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州山海苑极少进来人类。
因为没有谁会把普通的人类带进来, 毕竟这里有的妖怪还是有着危险性的, 要有人类在这里出了事, 谁都不好负责。
上次顾白不懂事把一堆人带进来了,这次懂事的谢致和翟良俊竟然也带着一大堆人类进来了。
九州山海苑的妖怪们躲在各个角落里窃窃私语, 暗戳戳的围观着这群人类。
他们的视线并没有什么遮掩,人类没有那份灵感察觉不到,但顾白却清清楚楚的感觉到了许许多多潜藏在暗处的视线。
这大概是他成为一个正儿八经的成年妖怪之后得来的天赋, 那么多视线盯着这里,令他头皮发麻。
顾白站在电梯口,眼睁睁的看着翟先生被揪进屋子里, 意识到大事不好。
他赶忙把放在手心里木心往手绳里一塞,迈开腿噔噔噔的冲了过去。
“麻烦让一下!”顾白在人群外边喊了一声, 声音不大, 但在相较比较安静的楼里还是十分明显的。
摄制组统共八个人, 纷纷回过头来,给他让开了道。
“谢先生!”顾白跟谢致打了个招呼, 又转头对摄制组的人微微颔首, 手上不停,动作麻溜的开了门, 扭头进屋就去抢救狐狸。
但冲进去之后, 出乎意料的, 司逸明并没有揍人。
他脸色还是相当的糟糕,正揉着眉心,坐在沙发上, 看着旁边沙发上的翟良俊。
翟良俊无比乖巧的坐着,整个人无比端正,皮都绷紧了,怂唧唧的解释着外边那几个人类是来干嘛的。
“谢致初三的时候就来说过了,但是那个时候你们都醉得差不多了,只有玄龟还醒着。”翟良俊觉得委屈。
谁知道你们这群神兽竟然浪到正式上班了都没醒酒!
司逸明刚准备说点什么,就看到从外边跑进来的顾白,于是就什么都不说了,直接对人招了招手。
顾白在客厅犹豫了一会儿,出乎司逸明意料的摇了摇头:“司先生你先去洗澡吧。”
司逸明一顿,似乎这才发觉自己浑身酒气,他轻啧一声,转头去了浴室。
翟良俊大大的松了口气。
顾白看着瘫在沙发上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世界大战的翟良俊,小声说道:“翟先生,祸从口出啊。”
翟良俊哼唧一声:“道理我都懂,但我管不住啊。”
狐狸精以前刚成精的时候,那可是整个山头的骄傲,年纪小小就修炼成精了,一看就前途光明伟大,整个山头连带着周围一片都宠着哄着,说话不过脑子惯了。
哪怕是在人类媒体面前,他都没有多收敛,撑死了就是体贴经纪人的发际线,努力憋着少说话而已。
社交平台就更是基本都由助理打理的。
细数他没有背稿子放飞自我随性发言的那些采访,个个都是黑历史。
但狐狸精并不放在心上,反正他长得好,演技好,实绩强,不管做什么都有人原谅他,他本身也不在意人类怎么说他,嘴上自然不可能有多注意了。
——尤其是平时生活里,真正能压住他的人只有黄亦凝和司逸明两个,在别人和别妖面前他可都是牛逼哄哄的大妖怪!
哪有大妖怪说句话还要斟酌再三的道理。
翟良俊忧愁的叹了口气:“摄制组都来取材啦,今天你方便么?”
“上二楼就没问题,不过动静要小点。”顾白说道,“四方神兽都在屋里休息呢。”
“……”
翟良俊感觉一阵窒息。
顾白转头把门打开,谢致看了一圈,直接把人都带上了二楼。
翟良俊也灰溜溜的跟了上去。
顾白很快就听到了楼上悉悉索索的开始布置的动静,他低头,从手绳里拿出了新买来的画具,塞进塑料袋里,也上了楼。
这些人类多少都是有一些艺术功底的,不管是摄影还是导演还是打光,很多其实也都是艺术科班出身。
他们上了楼,入目所见的就是两条钢丝绳上用晾衣夹夹着,悬挂着的一些速写草稿与看不太明白的设计草稿。
那些稿件挂了密密麻麻的两排,仔细看落款还标注了时间。
从时间上看起来,这些作品的主人几乎很少有停下来休息的时间。
他似乎将全部的时间都扑到了画画上。
而二楼大画室的另一边,无法被阳光直射的地方,贴着墙安放着好几幅装裱好的画作。
有油画也有水彩,大多是风景与场景画面,没有一张人物画,但其中几幅场景画中,又处处透着有人生活的气息。
这些画作,以他们的眼光来看,是极好的,更加令他们惊讶的是,那些画作从左到右排列出来,竟然能够看得出非常明显的进步。
“不得了啊……”导演站在其中一幅画前,近乎惊叹的看着这画面。
那幅画是顾白在前往蜃景之前,满怀着愉快和欣喜画的半幻想的场景图。
从白泽家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里得来的零蛋,以曾经跟顾朗生活的那个五十来平的小房子为背景的、将所遇到的神兽们的元素都画进去的场景。
“我以为之前那个博物馆的壁画已经非常优秀了。”导演说道。
“那可不。”翟良俊美滋滋的,与有荣焉,“我们顾小白可是非常厉害的,再给他十几年,他随便挥挥画笔就能画一个世界出来!”
