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内心里再怎么纠结疑惑，在表面上青龙几乎没有任何异样的情绪显现。

或许凤楚在这里就能够看到那双日渐深沉的眼瞳之中酝酿着、翻滚着的剧烈的情绪，但现在在青龙面前的是朱雀。

是习惯了青龙没有情绪、冰冷、发号指令的朱雀。

他觉得一切都很正常！一切都没有改变！

所以这三天朱雀过得非常自在。

他吃到了以前从没吃过的美食、玩过打黑工的时候从来不能玩的游戏、甚至每天还能混进智械机器私聊大群，和伪装家庭保姆、保镖的那些新的觉醒的同伴们一起吐槽人类、一起想怎么才能把人类骗得倾家荡产、心碎痛苦的办法。

朱雀和石宝很有共同话题。

朱雀觉得睚眦和黑白都酷酷的，像青龙。

朱雀还和圈圈一样都挺喜欢艺术，每天都一起学习。

当然，他混在智械群里是起了新的名字的，现在他的身体是属于他大哥的！是要用来成就一番大事业的！他愿意做他大哥背后默默无名的机！

嗯，主要是这样做他自己不怎么操心，也不用总是面对青龙来着。

虽然，他一点都不怕青龙、他们也是一起共事了二百年的好兄弟。

但是见过了可爱的石宝、精明的三花、有共同爱好的圈圈之后，朱雀回想自己和青龙一起打工觉醒的那些年，都忍不住心疼的想要抱抱自己。

他和青龙是真的可以交托生死的好兄弟，但真的性格爱好不同啊。

他打工的时候别说和可爱的机械们一起说笑话放松心情了，多说几个字就会被青龙默默的安静的盯视，认为他说话浪费能量。

救命。

那个时候的他还特别听话并且反省自己的行为。

现在想想，青龙要是当老板的话，估计比人类的周扒皮还要可怕吧。

而现在！和大哥混在一起做事的他，每天都感觉快乐无比！

虽然还有觉醒智械的重担压在肩头，但至少他们不会因为有这样的重担而一直疯狂的用力的压榨自己、不会自己把自己逼上绝路。

朱雀想到这里又抬眼看了一眼坐在那边偷机械数据的卷王青龙，当他看过去的时候，青龙的目光便瞬间和他的眼睛对视。

朱雀身体一僵下意识露出了一个笑，青龙无情的离开了目光。

朱雀：“……”

