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川影视公关部正在紧急开会商讨，杜子明杜总都亲自来主持会议了。

康桥觉得，经纪人这职业就算心脏好的也不能干，太刺激了。

白天还在乐得没边，连做梦都是美滋滋的，结果一个半夜惊魂铃声，就让他呲溜一下，从云端摔了下来，到现在还是懵的。

他旁边的李从一也有点懵，不过和康桥惶恐又不安的懵比起来，显然是那种突然被人从被窝里拖出来的睡眼惺忪。

会议上，有人在实时汇报网上的舆论进展。

现在已经是上午，上网的人越来越多，舆论发酵得更厉害。

在对方有预谋地扩散下，只要有人打开手机联网，看到的第一条消息绝对是李从一和邰行恶意卖腐的新闻，一点进去，几乎全在谴责控诉。

人是很容易受外界影响的生物，当第一时间看到的全是负面新闻，所有人都在批判，就很快丧失自我的判断能力，也随波逐流地把这件事情就此定性。这就是所谓的造谣容易辟谣难，更何况，这一次还不是造谣，有实打实的证据。

“道歉，必须正面、诚恳的道歉！”杜子明一锤定音，叫公关部的人赶紧去拟道歉稿。

无非是把卖腐这件事归结为无可奈何的选择，渲染李从一和邰行当时的生存困境，出于对演戏无法割舍的热爱，不得已才走到这一步。

同时，还要诚恳地认错，要引以为戒，发誓再也不走弯路，潜心琢磨演技，争取给大家带来更好的作品。

虽然李从一认为洗白稿说得就是铁打的事实，但不知为何，看着那些明明得体、精巧的文字，总有种苍白无力的感觉。

没经历过的人，永远不会懂的。

道歉稿当然还不够，公关部还同时并行了另外两条路径。

虽然手机店老板已经自首了，但仍要继续发文谴责侵犯人隐私的恶劣行为，引起人们对信息泄露的焦虑和关注。然后在恰当时机，强调李从一其实是违法行为的受害者，而他做的不过是道德标准下的一次不好的事件，两者不能相提并论的。

另外还雇佣了很多水军和营销号装作理中客，说炒CP这事在娱乐圈很常见，甚至是很低级的方式，比起其他一些手段不值一提，让大家不要大惊小怪了。

这三条紧急公关策略逐渐收到了不错的效果，粉丝自然是一下子就相信了爱豆的话，表示会继续支持。

更是有眼尖的粉丝从证据录屏的那些自拍中，找到了李从一当初住的简陋出租屋背景，一个个心疼得不行，已经自发地写励志鸡汤文。

公关部一看，立即学以致用，开始暗中推广这些关于梦想与现实、坚持与成功之类很容易让人感同身受的言论。

一部分路人也开始表示无所谓，看过太多娱乐圈猫腻了，这点事不值得闹这么大。再加上李从一和邰行几部作品都积累了不错的口碑，给观众留下的印象还比较好，为他们说话的人不吝啬浪费几秒钟。

事态逐渐得到了控制。

然而显然有人想要李从一彻底凉凉，不仅再一次让水军发起变本加厉的进攻，还删除了很多平川公关部发出的洗白帖，似乎到了拼谁家水军、媒体资源更多的时候。

这样的大战，导致的最直接后果就是铺天盖地都是李从一和邰行的新闻。

打开微博，全在讨论；打开微信，全是相关推送；想在论坛水一水，也到处都是或黑或洗白的帖子……对绝大部分路人来说简直是一片乌烟瘴气，逆反心理很快就被勾起。

原本一些全程不关心的网友都被逼得发帖，说看到李从一的名字就生理性厌恶，谁还管他们到底做了什么，只希望能快点净化首页。

平川公关部当然知道会产生这些不好的影响，可他们不能停下来。

他们和藏在暗中的敌人陷入了针尖对麦芒的僵持，一旦他们松懈，对方就会步步紧逼，将舆论再次扭转成对李从一的全面批评。

对方不仅有备而来，而且还势力不小。

平川有点骑虎难下了，除非放弃这一次的洗白，公关部已经在估测放弃洗白后，会对李从一造成多少的名声损失。

当事人李从一倒没那么紧张，他更好奇的是，这么大的手笔绝对不是蒋尧一个明星能拿的出来的。甚至可以说，事情发展到了这一步，和蒋尧已经没有太大的关系了。

能和平川公关部相抗衡，至少也是另外一个同等级的影视公司吧。可问题来了，就算有公司看平川和李从一不爽，也绝对不会把矛盾闹得这么低级和激烈。都是生意人，都是在暗中较劲，笑里带刀的那种，这么赤裸裸地把刀亮到明面上还真奇怪。

杜子明显然也觉得这次大规模针对，对方来头不小。他已经让人去打听情况，但只能打探到业内几家著名的水军公司被雇佣，但幕后指挥是谁，还真打听不到。

杜子明打算花高价让那几家水军公司收手，却没想到被一口拒绝，也不知道他们是有职业节操，还是对方出的钱更多。

但很快，事态发展让杜子明坚信不疑地认定是后者。

网上，一群同性恋者突然发出联合声明——其中不乏稍有名气的网红，他们对李从一和邰行消费他们性取向的行为进行了强烈而愤怒的谴责。

他们认为自己本就生活在社会夹缝中，承受着巨大的恶意，甚至隐瞒性向不敢公开。可是却有明星无良地用同性恋当做博取眼球的噱头，这不仅是对同性恋形象的侮辱，更会引起社会大众反感，加剧他们的生存困境。

