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的期末考核迟朗没有觉得手忙脚乱,他这学期本来学得也比较认真, 实在不会做的题就不管了。
这个考场的监考老师非常严格, 要求考生们要么能用出高阶的魔法, 要么就好好考试、不能作弊。迟朗听了这个要求,觉得自己好好复习真有先见之明。
他把卷子摊在桌子上, 盯着空白的几道题,大脑开始放空,想着些奇奇怪怪的事情,似有所感地抬头往窗边看了看,恰巧看到了谢菲尔德。
谢菲尔德向他笑了笑。如此似曾相识的画面。
迟朗又看了看自己的试卷, 确定都不会做了,起身把卷子交了上去。那监考老师把这张卷子翻来覆去看了一遍:“这就不做了?”
迟朗:“不会做。”
“不会可以再试试能不能用出高阶魔法嘛。”
迟朗很诚实:“也不会。”
监考老师眯了眯眼, 视线在迟朗和谢菲尔德之间反复徘徊了一下:“可以让你的……亲属代用魔法。”
迟朗一听这话,被自己的口水呛了呛,摇着手弯着腰出了考场的门。
他习惯性地往谢菲尔德怀里钻:“你知道吗,那老师也太……开明了吧……他居然说可以让我的……也就是你,帮我用高阶魔法,让后他让我得优。”
“你没答应?”
“我当然坚决地拒绝了他, 我不为名利所动。”
谢菲尔德低下头问他:“那什么能打动你?”
迟朗拍了拍谢菲尔德的脸:“也许……你的美色吧。”
他们走出这栋教学楼之后, 眼前已经是白雪皑皑的一片, 在平地上突兀地立起了几道雪筑成的高墙。
乔伊斯站在高墙下,和一群元素系的同学, 在这里辛辛苦苦地用着冰元素魔法。他们需要用冰雪筑就一个迷宫,作为这个期末考核的内容。
迟朗走到乔伊斯的身边, 给他送了杯热水。乔伊斯的脸色很苍白,整个人冻得哆哆嗦嗦:“我就不明白了,明明是你们预言系的主场,怎么苦活还是元素系的人做?”
因为预言系的人大多都只是神棍啊,嘴上吹得天花乱坠,实际啥也不会。迟朗想着,回答乔伊斯:“我可以帮你,但是不用魔法的话我也不知道能做成什么样……不过你为啥不给自己用用火元素魔法啊,都冻成这样了。”
乔伊斯:“算了吧,你考试的时候给我放放水就行了……火元素魔法,我也想啊,但是火元素魔法和冰元素魔法,完全是不同的运行规则,我要是一起用,搞不好会“砰”地一下爆炸的。”
迟朗:“行吧,你好好加油,我回去准备下一门考试了。”
“米迦,”乔伊斯忽然很大声地叫他,但声音又慢慢地小了下去,“你如果到时候在迷宫里,能让我和黛娜遇见吗?”
乔伊斯挺直了身,脸上的神色显得认真:“新年都要到了,我最后总要勇敢一次吧,我要对她直说了,如果不成功,我就放弃喜欢她了。”
迟朗还是第一次看见乔伊斯这种神情,说:“我可以试试……加油。”
*
这些雪筑的墙越来越高,直到和学院里那座时钟齐平,远远看去,就像是雪把整个学院给掩埋了。
迟朗望望天空,连天空也显得逼仄起来,他笑了笑:“我感觉我们就像是被雪埋起来了一样。”
谢菲尔德站在他身边:“想去上面看看吗?我可以用风元素的魔法带你看看这个迷宫的样子。”
“不用了,就这样被雪埋着也挺好的。”迟朗说,“只要想着等这些雪消融的时候,就是春天了,好像也不觉得很难受。”
谢菲尔德也望着天空:“等考核完了,假期你有打算吗?”他停顿了一下,“如果没有的话,我们可以去稍微温暖一点的城市……”
“去深渊吧,”迟朗的眼睛很亮,“沿着你之前到深渊的路径,再去帝都吧,就是霍华德家族在的地方。”
“不是新年吗?就和过去告别吧。”迟朗拉住了他谢菲尔德的手。
“……好。”
*
迟朗去了怀特太太的酒馆里。起初他去找怀特太太的时候,被这位老太太给数落了好几天,后来还是让他留在酒馆里了,还给他涨了工资。
怀特太太一枚一枚地数着银币,把这些日子的工钱结给了迟朗。
迟朗:“您数错了吧,多了五枚银币。”
怀特太太瞪他一眼:“就当是年末的奖励吧,拿去让你自己过个好年吧。”
迟朗愣了愣,然后笑了笑:“谢谢。”
“这学期你们的期末考核是哪个系的?”
