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提问,洛夏恨不得立刻点头——对,那个给人乱塞口球的家伙,实在是个狗东西啊。
但可惜,一,骂夜皇是韩天镜的专利,二,她口球被塞得太紧,吐不出去半个字。
然而此刻医生的沉默,在韩天镜眼里那就是无话可说的表现。
韩天镜的手指缓慢拂过光能枪,然后慢条斯理、仿佛在检修似的,开始给光能枪换能源槽。
“博士,你最好现在告诉我。”韩天镜一边摆弄枪械,一边抬眼看来,“既然你认为我们算得上朋友,那就坦诚一些。”
洛夏憋了好半天,一堆话堵在嗓子里,差点把她噎死过去,愣是一个字都挤不出来。好在她这会儿终于找到一个话头,半真半假地怒道:“算得上?原来在你眼里,我们勉强,‘算得上’朋友?”
这就是纯粹的抬杠了,医生在心里给病人道歉,实在是没法说别的。
韩天镜嗤笑:“那取决于博士你的态度了,这样的大事,你都向我隐瞒不报,你还指望什么?”
“我……”医生苦不堪言。
我他妈真的想说,真的想说,我说不出来啊!
不但说不出来,就是想说一句“我说不出口”来解释情况,这句话居然也被堵住了啊!这是多么严谨。
夜皇你不但不是人,你还真的狗!
洛夏的脸青青紫紫的,触腕皮肤上的光圈都变得五彩斑斓,终于,连韩天镜看着都觉得哪里不太对。
“博士,你是不是……”
韩天镜皱眉,然后神色冷峻地问:“你是不是,并非故意隐瞒,而是受到了精神攻击?”
不愧是战神!
洛夏拼了命想点头,但她发现狗皇的封口太可怕了,她居然连这都做不到,这么一说,还真的很像是精神攻击啊。
“呵。”韩天镜现在的笑容已经不是阴森了。
他现在看上去能原地变身轨道炮,超大型的那种,浮游炮这种小型设备根本挡不住他了,马上这人就能冲去手撕星灵种,生吃不沾酱,当然,前提是他能猜得出来是夜皇。
所以,洛夏暂时不担心夜皇的生命安全。
注意——是暂时——毕竟,那个孩子它不是绝症,它早晚都要生出来的啊!
生出来,不就知道不正常了?星灵亚种,谁见过星灵亚种刚出生什么样,生出一个谁都没见过的玩意,那当然就要往最不对劲的种族猜了。
也不知道星灵亚种的孕育周期是多久,看看夜皇还有多少时间,好歹走前起床吃顿饱饭。
“在首都星,对你进行精神攻击。”韩天镜狭长的眉眼蕴含着饱满的煞气,洛夏忽然间意识到,韩天镜脑洞要歪!
“住脑!我没有被白王眷族袭击,说过多少次了那是个好肿瘤,呸,好孩子!它就算血统极端特殊,几乎算星际头一例,那也绝对和白王无关!”
她说完,不止韩天镜愣了,她自己也愣了。
夜皇的封口呢?
难道……医生忽然悟了!只要她没有意识到自己在说什么,嘴巴快过思维,就可以避免被封口!
怪不得夜皇从不用这个能力来堵东莱的大嘴巴,原来不是故意看东莱笑话。
另一端,韩天镜的心跳剧烈震动了一下。
随即他冷笑着抚上小腹:“你仿佛在向我暗示,这是夜皇的种。”
操。
医生流泪了。
——这就是你家病人是战神的好处,人家在战场上能明察秋毫,瞬息万变的乱局里可以面色不改、胸有成竹,现在猜出区区一个爸爸是谁,只要暗示到位,那不要太轻松。
但谁知道,刚过桥头,船还没直溜起来呢就啪唧撞上一座山。
韩天镜已经冷漠地摇头,坚定道:“不可能。”
不可能,他在心里无声重复。
不要让我幻想。
夜皇。
他甚至不知道夜皇叫什么,韩天镜有些自嘲地笑了一下,像他们这样两种截然不同的生物,能弄出一个孩子?
没有人知道夜皇的本名,这个荣誉的称谓最初就来自联盟民众的口耳相传,最后得到了一致认可,成为了全星际共识的官方称呼,但他自己从未自称为夜皇,在黑王时期亦然。
甚至,韩天镜并不知道他有没有一个本名。
私下里相处,韩天镜当然不会像帕斯卡他们那样,一口一个陛下,他真的问过一次该怎么样称呼,当时夜皇沉默了好久,半晌,带着笑回答他:“你要不就继续叫乌梅吧。”
敷衍。
韩天镜懒得回忆了。
毕竟……星灵种宁可被叫成大梅子干,都不想告知一个低等的人类自己的本名。
那是高一等的存在,血肉生物不可直呼其名。
也或许,它们不需要姓名。
联盟的民众说对了一半,他不会去炮轰夜皇,但他们之间的的确确,有云泥之别。
可是谁知道,洛夏不打算放过他。
“为什么不可能?”她执着地追问,眼底充满震惊。怎么回事,你们两个为什么在这一点如此般配。
她问为什么,韩天镜当即就觉得一股无名怒火在心底燃烧。
这个大章鱼居然问为什么?
“你说为什么?”韩天镜强忍着,没好气地回答。
洛夏抗议说:“虽然星际里还没有先例,但没有人规定星灵种和人类之间没有可能啊。一切都有无限可能——这不是你们人类的名言吗?”
