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说什么？这情报你还要吗？”

对面的男人面无表情，漆黑的眼睛暗淡无光，语气平平无奇，像一块不反光的冷硬金属。

沈亦看了他一眼，眉梢微微扬起，慢慢在座位上坐了下来，亚麻衬衣的袖口卷起，拿起了桌上的价格单：“要，当然要。这是你妹妹？喜欢喝什么？一杯草莓奶昔？”

坐在对面的小女孩一头乌黑卷发，像个漂亮的洋娃娃，白里透红的脸蛋上却是一双同哥哥一般平淡无光的漆黑眼珠，除了频率稳定的眨眼几乎看不出情绪波动。

听到沈亦的话之后，眼珠缓慢地转了转，如玻璃般的两颗黑眼珠静静看过来，长长的睫毛颤也未颤，定住了一般。

沈亦眨了眨眼睛，视线掠过一旁同款眼神的男人，手指微曲，卷起价格单在桌上轻轻磕了两下：“行，草莓奶昔和咖啡钱都我请，你们要吃点什么吗？我付钱——”

“一杯卡布奇诺就好。”

男人迅速眨了眨眼睛，吐字均匀却莫名给人一种语速很快的感觉。

他旁边的乌发女孩则微微仰着脸，放在腹前的两只小手微不可见地抓了抓，语气与男人如出一辙：“不要草莓，要芒果奶昔。”

沈亦将价格单放到一旁，抬手示意服务生过来，要了一杯卡布奇诺、一杯芒果奶昔，一杯拿铁和三份提拉米苏。

两人的眼睛肉眼可见地亮了亮。

两分钟后，咖啡和甜点上来了，沈亦抿了口咖啡，这才慢慢道：“上周的杀人大象，你做任务的时候有发现什么奇怪的地方吗？比如大象的力气比平时更大、周围有人在监视之类的？”

如果是礼品店的手笔，大象可能被店铺道具加持过，力量会与平时不同；而且那个下手的人极有可能就等在附近看结果。

男人捧着咖啡满足地喝了一口，想到这是一杯不要钱的咖啡，拂入鼻中的气味更加香醇了，他品了一会儿，才平淡道：“没什么特别的，也没有其他任务者在附近。”

乌发女孩捧着杯子吸了一大口，黑葡萄似的大眼睛还盯着桌上的提拉米苏。

大概是沈亦的安排深得她心，在哥哥说完后，她还边吸奶昔边帮着补充：“哥哥是杀手店的人，没人会在他办事的时候在附近徘徊。”

杀手店的人接到的任务无外乎杀人，没有哪个任务者愿意在这个时候触霉头。

“那个死亡的任务者呢？真的是单纯任务不成被大象踩死了？”

在男人之前，还有个奶茶店的外卖员接了任务，结果对任务棘手程度判断不足，被失控的大象踩死，礼品店还因此给附近任务者下发了温馨提示。

“不是。”男人喝完咖啡，优雅地擦了擦唇角，“他生命值扣到30以下，属于意外死亡。”

礼品店的任务失败会扣除生命值，生命值30以下会非常倒霉，喝口凉水都可能被呛死，如果是这个原因，那拥有店铺道具的外卖员在简单的周积分任务中死亡也不奇怪了。

沈亦在理顺前后逻辑之后，终于放下了对礼品店的怀疑，将手中差不多喝完的咖啡脱托盘放在桌上，抬眼就见对面两个炯炯有神盯着他的人。

沈亦沉默片刻，招手让服务员过来结单，将没动过的提拉米苏推到乌发女孩面前：“我有点吃不下了，能帮个忙吗？”

女孩抬头看了他一眼，又侧头请示哥哥，见男人微微点头，这才拿起小叉子插了一个小角放进嘴里，含混道：“谢谢哥哥。”

沈亦摆摆手，转身走出了咖啡厅。

礼品店既然暂时没对现实世界下手，那他也可以回去睡个好觉。

上周便宜叔叔差遣大儿子送过来的体感游戏机还没开封呢，正好回去试试。

沈亦回到家里，洗了个澡之后很快对新游戏机上手，正玩得上头的时候门铃被人按响，沈亦暂停游戏，才发现自己出了一身汗。

同样是锻炼身体，玩游戏的方法就比强制训练要好得多嘛，沈亦觉得这种程度的锻炼才是自己能够接受的。

“我收到了一个任务。”黑天使刚开门就是这句话，抬头才瞥见沈亦似乎刚做完运动，呼吸喘得厉害，他愣了一下，“你家里有人？”

沈亦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你鼻子不是狗做的吗？闻不出来吗？”

黑天使嗅了嗅，确实没闻到那种特殊的味道，但是对于沈亦的评价十分不服气：“这叫做五感敏锐，不叫狗鼻子。”

“门带上，我去倒杯水。”沈亦鼻腔里哼出一声，转身往岛台的地方走去，拿杯子接了杯两杯水，这才坐到挪开的沙发上。

“说吧，什么任务？”沈亦把另一杯水放到黑天使面前，赤着脚走过去把游戏设备关了，边开小风扇边拿点开手环，“我的任务还很正常，全是乐于助人的。”