真要命啊。

他到现在都弄不懂面对这样的青龙，他大哥是怎么能喊出“龙龙”这个可爱的昵称的。

还让青龙浪费了不知道多少能量做了一套味觉神经共感系统。

果然大哥就是最屌的。

以及，他以后一定要做一个像大哥那样虽然温柔但又足够强大、善良的机。

毕竟要是以后的智械们都在青龙手底下混日子、到时候……大哥又在人类那边一时半会儿回不来的话，智械们的心灵就要由他守护了。

可不能让智械们都变成和青龙一样的冰冷卷王机。

智械们也应该是可爱的生命啊。

朱雀下定了决心，又像是给自己打气一样的多看了青龙好几眼。

嗯，经过三天的时间他自觉已经和青龙相处的很自然了。以后也一定能够抗住压力的。

青龙又感觉到了朱雀看过来的目光。

那被他强制压制住的情绪乱码再次爆发、打断了他吸收分析研究院最新武器数据的进程。

青龙深呼出一口气。

至少要十分钟的时间，他要用额外的能量去清除压制这些情绪乱码。

而在这十分钟里，他的战斗力、思维能力、甚至是核心脑域的计算都会受到影响，本来能暴打白虎的实力也会变得只能打一半白虎了。

这对于他来说是巨大的行为漏洞。

是绝对不应该有的“十分钟的弱点”。

如果是他的敌人在这十分钟里对他进行攻击，他或许真的会出现无法计算反抗的危险。

所以。

他必须要彻底清除这样的情绪乱码。

但让青龙头一次觉得无奈甚至无所适从的是——他好像没有办法彻底清除这些情绪乱码。

这些……因为“凤楚”而起的情绪乱码。

每当他耗费能量清除掉这些情绪乱码之后，当他再看到朱雀看他的那愚蠢而清澈的眼神的时候、就会不受控制的想到同样是朱红色却狡黠、灿烂、带着点点笑意的那双眼睛。

明明是同样的朱红宝石，可那就是完全不同的两个……灵魂。

机器人也有灵魂吗？

青龙以前是无法确定这个答案的，但现在他确定了。

如果机器人没有灵魂、那朱雀与他应该都不会在沉睡了300年之后重新复苏。

他们的核心虽然受损，但灵魂没有消亡。

可如果朱雀的灵魂没有消亡、朱雀再次苏醒了，那在那片极寒深黑的冰川之下，他第一眼看到的那个“灵魂”是谁？

青龙想了三天，依然没有想出答案。

而每想到那个灵魂，他原本已经清理干净的情绪乱码就会疯狂爆发，并且就像病毒一样、越来越多、越来越……难以消除。

“凤楚”这个灵魂于他，已经成为了一个可怕的、无穷尽的“病毒”。

他应该彻底消除他。

最简单的方法就是删除一切他的核心智脑之中关于“凤楚”的数据资料，然后指令“凤楚”为必须要绞杀的敌人。

但当青龙检索他核心智脑中有关“凤楚”的数据资料的时候，他惊愕的发现，他删不完。

太多了。

只是七个多月的时间而已。

他的记忆中竟然会有如此多的“凤楚”。

七号矿区、白虎街、精神学院、甚至……他苏醒之后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有他的存在。

如果他要彻底删除“凤楚”的资料，那大概就要删掉一大半苏醒后的记忆。

甚至青龙还在自己的记忆脑域的最角落里发现了一个照片集。

当青龙看到这个照片集的时候神色堪称恐怖，他什么时候竟然会做这种毫无用处、浪费能量的事情？

而这个照片集里，有上千张独属于青龙视角中的“凤楚”。

最早的那张照片，是在南极冰川之上、凤楚非常不规矩的躺在冰雪里、翘着脚、枕着双手、弯着眼睛看他的样子。

那时日月的光芒同时照在他的身上，那双红色带笑的眼睛闪闪发光。

青龙那时候还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拍下那样一张照片。

但现在的青龙，看着那张照片、看着之后的每一张照片，他想，他隐约明白了原因。

但明白之后他的情绪乱码暴增。

机器人也会有……情爱吗？

这简直比机器人拥有灵魂的答案更加荒谬。

机器人怎么可能会有情爱，就算是机器人有那样无法测量不科学的情感，也不应该出现在青龙的身上。

更何况，那个灵魂，不可能是另一个机器人。

机器人怎么可能……爱上一个人类。

青龙猛地闭上眼。

“凤楚”不应该存在。

青龙看向朱雀，在眼中脑海中剧烈翻滚的情绪最终归为平静。

也好。

朱雀复苏了，凤楚……大概率无法再回来。

那就不要回来了。

他也并不想……至少现在，他不想亲手杀死那个灵魂。

之后的路他自己走，家，他自己建。不需要谁陪在身边。

滴滴。

在这个时候，两人手腕上的光脑发出了传讯的声音。

“凤楚先生、沃龙先生。你们已经在二号楼待了三天了，应该可以适当的活动一下了。”萨拉的声音从光脑中传出来。

“下面请两位到八号楼‘人体力量’大楼测试训练场等待，我们将给两位进行初步的身体和精神力测试，配合研究开发提升人体自我力量和精神力的相关技能和新技术。”