先例。
韩天镜一愣。
织蓝和莱茵,算不算先例?
那颗星球拥有意识,这属于联盟军事机密之一,洛夏并没有资格获知。
织蓝星本来的确是一颗普通的荒星,那上面尽是蓝色的岩浆与岩石,不存在任何生命的迹象。它原本的位置也更边缘一些,在白帝国军团的进军之路上。
那颗蓝色的荒星上曾经建立过人类的一个中继站。
当年人类的主要组织还不曾加入联盟,而且当时人类的部队里,也没有那位被称作明月的战神。那一年,如果韩天镜没记错,他正和夜皇一起,在黑区与流寇部队厮杀。
荒星上有的仅仅是一个普通的中继站,为居民行星供能为主要职责。
白王大军的到来不在任何一个组织的日常发展规划列表里,所以那处能源中继站的主业不是负责打仗,也没有大规模驻军,只有零星几个换班的防卫战士,在面对潮水般的白色军团,很快,整个中继站就只剩下最后一名普通的人类士兵。
那个年轻战士,叫莱茵。
那一年的官方记录里,莱茵在荒星受到宇宙辐射,居然极其意外地被星能感染,成为异种,觉醒异能,独自守住了那个荒星的中继站,阻止了白王大军继续侵入人类的领地。
人类当时的领导人还不厌其烦在电视采访上强调,这种极端案例几亿个人里不会有一个,千万不要为了超能力铤而走险,星能与正常人类无缘。
没有人知道,从那时起,莱茵不只是普通人类。
他是半个星灵种。
作为人类的莱茵战死在那个荒星上。
早已成为荒星的织蓝,却在人类凋零于战场上那一瞬间苏醒,它感受了从未体验过的生命力,来自一个执着的、年轻的、却已经死去的人类,他到死都提着刀,站在浩瀚如烟的白王军团面前,独自一人,仿佛有千军万马相随,半刻也不曾迟疑。
于是在一些没有外人知道的事情发生之后,他们的生命链接在了一起。
韩天镜猛然回神,这才察觉到自己的呼吸十分急促。
他的理智告诉他,不可能。
织蓝是一个死过一次的星灵种,而夜皇?夜皇是鼎盛期,还是全宇宙唯一一个皇级!
但他的心底忽然有一股强烈的冲动。
凭什么。
凭什么不可能呢。
莱茵能把织蓝绑架回家,他想要个黑色洒金大乌梅,凭什么就不行了?
对了,他的“梦里”,不就是夜皇本皇吗?
会不会,那真的就不是个伪装呢。
因为睡糊涂了,梦游,然后稀里糊涂被他给办了,也没反抗?
韩天镜越想越激动,忽然,他意识到一个问题,于是猜测着问:“星灵种是完全由星能构成的,所以我如果肚子里有个……会不会是因为夜皇损耗过多,才睡得格外久?”
洛夏:“……”
这,不愧是战神。
好猜测!
洛夏捂脸:“我不知道。”
嗯,这个能说,这个她是真不知道。
韩天镜喃喃道:“你不知道,也对,没有先例……那我要怎么才能证明,我肚子里的孩子的确是夜皇的呢?”
无法证明,没听说过星灵种能做亲子鉴定,没看之前的检测数据都是乱码,什么都看不出来吗。
要不然……
一个凶狠的念头浮起。
管它是不是,杀到皇庭,让它真的是了不就行了。
韩天镜依然满脸杀气,虽然成因不同,但医生看了依然一阵阵发冷。
他突然一下想明白了,所以干脆果断地说:“你先忙,想想办法让夜皇早点醒,我还有军务要处理。”
不能耽误军务,不管是轰了夜皇还是睡了夜皇,可以容后再议。
洛夏:“星盗还没处理完?”
韩天镜点头,随意吐露了一些可以说的内容:“这些星盗背后有雇主。”
洛夏:“处理完雇主,你就会回首都星吗,那应该很快了吧。”
这个不好说。
韩天镜沉吟——星盗背后的蛛丝马迹很多,但追踪起来却格外离谱,那些坐标在星丘同盟内乱窜,却每一处都没有发现任何东西。
字面意义的没有东西,通常都是空无一片的宇宙,什么雇主,要什么货物,会频繁在这样的地方交易?
洛夏:“我是觉得,你最好……”
在肚子大得走路需要扶之前,回家好好呆着,这样对医生的心脏好一点。
她委婉提醒:“你外骨骼都尺寸,还合适吗?”
一说这个,韩天镜的脸色骤然漆黑一片。
外骨骼可以调节,它会自动贴合佩戴人的身体曲线,但是这个该死的东西它有尺寸记录,每次他穿戴,都会提醒他“请注意您的健康身材管理”。
去你妈的,哪个不人性化的工程师做的设计,扣他工资,都不考虑一下万一怀孕吗,他现在就是健康身材!
等等。
韩天镜沉思。
我怎么这么习惯以怀孕的角度思考问题了?
韩天镜黑着脸,啪地一下关掉了通讯,然后努力无视外骨骼的哔哔叭叭的提醒,扣好腰部的扣子,检查武装。
嘶……
夜皇。
他没有办法让自己冷静下来,他依然满脑子都是夜皇。
但,这也给了他一个思路。
他立刻拍开通讯器:“欧萝拉,你考虑过没有,收货方每次都选无处停靠的接头地点,可能是因为它本来就不需要停靠?”
欧萝拉反应很快:“星灵种?等等,长官,刚才是你的声音吗,我怎么听着有点熟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