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堂四十分钟的英语课,站在最后一排旁边过道的林飞然摸了顾凯风八下。
为了不让自己看上去像一个变态,林飞然都是偷偷摸的,用的是小学时蹑手蹑脚给同学后背贴小纸条的手法,下手很轻且一触即分,除了第一下之外顾凯风都没反应,像是没察觉到。林飞然得意洋洋,觉得自己干得特别隐蔽!
可以说是神不知鬼不觉了,林飞然深沉地想。
下课铃声响起,英语老师收好东西走出教室,她前脚刚迈出教室门,坐在林飞然旁边的顾凯风就立刻站了起来,一把按住林飞然的肩膀把他固定在墙上。
林飞然一惊:“……”
要、要打架吗?
顾凯风凑近了些,垂下眼帘,望着下方眼珠滴溜乱转的林飞然,压低嗓音道:“一堂课摸了我八下。”
林飞然脸一黑:“……”
卧槽你在那数着呢!?
顾凯风嘴角噙着点儿笑,柔声道:“小手挺欠啊,再撩一个试试?”
虽然顾凯风的语气听起来挺像调情,但作为一个不出意外应该是直男的男生,在与同性对话的语境下林飞然自动把这个“撩”字理解成了“撩闲”,把“再XX一个试试”这个句式理解成了挑衅。换位思考一下,自己好端端地上着课,另一个男生突然跑过来站到旁边,一会儿摸一把一会儿摸一把花式撩闲,那自己肯定是要生气的,于是林飞然急忙摆手,语带讨好道:“我不撩了。”
现在林飞然已经没有和顾凯风撕破脸的勇气了!只想怂哒哒地抱住大腿不撒手!
顾凯风略失望:“真不撩了?”
林飞然没底气地点头:“不了。”
顿了顿,林飞然又愁眉苦脸地补充了一句:“这节课课间先不了,下节课还不一定……”
顾凯风被逗乐了:“你……”
林飞然趁他手上力度放松,急忙兔子一样蹿回自己的座位上坐好,头都不敢回一下,耳朵臊得通红。
我也不想这么不要脸的可是鬼实在太可怕了啊!
林飞然这一天过得相当不容易。
他整个上午一直站在最后一排过道,硬着头皮坚持撩闲,但是一上午下来林飞然腿酸得不行,而且关键是顾凯风也突然转性了,一下课就花式逗着林飞然玩。所以下午上课时林飞然干脆就硬着头皮坐回自己的座位了,眼睛要么死死盯着黑板上的板书,要么牢牢盯住桌面上的课本和笔记,要么干脆闭目养神,眼不见为净。
他之所以还敢硬着头皮坐回去,是因为上午第二节 课开始创校人老先生就离开这间教室,去其他教室巡视了,而且一直没再回来过。这位半个头的老先生一走,教室的惊悚程度就立刻变得可以接受了,除了一个挂在幻灯机上不停滴血的鬼,一张扒在教室后门小窗口上直勾勾往里看的鬼脸,几个趴在过道上一动不动睡大觉的懒鬼,和一个到处撩闲的学霸鬼之外,教室里就没有什么鬼了……
这些鬼的恐怖程度比起那位半个头的老先生都差一些,而且至少他们不会强迫林飞然睁眼睛。
值得一提的是那只学霸鬼,他看起来像是上吊死的,舌头拖得老长,眼球暴凸,翻着白眼,脸是猪肝色的,鼓胀得像是快要炸开。和那位喜欢在优等生身边转悠的老先生相反,学霸鬼专门骚扰学渣,林飞然的同桌叫张煦,是上次月考考了全班倒第一的学渣,学霸鬼在张煦后背上趴了整整一节课,每次开口说话前都要把垂到张煦脑袋上的舌头一段段仔细地塞回嘴里,然后开启嘲讽模式——
“你是智障吧?”学霸鬼拍拍张煦的脑袋,“这么简单的题都不会?代入例3的公式啊,猪!”
实际上看不见也听不见的张煦似乎有感应似的,抬手挠了挠头,盯着作业本,神情有点儿烦躁。
白着脸不敢往旁边看的林飞然:“……”
学霸鬼有节奏地敲击着张煦的头:“奇变偶不变,符号看象限啊蠢货。”
学霸鬼一脸恨铁不成钢:“用我爸骂我的话骂你就是,白养活你这么多年,连个奖学金都拿不到,死了算了!”
学霸鬼惟妙惟肖地模仿着他爸:“我怎么生下来你这么个没用的玩意儿?”
