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彻本就心里没底, 徐醒惊讶得目瞪口呆的反应更是刺疼他的眼睛,他的目光不敢再在徐醒脸上滞留太久,眼睫毛轻轻打颤, 随即, 目光低垂, 偏向旁边。
好在徐醒诧异之余,反应过来自己的态度等同于默认了陆彻的说法, 连忙解释道:“我喜欢你,不是因为红线, 我是真的很喜欢你。”
握着陆彻手腕的手往下一滑,紧紧地拉住他的手, 生怕两人再错过。徐醒难得确认自己和陆彻依然喜欢着彼此, 哪怕是一分一秒也不愿浪费在误会上面了。
闻言,陆彻抬起头, 就见徐醒目光恳切地对他说:“信我。”
信我。
只这两个字,陆彻觉得自己的内心软成一滩糖浆,甜丝丝, 黏糊糊的。
徐醒还在等着陆彻答复,却忽然被一股外力拉扯, 直接就跌进陆彻的怀抱里。徐醒懵了一下, 耳边传来一声低哑的嗓音, 还带着哽咽声。陆彻说:“我好想你,我好想你,我真的好想你……”
陆彻不断重复同一句话, 低沉沙哑的声音缠绕在徐醒耳边,每一声,都是陆彻在过去十几个深夜里最为歇斯底里的心声,他度日如年,压抑的情绪如今找到宣泄口,如同开闸的洪水,撞破闸门,汹涌而出。
徐醒用拥抱回应陆彻,一直等到他的心情慢慢地平复下来。
夕阳西下,铺撒了一地鎏金。
余晖拉长石椅上的两个斜影,易拉罐的拉环被拉起时,响起清脆的响声,徐醒打开一罐饮料,递给陆彻,自己又开了另一罐。
陆彻这些天眼里的冰霜已经彻底消融,暖融融的笑意想止都止不住,他一个劲儿盯着徐醒看,越看就越开心,笑意泛滥成灾。
徐醒起先还觉得两人和好如初很高兴,直到被陆彻看得起鸡皮疙瘩都冒出来,他喝了口饮料,目光平视前方,这才说回正题:“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看得到红线的?”
陆彻眨了眨眼睛,说:“我看不到啊。”
闻言,徐醒皱着眉转过头去,疑惑道:“你看不到?那你是怎么知道红线的?”
他说:“是你跟我说的。”
徐醒:“??”
那天晚上——
徐醒去敲门时,陆彻独自一人在宿舍。
陆彻原本以为天时地利,徐醒又主动,他抱着徐醒亲得难舍难分,脑子里被唇舌交缠的欢愉刺激得只剩一片空白。他遵循本能,一边想要越界和徐醒做些更为亲密的动作,另一边又潜意识地试探着徐醒的反应。
陆彻在此之前根本不知道红线的存在,只是徐醒解开蝴蝶结的那一瞬间,陆彻空白的脑子里忽然接收到徐醒剧烈反抗的信号,于是如同触电一般猛地松开徐醒,与此同时,他惊愕地看到了徐醒身上飘着两根红线。
紧接着,他的脑海被凌乱的记忆碎片疯狂侵袭,那些回忆还混入徐醒的主观意识:
徐醒问陆彻:“你对于那些暗恋你的女生有啥想法?”
陆彻当时顺理成章地认为徐醒是在对他宣誓主权,然而突然混入的记忆里,却只剩下徐醒的唉声叹气:绑在陆彻脚上的红线对他会有攻击性,他明明和陆彻不是那啥关系,却还要操着正房被嫉妒被仇视的心。
要命。
徐醒当着那个叫做侯然媚的女生面前,挡在陆彻前面的时候,甚至还牵着陆彻的手。陆彻当时被徐醒的举动暖了心房,他以为徐醒是在对他表明绝不见异思迁的决心,于是陆彻在后黑板为徐醒写了告白的话——只要班长在,七班充满爱。
然而出现在脑海里的记忆,徐醒听到陆彻的变相表白后,徐醒内心的想法却是:希望哪天能有机会解开陆彻身上的红线,解救这个被红线拐上迷途的神经病少年。他当前对陆彻的容忍,只不过是暂时关爱这个智障少年。
陆彻在徐醒宿舍的枕头下看到那张下五子棋时,画了爱心的草稿纸,陆彻曾理所当然地当作徐醒是在保存两个人的爱的回忆。
突然来袭的回忆碎片,却倾覆了他的自作多情:徐醒当晚坐在床上,无意中发现夹在课本里的五子棋草稿纸,后又因为上铺突然探头,他手忙脚乱地将草稿纸藏进枕头底下。
开学初的一堂体育课,陆彻回到教室准备补觉,徐醒后来出现在他面前,陆彻还记得那天的微风吹拂着窗帘,轻轻飘荡,轻飘飘地拂过他的心尖上,他因为徐醒那副准备告白的架势而偷偷紧张着。
陆彻一直觉得那天的徐醒很荒唐。
然而——
在重新修正的记忆里,只听徐醒严肃地对陆彻说:“你身上有一根红线和我连在一起,我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但我必须得解开它,这样我们两人都能够得到解脱,我也不会再无缘无故地摔进你怀里了。”
……
记忆肆虐,陆彻捂着胀痛的脑袋,却无处可逃:
“神经病啊,我又不喜欢你!”