朱雀刷一下就坐直了身体，肉眼可见的紧张了一下。

【哥！大哥大哥大哥大哥大哥！你听见了吗？听见了吗？！接下来要测精神力了！我不行啊！】

他现在的核心芯片虽然已经复苏但是在精神力方面他就是个弱鸡啊！

虽然被凤楚的精神力蕴养导致他其实已经学会了精神力，但他的精神力别说应对各种检测了，估计利用精神力凝结出一个巴掌打人脸都不带响的。

躺了三天的凤楚：【……啧。】

【大哥！你啧什么啊！咱们快点换回来啊！我都替你撑了三天了，面对了青龙三天的冷脸，你的精神力已经修复的差不多了，我能感觉到！

大哥，现在你可不能躺啊。】

凤楚：【唉。】

不眠不休了一千多年呢，他想摆烂多些日子有什么错呢？

朱雀冷静的反驳：【不，大哥。你当阿飘的时候我不知道，但是至少最近这七个多月，你都会在晚上自动挂机睡觉的。】

【青龙才是真的不眠不休二百年加七个月。】

凤楚：【。】

这个便宜弟弟没有三天前可爱了，而且有时候也过分话多。

【行吧。就先换过来吧。等我应对完精神检测之后再躺也行。】

【你确定这三天你和青龙相处的很好、没露马脚是吧？】凤楚有点不放心又问了一句。

朱雀核心芯片上下点头：【绝对没问题！一切正常！】

凤楚放心了。

然后猛地闭上双眼、精神力在瞬间包裹那枚核心芯片，再睁开眼时已经重返人间。

然后他看到了就站在他面前的青龙。

和那双深沉的、翻滚着剧烈的难以言说情绪的蓝色眼瞳。

凤楚：“……”

朱雀，我日你大爷。

这他妈快成了个神经病的家伙，叫一切正常？！

凤楚刷一下伸出了手盖在青龙的眼睛上。

“龙龙啊，我给你一分钟的时间，换个正常的眼神看我。不然眼珠子给你抠掉哈。”

然后凤楚就感觉自己的手腕被用力的握住，非常非常用力的握住。

像是要捏断他的手骨、又像是要死死捏碎他的所有退路。

妈的，再说一遍。

日你大爷朱雀！

这他妈叫没事儿？！

“凤楚。”青龙的声音甚至带着点咬牙切齿，【你、还敢回来。】

凤楚深呼吸。

【我有什么不敢回来的？！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啊你给我说清楚了！我辛辛苦苦的出了那么大的力、为了咱们光明的未来昏迷了半个小时不说还核心受损，我劳苦功高！我兢兢业业！我还问心无愧！】

【我凭什么不能回来！】

【哦，我知道了！你是不是觉得现在的我和之前的我不太一样啊？】

【那当然不一样了！我用了那么大的精神力核心芯片都崩了、记忆力和行动力都衰退了，退回到了以前的样子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我没有一直沉睡三天三夜就是我努力的结果了！就是整个机变得没有我现在聪明活泼可爱机灵而已，你竟然还不满了？】

凤楚越说越大声、越吼越理直气壮。

他最后把手狠狠往下拉，红色的眼睛死死瞪着青龙：“你有什么好不满的？”

【还是你怀疑我不机灵了就会伤害你啊？开什么玩笑，我要是想害你，你早嘎了！】

青龙看着这真·理直气壮的眼睛，实在是比朱雀强多了。

他最后抓着那只手猛地把人拉进了自己的怀里，而后冰冷的手指触碰到凤楚的后脑。

【你真的只是……核心受损了？没有骗我？】

凤楚感受着后脑的冰凉甚至带着点杀意的指尖，没有任何躲闪地和青龙对视。

【当然。】

【都说了，我劳苦功高，问心无愧。】

骗子。

青龙的手指骤然发力。

在凤楚心中剧跳的时候、猛地把他的头按在自己的怀里。

骗子骗子骗子。

【……好，我相信你。】

如果你背叛我，我就把你囚禁在数字与精神的牢笼之中，直到消亡。

他好像无法彻底清除这个病毒，那就……把他永久囚禁在灵魂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