“……”林飞然突然明白他是为什么上吊的了。
这样过了一天,林飞然深切地觉得这么下去不是个事儿,如果上课的时候自己总是这个状态,超越张煦拿到全班倒数第一,每天被学霸鬼骑着脖子嘲讽简直就是分分钟的事。
如果能和顾凯风同桌就好了,眼不见为净,而且顾凯风阳气那么强,除了那几个花痴鬼妹子其他鬼不会闲着没事去碰他……寝室里,林飞然坐在学习桌前转着笔想事情,一脸放空,一双大眼睛呆呆盯着手里的笔,秀长深黑的睫毛低垂着,面前的练习册半天也没动一下,看起来便是满腹心事的样子。
寝室的学习桌是两张拼在一起的小桌子,一左一右摆在床铺对面,林飞然在左,顾凯风在右。
顾凯风单手支着头,大大方方地侧过身子盯着林飞然看了一会儿,然后轻轻咳了一声。
可想事想得入神的林飞然对此毫无察觉,只托着下巴忧郁地叹了口气,想着自己那些事儿,小脸蛋上一副愁肠百结的神情。
其实仔细想想,能见鬼也不一定百分之百是坏事啊,至少应该能看见爷爷了,也不知道爷爷会在祖屋,还是会在坟地?奶奶呢?会和爷爷在一起吗?说起来当年奶奶去世的时候爷爷好像不是特别伤心?林飞然回忆了一下当年爷爷有点反常的表现,又想起奶奶去世之后爷爷总是一个人自言自语……当时林飞然还小,只听别人说爷爷自言自语是因为太思念奶奶了,但现在想想,说不定爷爷其实一直能看见奶奶的灵魂,老两口说不定现在已经在祖屋里团聚了?林飞然想着。
想什么呢这小东西,苦着张脸?顾凯风好笑地用鞋尖碰了碰林飞然的鞋子,轻轻叫了声:“哎。”
林飞然想得入神,没留意到脚上这点小动作,不过一想到以后很有可能能再见到爷爷奶奶,林飞然的心情就一下子飞扬起来了,他自顾自地抿着嘴唇微微笑了一下,眼中阴霾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抹亮晶晶的笑意。
顾凯风眼睛微微弯了弯,又用鞋尖碰了一下林飞然的鞋。
林飞然呆呆地扭头看过去:“怎么了?”
顾凯风乐了:“你说呢?”
林飞然一脸懵逼:“……我说什么?”
顾凯风含笑道:“装,继续装。”
林飞然:“……”
什么鬼?神经病啊?
一头雾水的林飞然做了个深呼吸,压住脾气,并不敢和自己的人形护身符对刚!
他今天也想了一下如果自己在见鬼时表现出害怕的样子,用自己的反应来将有鬼这件事传递给顾凯风会怎么样,但他又发自肺腑地觉得顾凯风和自己恐怕没有这种默契。至于林飞然爸妈,那两个人都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到时候万一觉得儿子疯了,再把林飞然扭送到精神病院电一电可就惨了,而且如果事情真的严重到那地步还没法儿解释……所以林飞然在深思熟虑后暂时放弃了这个选择。
林飞然觉得以目前的状况而言,自己最好是先回乡下的祖屋看一眼,如果爷爷的灵魂真的还在那里,说不定爷爷可以教会自己怎么和阴阳眼和平相处。
问题只不过是以林飞然现在的状态要怎么回去,就这么回,他害怕,谁知道这一路上会看见多少鬼,但是拖着顾凯风回又根本没借口。
林飞然托着下巴,把脸偏过一个角度,偷看了顾凯风一眼,又飞快转了回去。
直接拜托他和我一起回老家他肯定不能答应,和我又不熟……
林飞然刚转回去,顾凯风便也偷偷瞥了他一眼,看着林飞然那副愁眉苦脸欲言又止的小模样,顾凯风的唇角忍不住扬了扬。
很快,到了熄灯的时间。
灯一灭,林飞然的神经就立刻绷紧了,他忙不迭地拧亮了阅读灯,然后像块小粘糕一样跟着顾凯风去洗漱。今天晚上林飞然洗得特别快,顾凯风刚洗完脸时,林飞然已经全搞定了。洗漱完毕,林飞然无比自然地在顾凯风背上碰了下,道:“我洗完了先回去。”说完,没等顾凯风说话,林飞然就一阵风似的冲回了寝室。
为了宣誓主权,林飞然回寝后换了身睡衣,把顾凯风的阅读灯拿走放在学习桌上,又把自己的阅读灯拿过来摆在顾凯风床头。做完这些,林飞然把上铺自己的枕头拿下来,强行在顾凯风的单人床上塞了两个枕头,然后没有半点迟疑地爬上顾凯风的床,钻进顾凯风的被窝,翻开书装模作样地看了起来。
这么做是因为林飞然自己也觉得一个十七岁的大男生因为做了个噩梦就连着两天不敢自己睡觉太扯了,可他也的确找不出其他合理的理由能让自己天天赖在顾凯风床上……
所以就只好营造出一种自己睡在这里超正常超顺理成章的气氛!
让顾凯风根本就不好意思撵自己!
过了一会儿,顾凯风推门进来了。
林飞然急忙从顾凯风的被窝里支起身子,摆出一副下铺男主人的样子,一手扯着被一手拍拍枕头,顶住心虚的压力和顾凯风迷一般的目光,一脸理所当然地招呼道:“快上来睡吧,挺晚的了。”
“……”顾凯风做了个深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