“陆彻只是一个事儿多的烦人精。”
“陆彻这是中邪了吗?不至于也不应该啊……”
“他还就不信了,只因为这根红线,他就会喜欢陆彻?这不是在搞笑呢嘛。”
徐醒心想:他的要求不高,只要红线不捣乱,他很珍惜现在这种风平浪静的日子——除了陆彻有点烦人,其他一切都好。
……
陆彻头痛欲裂,痛苦地蹲在地上,即便后期徐醒与他热吻,予他温存,他却完全混淆了感知,当时,陆彻混乱的脑海里只剩一个念头——
徐醒靠近他,是为了摆脱他。
……
等到陆彻从记忆碎片的压迫中回过神来,宿舍里空空荡荡的,只剩他一人,徐醒已经离开了。
·
徐醒听着陆彻委屈巴巴地说出一切,原想质问陆彻这两个星期不搭理他的话却再也说不出口了。
难怪陆彻突然性情大变,和他划分界限。
徐醒解释道:“我开学初经常跌到你身上,的确是因为红线强行让我和你产生交集,每当我想要和你坦白它的存在的时候,不仅解释不了,还会加深你对我的误会。但是……后来和你相处的过程中,我觉得你很好,对我很好,我喜欢你,和红线没有任何关系。”
陆彻挪了挪位置,抱着徐醒靠在他肩上,卖可怜道:“班长,你知道我这十来天有多痛苦吗?我想找你问清红线这个鬼玩意儿是怎么回事,但是害怕和你说破以后,我会更加难堪。
“我上周末还特地跑回家一趟,翻出硬盘找出当时的录音——就你和我解释红线却解释不清的那段录音,我明明记得你当时说得十分暧昧,结果把录音翻出来一听,你还真的是在说红线。”
徐醒侧过脸,轻轻地戳了一下陆彻的脸,温声说道:“你就应该当面来找我对质,不要直接冷落我。”
陆彻抬起头,一脸认真地看着徐醒,说:“我没有冷落你,我明明一直都在引起你的注意啊,只盼着你能和我多说两句话。”
徐醒不解道:“嗯?”
陆彻叹着气。
“我第二天本来想逃课的,抱着最后的希望去教室,王子丛让你问我手机的ID密码,可你宁可自己瞎猜也不愿和我说句话。
“我当时就觉得最后一丝希望也破灭了,我不想让你为难,才决定主动搬座位。可那几天太冷了,班里几个傻逼进出门从来不会关门,我怕你坐在那里会冷,搬座位那天故意发火骂人,全班都听到了,也知道乖乖关门了。
“你连把饭卡还给我都得让王子丛代拿,我压根就没有机会和你说话,我还故意抽查王子丛的座位号,原本你和我说不要点他的号数,我没有遵守我们的约定,想等你过来找我理论;我还故意逃课等你登记我的名字……可你从头到尾都没有搭理我。
“我很伤心,又觉得对你不死心的自己特别窝囊,我决定要放下你的时候,是和你下五子棋那天。你说我赢了,可我觉得自己输得好惨……”
和徐醒下五子棋的那天,陆彻故意对柯迪提出“五子棋决胜负,输的人要负责给对方带饭一星期”的打赌规则,并且同意柯迪请外援,因为他笃定柯迪会去找徐醒——柯迪以为,只有徐醒能够赢得了他的五子棋。
那天,陆彻难得能多看徐醒两眼,他遵守自己的约定,用五子棋决胜负的方式,表明自己要放下徐醒的决心。
可是,一周过后,陆彻在厕所里遇到了熟人,对方给他递烟的时候,他正下意识地准备拒绝,眼角余光忽然瞥见徐醒进来了,他忽然就收起拒绝的话,接过烟叼在自己嘴里,他在内心祈求着徐醒能对他说不要抽烟,哪怕徐醒只是对他皱一下眉,他也高兴。
结果,徐醒洗了个手,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
徐醒转过头看着陆彻,眸光沉沉,前倾着头,以吻封住陆彻的薄唇。
他不想再听陆彻说下去了,他越听就越心疼,越听就越害怕要是两人没有说开,要是他没有主动这一次,是不是就这么错过彼此。
人生最幸运的事情就是虚惊一场,他庆幸自己还能和陆彻拥抱接吻。
夕阳半沉,害羞地躲在天边,露出半个脑袋,偷窥着角落里亲吻的两个男孩子。
余晖拉长的两个影子,紧紧挨在一起,融为一体,没有留下一丝缝隙。
绵长深情的亲吻过后,两人稍稍分开,徐醒睁开眼睛,忽然面露诧异——他和陆彻之间出现一根心连心的红线。
陆彻循着徐醒的目光低下头,问:“这就是红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