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和恐惧医院的急救室。
他还记得他人生巨变的那一年,向来慈爱的父亲撕掉表面的伪装,要害同床共枕二十二年的妻子去死。
家业一直都是外公在把持,作为楚家独孙,楚和玩篮球打游戏组乐队,二十年来活的嚣张肆意,也单纯幸福……如果不是侥天之幸,他会在失去外公之后再次失去母亲。
死亡的阴云笼罩下来,谁都无法独善其身。
那时候他也是坐在医院急救室外面,没人知道他那时候心情是什么样子的,以至于现在他在刻意的忘掉那时候的场景,人在痛苦中经历的成长,总是刻骨铭心难以忘怀的。
可赶了最快的飞机,楚和也只赶上了一声报忧的话语。
“患者家属,03床患者情况不太好,你们得做好心理准备。”
“他到底怎么了?”楚和冷着脸,平时会好好梳起来抹发胶的头发凌乱着,生意场上下来,那身精贵的行头也显得风尘仆仆,“不是严重一点的胃炎吗?怎么会这么严重?”
负责抢救的医生看了楚和一眼:“病人白血病晚期,吐血是消化道出血,不是胃病引起的。”
“白血病?”楚和脸白了一个度,手心里汗津津的,心里的某种不安却落到了实处……
“就是俗称的血癌……现在情况不太好,要是今晚还没醒来,可能就没办法了。”
楚和突然平静了下来,。
明安澜几乎要把得了绝症写在脸上了,他怎么就没发现呢?
短短几个月内暴瘦下来的体重,严重的贫血,动不动就发烧,时时刻刻都想要睡觉——甚至他心声里,早就判了自己死刑。
明安澜一声一声都再说着自己死期已至,可他却只觉得那是随口一词。
“……我们知道了,拜托请尽力。”谢云崖对着医生道谢,有些担心的看着楚和。
楚和恍恍惚惚的回过神来,坐在冰冷的铁凳子上,明明是炎热的夏天,可医院里,就是有一股寒气,从脚底到心底,让人无端发冷。
“楚哥,我先去处理网上的消息,你……”谢云崖看着楚和明显魂飞天外的样子,有些不忍心的叹气,“你振作一点,安澜醒来肯定很想见你。”
在情窦初开的时候遇见惊艳了时光岁月的人,对方如果还死在了最懵懂最美好的时间,楚和这一辈子都不会幸福了。
明安澜直播时候吐血晕倒,千渡公关紧急处理了,但当事人没办法出来澄清,她作为经纪人,得先安抚粉丝,还要给节目组一个回复呢。
事实上,明安澜现在这种情况,这期节目算是完蛋了。
楚和没做声。
这个时候,他才惊觉,往日的明安澜多么鲜活,在所谓主角面前吐槽怒骂一点亏都不肯吃,连麦直播大战黑粉半点下风不落,玩游戏输了偷偷咬牙切齿生气……
……他宁愿明安澜躲着他,也不愿意明安澜躺在急救室里,像是开败了的花。
谢云崖离开了,羽灿阳拿着一瓶水递给了楚和,坐在了楚和身边:“他不想别人知道,之前他来医院做过检查,拜托我帮他保密。”
但现在医生告诉了患者家属,保密当然没办法保密了,拿着冷漠理智学术分子人设的医生情商比在座的都高,明安澜的小心思看的清清楚楚,楚和对明安澜的那点意思他也看在眼里……只有当事人才觉得自己瞒的很好吧?
他对明安澜印象不错。
他对所有抗争命运的人,印象都不错。
“之前他是故意躲着你的,他不想你知道他快死了,为他难过。”
至于告白那种事情,一点都代劳不了。
楚和想到那天傍晚,他站在明安澜家楼下,吐槽明安澜像个一点都不热情的客服,一整天都没回复他消息的情形,突然觉得鼻子一酸。
明安澜都要死了,还要顾及他的心情。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他声音有些冷淡,“他……”
“唉,”羽灿阳摇摇头,似乎知道楚和要问什么,“他不想在医院等死,所以没有选择治疗。”
楚和默然不语,他在想,他难道真的没办法把明安澜留下来吗?他明明才动心,想要和他走过余生,可是明安澜的命途上,似乎从来没有他的位置。
他不甘心。
真的不甘心。
可是凡人哪来力量与天相争。
明安澜才十八岁,就急着插队去地府了,难道真的要他去帮自己探路吗?
