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维森的消息一同发过来的是张人鱼的照片。
面色惨白的人鱼身形枯瘦， 一头依稀能看出形状颜色的微卷金发此时跟一捆枯草没什么两样，不着寸缕的身躯躺在满是沙砾的荒凉地面上， 裸露在外的皮肤被划出了道道伤痕， 向外渗出的血将他身下的地面浸得显出了几分湿润。
“我这信号不太好就不发视频了，这个人鱼的尾巴也是怪得很，我刚才拍他肩膀拍不醒他就去拍他的尾巴。队长你都不知道有多吓人！这条人鱼的尾巴软趴趴的， 拍上去就跟拍到了一摊泥里一样！！！”
末尾的三个感叹声生动形象且传神地表达出了维森此时心中的惊恐，季明江甚至都能想象到他的表情。
大概就是脸部肌肉动作幅度大到墨镜都滑落到一半，夸张的嘴型让他那两撮小胡子也上下飞舞起来吧。
不过季明江这时候也没心思去调侃克里莱斯怎么会有这么一个表演欲旺盛的下属了，他皱起眉仔细打量着照片上的人鱼。
良久， 才看向同样面色凝重的克里莱斯， 迟疑道：“这个人鱼……应该不是我们这的吧？”
“把他带上星舰，然后一起来接我们。”
给维森发完这条消息后， 莱顿才对季明江刚才的问题点了点头，“先把衣服换了吧， 回去的路上再说。”
联想到刚刚的那一批查不出ip的账号， 莱顿叹了口气，怎么一会儿都不带消停的。
薛晨早在看到季明江出不了什么意外后就回到了前台坐着发呆， 季明江和克里莱斯收拾好东西过去时，碰巧又看到了王富一副恨铁不成钢给薛晨打鸡血的样子。
看着老板不像老板员工不像员工的两人， 季明江强忍住笑意， 屈起手指轻轻在门框边敲了两下，发出了些响动将两人的注意力吸引了过来。
“我们有些事要先走了。”一边说着， 季明江打开了自己的光脑，仗着瘫在前台后边椅子上的薛晨动作没他迅速， 飞快把付款机端了起来。
“滴。”
已经记不清多久没有听到过的声音在火星噼啪作响的室内响起， 薛晨在季明江得意的表情中又瘫了回去， 灰蓝色的眼中满是无奈。
“都说了不要你们给钱了。”
不知道是不是刚才和两人短暂的交流让他对季明江和克里莱斯的性格都有了新的认识，薛晨此时看起来比起一开始放松了不少。
在温暖惬意的环境中大大地打了个哈欠后，他才拖长了语调，一副“你们怎么非要跟我见外”的抱怨样子，“江江的直播已经帮我很大忙了，刚才那一个小时我这的预约电话都快被打爆了，真是的，工作又要忙起来了。”
虽然说这抱怨的话，但季明江却没有错过薛晨那微微上扬的嘴角。
“可别说了，店长你后边那位可是正瞪着你呢。”
看着默默攥起拳头的王富，季明江轻笑道。
薛晨半掀起眼皮，灰蓝色的眼睛往旁边瞥了一眼后，十分无所谓地摆了摆手，“他一直都是这样，我都习惯了，倒是你和陛下……”
说到这里，在王富印象中一直都算得上脾气温和的薛晨眼中是他从来没见过的轻蔑和鄙夷，不过这抹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在他重新抬头看向季明江时已经消去了大半，“我刚才也看到那些弹幕了，联邦那一贯上不的台面的伎俩罢了，你不要放在心上。”
前一句还叫的他们两个人，后一句就直接是对着他说的了，季明江忍不住因为薛晨这光明正大的双标笑出了声，在原地乐了几秒钟后才努力让自己的表情正经了下来，说到，“放心吧，只是这种手段的话还影响不到我。”
话音刚落，放在柜台上的公用光脑又响了起来，几秒钟后因无人接听自动挂断，一行留言慢慢出现在了上面。
“预约本周日的双人滑雪套餐，通讯号尾号2894x，预约人xxx。”
季明江注意到后当即话音一转，“薛老板还是先准备好迎接突然火爆的生意吧，我们就不打扰了。”
离开滑雪场，坐进克里莱斯之前不知道从哪搞来的悬浮车后，季明江才一边拉安全带一边有些奇怪地问到：“薛晨应该是类兽人没错吧，还是精神海状态不太好的那种。”
他和这位店长的几次接触都能察觉到他微量外溢的精神力，虽然不算严重，估计也影响不到他的日常生活。
但是，想到那只是部分外溢就能让人感到一丝压迫感的精神力，季明江有些困惑，“类兽人我记得找工作应该还挺方便的吧，更别说店长这北极兔的兽化方向可供选择的工作就更多了，他怎么宁愿没有收入也要待在这个并不适合生活的星球？”
听到他这个问题，莱顿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启动悬浮车开启自动驾驶后，沉思片刻，才有些迟疑和不确定地说到：“他可能是从军队里退下来的，每年会有固定的补助金。”
他负责的那个小队中没这号人他是清楚的，不过薛晨那双过于长的腿……好像也不是完全没印象？
回到别墅后，刚发完消息不久的维森已经将星舰停在了别墅后的那一大片空地上，脸上满是焦躁绝望。
刚隐隐约约见到季明江和克里莱斯的两个模糊身影，就直接冲上前，拉住季明江的手腕就带着人星舰里跑。