这份声明最后还高明地对批评腐文化，将李从一和邰行的行为和整个腐文化绑定在一起。

腐文化群体自然不肯接受这样的绑定，她们本来是李从一和邰行CP的支持者，这个时候为了自身，只好说自己都是圈地自萌，闹得公之于众，是李从一和邰行做得太过分，他们不能和腐文化划等号。

这两个小众群体的发声，让李从一的卖腐行为多了一点意识形态上的错误，已经不仅仅是单纯的娱乐八卦了。

然而事情还没完，一件事闹得轰轰烈烈、全网皆知，这本身也很不正常，自然会引起上面的关注。

事实上，早在之前，就有官媒严肃地点出“性倾向本身，也不应该成为少数人哗众取宠的内容。如果在网络平台以各种方式博出位、搏眼球，把性倾向当成了一个‘卖点’，就会变成一种低俗、媚俗的表演”。

李从一和邰行不幸撞枪口上了。

很快就有官媒陆续发声，针对“把性倾向当卖点”一事进行了点名批评。

平川影视公关部，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凝重里。

“陈董来了，在您办公室。”杜子明的秘书慌张地跑进来通知杜子明。

杜子明叹气，抹了一把脸去见陈岱川。

过了一会儿，杜子明回来了，给李从一撅下巴：“陈董叫你过去。”

康桥眼眶湿润，带着“壮士一去不复还”的欲说还休送别李从一。

李从一敲了敲杜子明办公室的门。

“进来。”里面传来清晰沉稳的声音。

李从一推门，看到陈岱川坐在办公桌后，翻看公关部给的汇报。

李从一坐到陈岱川对面，乖乖认怂：“你骂我吧。”

陈岱川抬头奇怪地看他一眼：“骂你干什么？”

“我犯了错误。”李从一坦白。

“这个改天再骂。”陈岱川失笑，接着正色说，“这事是孟泽在背后捣鬼。”

李从一瞪眼，接着拍桌子：“我就说蒋尧哪来的底气，怎么可能闹出这么大阵仗！”

“和蒋尧有什么关系？”

李从一把蒋尧偷他手机、拿聊天记录威胁他的事情说了一遍，顺便事后诸葛亮地表示蒋尧攀上孟泽，就是在平川影视年会那会儿，蒋尧一定看到了他和孟泽起冲突。

陈岱川皱眉：“你怎么不早说？”

“红口白牙的，我说了也得有人信才行啊。”李从一叹气，“你说孟泽也真够用心良苦的，他花这么多心思把我搞臭对他有什么好处？难不成我还是抖M，被针对着针对着，还能爱上他不成？”

陈岱川微顿，才试探地说：“或许他是有办法让你起死回生，等着你去求他。”

李从一简直把不屑都写到了眼角眉梢：“他凭什么觉得两年前我被逼到那份上了都没去求他，这一次就一定会去？”

“红过，享受过繁华，当过人上人，反而会更害怕重回低谷的。”

李从一撇嘴：“看来他对我还不够了解。”

陈岱川饶有兴味地看他，丝毫没掩饰欣赏的意味，接着挺直肩膀，双手交叠在办公桌，有点郑重其事：“我必须要和你说实话，这次危机，平川影视保不下你们。”

李从一没露出失望的神态，一直很淡定。

“不过我可以给你提一个建议。”陈岱川又说，“你可以把事情推到邰行身上，聊天记录我看了，你没办法完全洗白，但能把自己放在弱势地位。聊天记录很明显地说明了邰行的‘主导指挥’地位，你大可说自己受到邰行的引诱或者逼迫。有这样的前提，平川公关才能在官媒发声的境况下有发挥的余地。当然，事后你可以给邰行足够的补偿。”

李从一难以置信地看了眼陈岱川，眼里这时候才浮现出不加掩饰的失望。

“看来你对我也不够了解。”

陈岱川不置可否，说道：“你和平川签了合同，严格来说，平川完全可以不问过你的意见就进行一切有效的公关。”

李从一笑了：“那你们公关救回来的，一定是个会让你们很头疼的艺人，头疼到悔不当初。”

“我也这样觉得。”陈岱川摊手一笑，“那么，你就只剩下一条最坏的退路。”

李从一无所畏惧地扬眉，明明走到绝路却笑得意气风发：“实不相瞒，我和他早就做好了最坏的安排。”

当天下午，平川影视发出通知，李从一和邰行将会立即举办记者会，公开回应恶意卖腐事件。

记者蜂拥而来，次点的媒体都没资格拿到入场券。

直播平台一度人满为患。

人人都想看李从一到底怎么收场。

面对不断闪烁的镜头，面对一个个激动的记者，李从一和邰行坐在那里，神色波澜不惊，对所有已经发生和即将发生的事情都安之若素。

李从一拿起话筒，没有客套，没有卖惨，没有花里胡哨的借口，直接开门见山：“我和邰行承认我们所犯下的错误，我们的确忍受不了毫无指望的前途，以至于急功近利，伤害了很多无辜的群体。说道歉其实分量太轻，既然如此，我们就把时间还给时间……”

李从一顿了一下，扫过那些把他们只当做新闻的火热眼睛：“我们退出娱乐圈，三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