“预言系,这回我是考核别人的那一方了。”
怀特太太:“唉,那你能预言出我的儿子会回来吗?他去了帝都的骑士团,天天去猎杀这个魔兽,猎杀那个的,也不向家里报个消息。”
迟朗推开了酒馆的门,外面仍在飘着雪,他正准备着说他预言不出来,但话到嘴边又变成了:“风雪这么大,他会回来陪您度过的。假如我的预言魔法不幸失效了,他也希望您是温暖着度过新年的。“
”所以……把您的炭火换好一点的吧,每天也不要喝剩下的冰果汁了,提前祝您新年快乐。”
*
魔法研究会的假期很早就开始了。
伯格跳上马车,马上就要离开泽弗纳尔城回到帝都。在离别之前,他也只是冲着迟朗“哼”了一声,说:“明年我的枪法一定可以超过你。”
长胡子和迟朗是最后收拾东西关门的人。
长胡子拍着迟朗的肩:“我很欣赏你这种行为,明年偷偷给你加鸡腿。”
迟朗:“……话说为什么魔法研究会放假这么早?比我们学院里放假还早。”
“因为太冷了,大家都不务正业了,天天就钻研着,怎么更有效地用火系魔法让自己温暖起来,还不如放假了。”
迟朗觉得这个理由还能接受。
长胡子又补充了一句:“这样我也能少发点工资了,想想还是划算的。”
迟朗:……
“明年加油啊。机械部的终极目标是,赶超矮人的机械技术啊。”长胡子摸了摸自己的胡子,“人类的命运在你们的手里啊。”
迟朗:……
“就这样吧,”长胡子向迟朗道别,“去过一个好吃懒做不务正业醉生梦死的年吧。”
迟朗还给勒斯送了点食物过去,勒斯自从不去魔法研究会以后,基本上断绝了户外活动,迟朗时不时还有点担心他。
勒斯仍然埋头于研究,迟朗就随口问了句:“您老人家准备怎么过年啊?”
“当然是和知识为伴。”
意料之中的答案,迟朗想,只是他转身想走的时候,勒斯叫住了他。
“年轻人,我把魔法研究会里那把拉提路之枪申请到了,但是我不习惯用它,想来想去就只有给你了。”
迟朗盯着勒斯,笑着回:“谢谢。”
*
期末考核是迷宫的形式,占据了整个学院的右半边,在开始建造迷宫的时候,学生们的活动范围就被限制在了学院的左半部分,而且禁止使用浮空术。
而元素系参与迷宫建造的同学要参加别的考核。
走出迷宫对于魔法师来说不难,只要用一些侦测魔法就好。而迟朗他们这些预言系的学生,需要在每个岔路口,用魔法干扰其他魔法师的探测,不让他们那么轻松地找到正确的路。
这个迷宫不能容纳所有的人,所以考核分了好几场,迟朗恰巧被分在晚上的最后一场。
所以他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一个三岔口,冻得瑟瑟发抖。几乎每个人在他这个岔路口,都找到了正确的路。
迟朗觉得自己应该要得零分,因为没有人会走错。
乔伊斯在经过这个岔路口的时候,还同情地问了句:“我进迷宫前,才临时学的侦测魔法,我没走错吧”
“没走错。”
“那有人走错吗?”
“没有。”
乔伊斯给了他一个鼓励的眼神,然后飞快地离开,去找黛娜了。
迟朗垂着头,又听见了踩在雪地上的脚步声。他心神一动,抬头看见了谢菲尔德。
他跑过去,把谢菲尔德拉住:“你别往前走了,在这里陪我吧。”
谢菲尔德笑着问:“你不让我通过考核吗?”