因为维森是克里莱斯的手下而从一开始就毫不设防的季明江还真的就被他这一下带着往前走了几步，随后在察觉到克里莱斯精神海中那头黑龙突然起身的动作时才回过了神，堪堪停住脚步，反手将维森拽得停了下来。
“你等等！怎么这么急？”
刚才被落下的克里莱斯此时也跟了上来，目光落在了维森仍然拉着季明江手腕的那只手上，把他盯得松了手后才收回了视线，开口问到，“怎么回事？”
“先进去，先进去再说，我带回来的那条人鱼情况有些太差了，一时半会说不清。”维森身上的衣服还带着些土，此时说话语速极快，话还没说完就又抬起了腿往敞开着舱门的星舰走去。
季明江皱起眉，和克里莱斯对视一眼，也提步跟了上去。
穿过星舰的公共区驾驶区等几个区域，两人跟着维森一路来到了休息区最深处的一个公共浴室里。打开门，那条被带回来的人鱼正平躺在放满了水的浴缸中。
那头金色的头发被流动的水冲去尘土后露出了原本的颜色，只不过现在也委实算不上多么亮眼好看。
季明江皱眉上前，伸手捻起一缕被水打湿的湿漉发丝，手中的发丝哪怕在水中泡了有段时间也仍然粗糙，并且只是用手一摸就能知道这发丝的脆弱，大概稍微一用力就可以让这截头发轻飘飘地落到地上。
而那条在维森发来的信息中被重点提到的尾巴更不用提，一条健康的人鱼……不，哪怕是像人鱼中心那些常年亚健康的人鱼，在失去意识昏睡时，尾巴都不应该像一丛柔软无骨的海草一样随着水波晃动。
季明江在原地有些手足无措地迟疑了片刻后，试探着同时探出了自己的精神力和一只手，准备仔细查看一下这条人鱼的情况。
然后就看到那条肉眼可见十分松散的鱼尾被浴缸排水口突然冒出的一个气泡冲得鼓动了一下。
“……”
沉默地看着眼前这堪称离谱的一幕，季明江最后还是将手放到了他的尾巴上，从鱼尾和腰腹交接的位置一路轻柔但仔细地抚到尾鳍的部位后他才收回了手。
转头看向站在门边的克里莱斯和维森，季明江缩了缩手指，那毛糙卷边的鱼鳞带来的些微刺划感仿佛还停留在指尖。
“准备返程吧，联系下人鱼中心那边，让他们把治疗设备准备好。”
揉了揉眉心，季明江回头看了一眼从头到尾眼皮都没有动过一下的人鱼，“能早一点是一点，我觉得他的尾巴可能要废。”
“我马上就去。”咬紧牙用力地砸了下门框，维森脚步匆匆地往驾驶室的方向走了过去。
见季明江过来了，克里莱斯侧身让出了一个位置，和他一起走出了浴室后才开口说道：“维森给我发消息后我就联系奥多斯让他调档案了，奥多斯看过他的照片后判断这条人鱼还在幼年期，根据这个年龄段去找的话，那几年都没有人鱼丢失的记录。”
虽然回去后还需要具体检测才能做出具体判断，但现在两人心里都有了数。
毕竟按维森的说法，他是在一个靠近联邦的边缘星看到的这条人鱼，帝国的人鱼，哪怕是没有在人鱼中心进行登记然后被劫去走/私的，都不会被走/私那种荒凉的地方。加上维森说这条人鱼几十米之外的垃圾山旁边有架坠毁的联邦机甲……
“联邦的人鱼，怎么会跑到我们这里来，看起来好像还是被虐待后偷跑出来的？”季明江跟着克里莱斯往外走，百思不得其解。
……
“嗡——”
“嗡嗡——”
刚回到家准备去洗个澡，格瑞帕今天已经响过数次的通讯器再次响了起来，在拉着窗帘一片昏暗的静谧室内格外突兀。
并且这次还不是发的信息而是直接给他拨了个通讯过来，持续震动的通讯器和大腿间只隔着一层薄薄的裤料，格瑞帕被这猝不及防的动静惊得差点将自己绊倒在门边。
今天的事怎么这么多，这一天联系他的次数都顶得上之前一年联系他的次数了！
“喂？”平复下心中隐隐的怒气，他把通讯器从裤兜中掏出，接通后刚放到耳边，就被里边传出的嗓音震得耳膜嗡嗡作响。
“有一个十分紧急的事需要你去处理……”
“之前说的那些人鱼实验体中有一条人鱼失踪了，目前的猜测是有很大可能性让他逃到了帝国，你的附加任务就是找到他。”
“这件事发生在地下拍卖场，和研究所挂钩，直接惊动到了议长……所以，这个任务只准成功不准失败。”
“找到后，直接就地格杀或者是联系我之前推给你的那两个人都行，速度要快，绝对不可以让那条人鱼落在帝国人手中。”
格瑞帕眼前都有一瞬间的发黑，通讯器中安德烈的声音仍然源源不断地传出，语气十分急躁，声音还有些发抖，格瑞帕一时都分不太清他是因为害怕还是因为生气，可能是两者都有吧。
面无表情地听完了安德烈的一番话，简单应付了几句，挂断通讯后，格瑞帕靠在了桌子上，看着眼前只亮着一盏昏黄床头灯的房间，心中突然涌起了一股荒谬感。
……开什么玩笑？！为了一个让人鱼转换成人类形态的可笑目的进行人体试验就算了，竟然还让一条已经经过了试验并且确认是个失败品的人鱼抢了个机甲从拍卖场跑了？？？
现在更是告诉他这条逃跑的人鱼没有在联邦境内找到，很有可能逃到了帝国，让他完成任务的同时暗中进行搜寻？
“神经病吧……”
将手中的通讯器扔到桌子上，格瑞帕难以理解地喃喃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