样。
对比之下，维利安给他的感觉更像是海蛇。
阴险，毒辣，不择手段。
他最不喜欢海蛇了。
而紧随维利安身后的，是二公主薇薇安和三皇子莱安了。
相比面容刻薄的哥哥，薇薇安公主看起来就平易近人了戏蝶，郁白记得傅临渊说过，这位公主对时政并不是很感兴趣，反而醉心艺术，在绘画与音乐方面有很高的造诣。
……她的裙子也好亮晶晶的啊。
郁白忍不住多看了几眼装饰在她裙摆的宝石。
而后他的视线最终落在了莱安身上。
莱安和哥哥维利安长得有七分相似，只不过相似的五官构成了完全不同的气质。
如果维利安给郁白的感觉像是海蛇，充满了张牙舞爪的危险性，那莱安给郁白的感觉就像是……
小人鱼把自己见过的海洋生物想了个遍，最终锁定在了水母身上。
是的，莱安虽然看起来温文尔雅，脸上的笑也比维
利安温和许多，但那点温和并不是真心的。
人鱼对情绪的捕捉很是敏感。
莱安在郁白眼里就像是白色的水母，看起来温和无害，但其实如果不小心碰到了它的触手，还是会痛几天的。
……真是奇怪的一家人。
而随着这三位皇室成员在郁白前面那一桌落座，台上的主持人也宣布了晚宴的开始。
最先上台祝词的是星际联邦的代表人。
祝词足足有五分钟那么长。
郁白虽然认真听了整整五分钟，但在对方的祝词结束后，除了‘祝奥恩皇帝生日快乐’和‘祝陛下的统治长盛不衰’外，他实在听不出第三句不一样的意思了。
联邦代表人下来之后，马上轮到了庞克帝国代表人发言。
这次郁白听得也很认真。
只不过……
小人鱼越听越迷糊，这位代表人和上一位代表用的真的是两份稿子吗？
怎么听起来都一模一样的？
抱着这样的疑惑，郁白又认真听了两三个祝词。
然后他终于明白了刚刚艾芙琳公主为什么会说宴会上的致辞都差不多了。
确实……差的不多啊。
小人鱼很想强打精神继续认真听，只不过在听了五六遍一模一样意思的致辞后，他还是忍不住开始走神了。
在家练字帖都比这个有意思。
……傅临渊怎么还不回来啊？
艾芙琳公主找他要谈什么事情呢？
——听说公主喜欢元帅很多年了。
他又想起来之前在礼服店里无意听到的话。
喜欢……到底是什么呢？
霍斯之前说，喜欢一样食物，就会一直很想吃，而喜欢一个人，就会一直想和他在一起。
他确实想和傅临渊一起做很多事情。
但苏娜娜又说自己并不喜欢傅临渊。
想着想着，一股淡淡的烦躁涌上心头。
……人类的情感好复杂啊。
郁白想。
……算了，想不明白就想想别的。
这么想着，小人鱼的视线开始在宴会厅里乱飘。
因为刚刚看过座位表，加上霍斯之前为他恶补了大部分官员的照片和姓名，所以一眼看过去，竟然没有几个郁白叫不上名字的客人。
他也轻而易举地找到了杜克。
杜克离他有点远，他们中间隔了四桌客人。
杜克今天同样穿了一身军装，款式和傅临渊身上的差不多，只不过胸前的勋章没有傅临渊身上的多。
可能是一样没有在认真听无聊的致辞，杜克很快就察觉了郁白看过去的视线，朝他在桌子下面招了招手。
于是小人鱼也学着他的样子，借着桌布的遮掩打了个招呼。
然后郁白就看到了坐在杜克身边的那个人。
小人鱼一愣。
因为看过座位表，所以他知道坐在杜克旁边的人叫沈之初，也是傅临渊身边的一位副官。
前两天，霍斯给他看沈之初的照片时，他就觉得在哪里见过他。
今天看到了真人，哪怕他穿着和杜克一模一样的军装，那熟悉的身形还是让郁白一下子就想起来那似曾相识的感觉是什么了。
之前跟着傅临渊去远航的那一次，在指挥室里，他看到的那个和大骗子的背影很像的那个人就是沈之初。
不知道是察觉了他停留的视线，还是捕捉到了身边杜克的动作，原本正认真听讲的沈之初也看了过来。
两个人的视线就这样在半空中交汇。
目光接触的那一刻，不知道为什么，郁白不由自主地有点想挪开视线。
而沈之初则是一愣，接着侧头低声和杜克说了句什么，在杜克点头后，朝郁白礼貌地笑了笑。
小人鱼犹豫了片刻，也礼貌地笑了一下，算是打了招呼。
……
“那位就是郁顾问吗？”
沈之初问。
杜克不疑有他，点头。
原来它现在叫郁白吗？
得到了肯定的答复，沈之初表情滴水不漏，像是第一次见面那样，礼貌地朝对方笑了笑。
傅临渊前段时间订制的易容器果然就是给它的。
虽然五官大相径庭，但见到真人后，沈之初更加确定，坐在不远处的那个年轻‘男人’就是自己从那颗污染星上带出来的海。
身型相似，连笑起来嘴角的弧度都差不多。
不管傅临渊留着它的理由是什么……
收回视线，沈之初想。
今晚。
今晚实验室的人就会带走它。
绕过大红色的帷幔，穿过宴会厅的侧门，进入长廊，向前走不远，就是专门为客人们准备的休息室。
关上休息室的门，艾芙琳先是打量了一下室内富丽堂皇的装潢，接着从腰带扣的背面拿出来了一颗圆形的装置。
“……屏蔽器？”傅临渊挑眉，“殿下这是信不过奥恩皇宫的安保？”
“是。”艾芙琳直言不讳地点头，而后嘴角的弧度里多了点促狭，“而且……我想元帅也不希望第三个人听到我们接下来要谈的内容吧。”
闻言，傅临渊沉默了片刻，才缓声道：“殿下想谈什么呢？”
艾芙琳打开了屏蔽器：“一共有两件事情……”
确定屏蔽器开始工作，不会再有任何人听到他们的谈话后，这位公主终于收起了脸上的笑容，淡淡道：“首先，我希望你可以说服你们陛下，放弃和庞克联姻的想法。我们可以通过很多其他方式来合作，不一定非要牺牲两个人的幸福，元帅说是不是？”
傅临渊并没有立刻回答。
他看了一眼正在工作的屏蔽器，半晌，才问道：“……第二件事呢？”
“第二件事还需要元帅身边那位的帮忙……”艾芙琳看似随意地拉开了一旁的椅子，坐下，然后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我需要一点海血。”
傅临渊还是没有立刻回答。
艾芙琳似是早就料到了这种情况，低头轻抿了一口水，缓声道：“你很在意他，所以才隐瞒了他的身份，时时刻刻把他带在身边。那如果……他的身份还是不小心泄露了，元帅会怎么做呢？”
年轻的元帅垂眼，语气听不出什么情绪：“……殿下这是在威胁我吗？”
艾芙琳轻笑，放下杯子：“奥恩元帅铁血手腕，位高权重，我哪里敢？”
“那就请您不要再说这种让人误会的话了……”傅临渊的语气已经听不出什么情绪，“……拍卖行行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