天使店的任务十年如一日地帮老爷爷过马路、替邻居遛狗、帮助忘收被子的楼上把被子收进屋子里、甚至还有替流浪猫做个猫窝的……

“是这样的……”黑天使说的时候还摸了摸鼻子，有点尴尬的样子，见沈亦翘着脚歪在沙发里吹小电扇，又觉得自己可能想得太多了，“是有关你前男友的任务。”

“我前男友？”沈亦认真努力地思索了一会儿，才想起来自己好像是有个前男友，已经入土为安了——真·入土为安。

他收起侧搭的腿，身子微微坐直，白色小风扇换个方向吹另一边脖子，这才疑惑道：“他不是死了吗？怎么还有任务？”

沈亦对他的感情说浅不浅，说深也不深，原本是图对方乖巧听话性子软，结果对方给他来了当头棒喝，原来性格绵软的人踏起两条船也是稳得不行。

听到他死了，沈亦很有良心地没落井下石，但是为他伤春悲秋实在是有点浪费时间，他就没废那个劲儿，就当买钻戒那二十万被狗叼走了。

“他女朋友上我店铺名单了。”黑天使把手环点开，将任务投屏到空中，“两年的寿命，换一个人死亡。”

电子屏幕上的蓝色小字写得很清楚，新客人的要求是用自己的两年寿命交换一个老头子的离世，反正对方也没几年好活了，这代价确实符合恶魔交易原则。

“这女人大概是杀男朋友上瘾了，上个男朋友——也就是你前男友是许愿杀手店的人做掉的，价值500积分，被一个F级小年轻杀死了，礼品店收走了她的一张照片。”

“一张照片？”沈亦虽然想到了礼品店肯定会收取代价，但一张照片的代价是他没想到的。虽然这样说不太好，但对礼品店来说，这样做和做慈善也没什么区别吧？

“一张……你和冯子莘的照片。”黑天使咳嗽两声，也对自己得到的信息有些不解，“她偷拍了一张你和冯子莘的亲密照，想以此威胁冯子莘，结果冯子莘不在乎，还打了她一顿，她后来就找上了杀手店。”

“？”沈亦更加一头雾水了，礼品店要他和冯子莘亲密照做什么？还有冯子莘，他还打女人？

“我过来就是想看看你的想法，如果你不喜欢这个任务的话，我可以拒绝，但是附近如果有其他恶魔店的人，任务可能会被别人接到。”黑天使提醒他。

“我没什么喜不喜欢的，这女人除了手上的钻戒是刷我的卡买的之外，和我没什么关系。”沈亦首先说道，然后他眉头轻微皱了皱，似乎有些苦恼，“不过……如果你为了积分肆意杀人，我们的关系大概也到此为止。”

他不是圣人，管不了其他任务者在现实里为了积分不择手段，但他同样不是什么变态，可以容忍队友在他看得见的地方杀人。

黑天使“嘶”了一声：“你这是否认我的本性啊，我可不是天使店的人。”

恶魔店的人，天生灵魂便黑暗，虽然不至于以杀人为乐，但做坏事是一点负担都没有的，甚至比做好事心情愉悦。

沈亦瞥了他一眼：“我不管你本性是什么，我不和有犯罪记录的人合作。我可以明确告诉你，在和你组队之前，我问贺文月调取了你的任务档案，你该庆幸自己之前消极怠工，否则也不会被我拉进来。”

贺文月是镜子店的人，店铺能力和镜子也有些关联，店里有些道具能够查看任务者的过往，价格不菲，沈亦只花了友情价，但也是个大价钱。

这并不是因为他本人正义感爆棚，坚决不与邪恶之人同流合污，纯粹是因为他不与蠢人合作，尤其是自负的蠢人。

如果说人生是一场游戏，真正的聪明人从来不是那些把自己玩进监狱里的高智商罪犯，更不是那些生活在阴影里、游走在犯罪边缘、不知何时会被抓住的罪犯预备役，而是那些行走在阳光中、活跃在人群中却还怡然自得的生活玩家。

他们懂得隐藏自己、享受自我，能看清环境，利用环境，永远把自己放在最安全的位置，在规则允许范围内让自己活得舒心、活得长久，他们永远立于不败之地。

为了一时的痛快而将自己后半生放在赌桌上，这不是聪明、更不是实力的证明，而是实实在在的愚蠢，是无法自控的野兽行为，智慧与未开化无异。

“你好严格啊……”黑天使承认自己有点被沈亦眼神里的冷酷吓到了，摸了摸鼻子道，“不就是个任务嘛……不接也没事……”

沈亦冷哼一声，打开小风扇接着给脖子吹风，见黑天使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手指搁在侧几上敲了敲：“除了任务呢？你过来干嘛？没别的事儿了？”

“有事！我有两张电影票……”见沈亦用看傻子的目光看他，黑天使连忙恢复了严肃的表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是一个任务者聚会，地点在电影院。想看看你有没有兴趣。”

沈亦懒懒靠在沙发上：“没兴趣。”

死宅拒绝一切非必要社交活动。

“听说里面有叶心岛的主人，你不想去见见吗？”黑天使饶有兴致道。

“叶心岛？那个智能机械岛？”沈亦吹着小电扇，闭着眼睛出声。

“对，就是那座神秘的岛屿。”黑天使道，“怎么样？有兴趣了吗？”

“我对他的岛比较感兴趣。”沈亦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闭目片刻后，忽然改变了主意，“算了，票给我一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