“你想想,你通过的话,可能就只有我一个人零分了,但是你陪我在这的话,我们两个人都零分,这感觉就好多了。”
雪下得稍微大了些,谢菲尔德陪他站在这之后,迟朗觉得温暖了许多。
“在你之后还有多少人啊?”
“不多。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也可以用些魔法,让他们找不到正确的路。”
“也不用,我只要不被退学就好,还是让别人考好一点吧,”迟朗忽然想到了什么,“不如你带我溜走吧,我感觉我在不在这里,结果都是一样的。”
“去哪里?”
“去那个时钟旁吧,正好可以看看他们都怎么通过这个迷宫的。”
于是他们到了学院里那座钟的旁边,在这里临时搭了一个帐篷,然后从寝室里拿了些食物和水。
从高处往下看,迟朗发现这些魔法师虽然时常走到岔路上,但基本上多绕几个弯,又能成功地找到出口。
每个人都能找到属于自己的特殊的正确的路。
等最后一个人走出迷宫后,雪下得没有最初那么大了,而是慢慢地飘着,从容而优雅地降临到这片大地上。
筑成迷宫的雪墙忽然开始摇晃,像是要坍塌一样。
谢菲尔德紧紧抓着他的手,也看着那摇摇晃晃的雪墙。
如预想一般的,雪墙一道接一道地往下倒,但是在倒下的一瞬它们全都碎成了如灰尘般大小的雪花,远远看过去,就像是裹着雪的烟花在不断地降落一样。
人群也先是沉默了一会,接着爆发出一阵接一阵的欢呼声,年轻的魔法师们开始用着元素系的魔法,火花夹着电光在空中摇曳着,忽而又吹来一阵风,将这些火熄灭,但转瞬又燃起了更旺盛的火焰。
魔法的盛宴在考核后正式拉开帷幕,迟朗和谢菲尔德坐在帐篷里,看着雪的飘落。
“他们这样子,应该会欢呼整夜的吧。”
“上学期也是,不过你喝醉了,所以没感觉。”
“那我们也不睡了吧,在这里等日出好了。”迟朗想了想,“我们就这样,你给我讲一个故事,然后我再给你讲一个故事。”
谢菲尔德的神情很温柔:“你想听什么?勇者征战的故事吗?”
“不,从你小时候的故事开始讲吧,我也讲我的故事。”
“什么故事都要讲吗?”谢菲尔德的眼里满是笑意,“包括我很小的时候暗恋过的人?”
迟朗:“不,这个就不用……不对啊,你小时候暗恋的人能记到现在?”
谢菲尔德一时间回不上话来,迟朗很得意:“谢菲尔德同学,像你这种欺骗的行为是不对的,所以你要亲我一下,然后继续讲你的故事,不能说谎。”
谢菲尔德在他的脸上亲了一下,然后问:“那你说谎了呢?”
“我没有什么好说谎的,我的生活很平淡的,很少有什么热血沸腾的体验,”迟朗注视着谢菲尔德的眼睛,“我来这里之后,遇见了很多人,和他们结交都让我觉得很幸运,在这其中,你是我最大的幸运。”
“所以我现在觉得每个明天都很值得期待了。”
谢菲尔德用着魔法将风雪阻拦了一些,然后拿手擦了擦迟朗脸上的小雪花,慢慢地凑近迟朗的脸,很轻很轻地去亲他。
“迟朗,我每次亲你的时候,都觉得很遗憾,因为亲吻的这一秒再也没办法重现。但是也觉得很期待,因为在下一秒,我还可以继续亲吻你。”
人群的欢呼声渐渐远去,钟声淹没在风雪的声音里,然而迟朗连这么近的雪落的声音也听不见。他仿佛只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
日出快一点来吧,风快停下吧。他想。
他觉得自己的心脏快要炸裂了,他好像没办法容纳这么多的爱意,但他又不想少喜欢一点谢菲尔德,只担心时间长了,风把他的爱意吹散了。
也许是心理作用,风似乎真的小了一些,雪仍在下着。
他们依偎在帐篷里,等待着日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