楚和叹气,一只手搭在眼睛上,有种说不上来的颓废。
……
明安澜再次拥有意识的时候,细密的疼痛清晰的在神经上跳动,小光团语气可怜巴巴的告诉他,他们的能量没有了,所以没办法帮助宿主止痛。
明安澜眼前一黑。
他缓缓睁开眼,呼出的热气在氧气罩里形成雾气,耳边是熟悉的心电图的声音,长时间的昏迷让他反应有些迟钝。
这是……医院?
没错,是医院,察觉到他清醒过来,医生护士进来检查了他的基本情况之后,对着监护室门外的人说着什么,明安澜思绪逐渐飞升——
楚和呢?楚哥在干什么?楚哥会知道我的情况吗……
他在想楚和。
想楚和是不是知道了他的病情,一想到可能让楚和担心,他就莫名生出来些躲避的心思,有种莫名麻烦别人的心虚愧疚。
医生能说的也无非那些话,明安澜不是很在意,他很想知道,病房门口的那个人,会……是楚和吗?
……是的。
楚和随便穿了一件衬衫,皱巴巴的,像是干掉的腌菜,才多久没见啊,那张伟大的脸上胡茬从生,没掩盖他的帅气,还给他增添了几分颓废的叔感。
“楚哥……”明安澜嗓子哑的不像样子,短短两个字,喉咙像是被刀割一样。
[我好疼啊]
[我还以为见不到楚哥了]
楚和听着明安澜不复清越的声音,眼底的情绪翻涌如墨。
“哪里疼?”他道,“我去找医生!”
明安澜昏迷了五天了,这五天,综艺节目组的朋友们都来看过他。
“别去,”明安澜摇摇头,“止痛针到时间了。”那种药不能一直打,有致瘾性,这也没办法,没有小光团帮他止痛,可能他早就疯了吧。
楚和抓住明安澜扎留置针的手,手上骨骼明显,手背上因为持续输液的原因,青了一大片,他想,明安澜的手腕又细了,想必,那串珠现在戴着会掉吧……
[楚哥送我的串珠没有了……]
[你在矫情什么啊,不要想这些抓不住的东西]
明安澜表面上不动声色,心声却带着浓浓的委屈和自厌,他突然有些讨厌自己,单身两辈子了,没想到他自己竟然还是个恋爱脑,轻易就被攻略不说,这种时候了,还在想着那些有的没的。
可是人在极夜里踽踽独行,突然有人掌着灯走过来拉起他的手……看到了光明和温暖,怎么可能愿意再次一个人独行呢?
“安澜。”楚和笑了一下,胡茬乱糟糟,让他有种侠士落拓的气质,“我有没有告诉你,我好像喜欢你了。”他说这话的时候很认真,那双一直都带着温和笑意的眼睛里,好像只有明安澜一个人,即使他现在躺在病床上,惨兮兮的,像是扒光了毛的野鸡,连唯一好看的优点都没有了。
楚和觉得杜青青说的对,顺从自己的内心,不要给自己留遗憾,也不要让明安澜觉得遗憾。
楚和一句话,让明安澜瞪大了眼睛,心率飞速飙升,床头的仪器哔哔哔响起来,明安澜猝不及防的被炽热的情绪包裹,心里一酸,心脏停跳的时候他都没哭,那种全身都疼的难捱他没落泪,现在却因为楚和短短的几个字,泪如泉涌。
不是原身的情绪,原身早就往生去了。
这是他的情绪,他的眼泪,他忍耐了那么多年,突然感受到这样汹涌澎湃的情绪,理智瞬间被情绪吞没,从重生以来,紧绷着的弦一下子断掉——
重生之前的明安澜,为了好好活着,做出了无数努力都是失败的,他深深恐惧着那种没有任何收获的结果,可是……为什么还是这样。
明安澜哭起来无声无息,脸都憋红了,楚和听着仪器的报警声,手忙脚乱的安慰明安澜的情绪。
“安澜,安澜别哭啊,呼吸,安澜,呼吸!”
“楚、楚哥……”明安澜剧烈的情绪激荡着,他伸手去抓自己的心脏,“我、好难过……”
“对不起对不起,安澜……”楚和脑门上冷汗直冒,“都是我不好,让你难过了,乖,我在这里、我在。”
连说了四五遍,明安澜才慢慢平静下来。
听到仪器动静的医生赶过来,病人刚刚才醒,情绪波动不宜太大!
医生加班才从阎王那里抢到的人,要是因为这个再进一次急救室,那可不行。
“没事了,没事了。”
“我在这里,乖。”
明安澜慢慢安静下来,听着楚和像是哄小孩一样哄着他,智商上线,理智占领高地,尴尬的恨不得把自己埋进土里。
[啊……我死了]
[好丢人啊,哪有人被告白直接哭晕过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