导演转头看了一眼翟良俊。
这部纪录片的投资和制片都是翟良俊本人,虽然翟良俊忙得要死,但也看得出来他挺重视这部片子的。
导演喜欢跟这种懂事又舍得花钱从来不瞎指挥的人合作。
尤其是翟良俊时不时跟着他们去取材,一点架子都没有,偶尔提一两个意见也是询问的意味居多。
这次合作下来,导演总算是知道为什么圈里那么多人喜欢跟翟良俊合作了。
——这人虽然总是嘴上没把私底下还爱逮着人嘚啵个不停,但是单纯的作为合作人,合作起来绝对是十分优秀且合拍的。
“我们顾小白早晚是要变成名家的人,你知道他为什么不画人物吗?”翟良俊还在嘚啵。
导演配合的问:“为什么?”
“因为人物对他来说太简单了!”翟良俊满脸神秘兮兮的表情,“我们顾小白可是被老天爷偏心的人儿!拿起画笔就会画画,生来就会画人体,之前那个展览你知……”
“翟先生!”顾白一上楼就听到翟良俊疯狂吹他,听得他面红耳赤,忍不住出声打断了翟良俊的话。
“您别听翟先生胡说。”顾白还红着脸,十分郑重严肃的对导演解释道,“我很少画人物是因为又人物的画大都不好卖钱。”
“这……这样的啊。”
导演被顾白这份淳朴无比的坦白震惊得不知道怎么讲话了。
翟良俊扼腕,拉着顾白就开始教育他:“顾小白,你懂不懂人设啊!刚刚那人设多时髦,生来就会画画听起来就很牛逼啊!”
“可、可是我不是生来就会画画啊。”顾白小声逼逼,“我费了好大劲努力呢。”
翟良俊看着顾白这副委屈的样子,无话可说。
导演却忍不住笑出了声,顾白的性格实在有点出乎他的意料。
毕竟是能驱使得动翟良俊谢致司逸明这些名字说出去就能让人抖三抖的人物,整个摄制组都以为这个年轻人会是个心思深沉或者长袖善舞情商极高的类型。
结果没想到竟然是这种耿直挂的。
导演看了看翟良俊,又看了看顾白,觉得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这句话果然是有道理的。
没头脑都没到一块儿去了。
不过也是。
导演的目光落在了满屋子的画上。
要不是心思全都扑在了一件事上,大约是做不了这么好的,本身人性格这样傻乎乎的实在再正常不过了。
顾白和翟良俊还在旁边嘀嘀咕咕,谢致跟一个摄影师在一边,已经架好了摄像机,对着那两个嘀嘀咕咕的人,不知道已经拍了多久。
这个摄影机是专门拍花絮的,这一路走过来不知道拍了多少翟良俊的黑历史了。
“行了行了,开工!”导演看着架设得差不多的设备,拍了拍手。
绝大部分的人文纪录片都是有剧本的,其实顾白的剧本摄制组也有准备,不过他们通常都是先随意拍素材,觉得素材不行,才会把剧本拿出来。
——反正翟良俊投资,不差钱。
顾白坐在灯光和摄像头前边,被摄制组八个人加上翟良俊和谢致十个人盯着,整个人僵硬得连拿起画笔都有点困难。
他无措的看了看桌边上的画笔,又扭头看向围成半圆形的人和器材,想了想,还是觉得耽误人家工期不太好。
于是他深吸口气,把画架上的画板稍作调整,努力忽略掉旁边的灼灼视线,动手画了起来。
顾白觉得自己最优秀的一点,就是在认认真真做一件事的时候,能够集中精神,忽略掉周围绝大部分的动静。
他决定展现在镜头前边的,是前两天起草的年兽的草稿。
这张图的灵感自然是来源于那只顶着个普普通通的福字却万分珍惜的年兽。
顾白问过了,这部纪录片从取材到剪辑到审核到最后播放,可能需要等到来年过年的期间才会面世。
过年期间播放的话,那他画年兽是刚刚好的。
顾白坐得端正,手中画笔落在调色盘上,大多是金红的色调。
画面里是一桌热热闹闹的年夜饭,大圆桌上倒是没坐人,透过背景的窗户,可以看到炸开的烟花和正在窗外的人影。
就连拄着拐杖的老人家,也佝偻着背出去凑热闹了。
但画面里却并不显得寂寥。
门口的衣帽架上挂着好几件衣服,窗台外边放着一个小小的大笑着的雪人,大厅里挂着好几串小灯笼和中国结,每个门上都贴着倒福。
大厅里堆着不少包装得非常喜庆的礼品盒,最上边几个被拆开了,露出了里边缝着软绒绒的白色毛边的大红袄子,被随意的放在了一边。
餐桌边上的一个椅背上挂了件大外套,旁边放着几个包,桌面上还留下了个手机。
从凳子的数量看起来,这也算是个枝繁叶茂的大家了,足有十来口人。
这家人似乎是年夜饭吃到了一半,发觉外头放起了大烟花,于是一家人干脆的放下了筷子,热热闹闹的出去看烟花去了。
餐厅里只剩下了一只小怪物。
它两只前爪扒着餐桌,后腿因为落不到地而悬着空,挂在了餐桌边上四处蹬着腿,团成了一个小虾球,而目光正瞅着桌面上那些菜肴,眼巴巴的,满脸都写着渴望。
这只小怪物龙首狮身马尾,头顶有只角,角上戳着一张红彤彤的福字。
这福字这会儿卷起来了搭在了脑袋后边,因为它体型小得几乎像只猫的关系,这张福字几乎盖住了它的后背。
说是小怪物,但它体型娇小,看起来一点都不可怖,眼巴巴看着桌上菜肴的模样反而透着一股令人忍俊不禁的憨态。
摄影师扛着摄像机过来拍特写,顺口问道:“这是什么?”
顾白手中动作一顿,沾满了红色颜料的画笔轻轻的落在了那只小怪物身上。
“这是年。”他带着些笑容轻轻的答道。
作者有话要说: 翟良俊:我们顾小白!贼拉牛逼!已经不屑于画人体了!
顾白: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