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傅声听到此话, 眼里满是意外。
他想过彦疏可能会画画、或是会木工、雕刻。
毕竟是阿木的孩子,会这些技能的话,他一点也不惊讶。
但现在彦疏说他会刺绣, 而且以此为生, 这勾起了孟傅声的好奇心。
他语气和煦地问道:“你手机里有你的作品图吗?”
彦疏立马说道:“有!有的!”
彦疏每绣完一幅作品,都会拍照或是录像, 那些在直播间里完成的作品,还留有刺绣过程的视频, 有些被剪辑成短视频发布在他的甜橙账号上。
这一个月为了修养眼睛, 他被限制使用手机上网, 平时最多用来打电话。
此刻打开甜橙app,竟是发现粉丝已经涨到100多万了。
太久没上线,他后台的消息已经全部变成99+,点赞、关注和评论都是小红点。
孟傅声在一旁看着彦疏的手指在手机上按动, 也看到了这些界面。
“你自媒体做得很成功啊, 关注你的人不少嘛。”孟傅声调侃道。
“我、我很久没有直播了,也没怎么登陆账号,不知道怎么就……突然粉丝变多了。”彦疏本人也很惊讶。
在他受伤之后, 网友扒出他就是卫廷宵曾经cue到过的小绣师,也是综艺里那位刺绣少年。
这些事情, 彦疏还不知情。
断网一个月的少年又回到了最初的平静,过着平淡简单又快乐满足的生活。
彦疏大大方方把自己账号里那些刺绣短视频给孟傅声看, 还给他看相册里无任何滤镜的照片。
孟傅声一个个翻过去,心中的惊艳和赞叹愈来愈盛。
“你是从小就开始学刺绣吗?”孟傅声见过无数艺术品,国内国外的, 都有接触过,他眼光独到老辣, 一眼就看出彦疏的绣技绝非一日之功炼就而成,可以用“精湛”二字来评价了。
在同辈当中,孟傅声目前还没见到过比彦疏这些创作还要令人惊叹的。
“算是吧……”彦疏给了一个模棱两可的回答。
在大昀的时候,他确实是很小就开始学了,这是哥儿的必备技能,这一世的经历相对来说有些出入,不过孟馆长也不知道自己的私事,他这么说应该会更让人信服一点。
孟傅声看彦疏还眼巴巴地在等他回复,于是先给出一颗定心丸,“你的这些作品完全有参展资格,等下一次展览开始报名之前,我会提醒你的,到时候需要你把作品带过来,一一录入系统,如果你有拍卖需求,我们机构也可以帮忙代理进行。”
“谢谢孟馆长!”彦疏听完这些话,脸上的喜悦根本藏不住。
“不客气,是你过于优秀。”孟傅声慈爱地夸赞着,然后继续道,“咱们也算是见过几次了,日后还有合作,在此正式介绍一下我自己吧,我叫孟傅声,你如果不介意的话,叫我一声孟叔吧,孟馆长这个称呼,目前还没人这么叫我呢,我手下那些员工喜欢直接喊我董事长,但你不是我的手下,不需要叫得这么严肃。”
彦疏原本就对孟傅声有种崇拜心理,此刻好感再次飙升。
他觉得眼前的帅大叔真的好好啊,人帅心也善。
彦疏几乎不带任何犹豫,便直接喊道:“孟叔,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也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彦疏,俊彦的彦,疏朗的疏。”
好一个俊彦疏朗,这名字本身就被赋予了很好的含义。
孟傅声不由在想,阿木到底是离开他后改了名字,还是……当初就没有用真名。
物是人非,现在纠结这些也无意义,他只是突然有点羡慕,对方有一个如此优秀的儿子,可他依旧孑然一身。
他试探性问道:“刺绣是跟着你母亲学的吗?”
目前国内的传统刺绣还是女性占多数,孟傅声下意识就认为是孩子妈妈教的。
彦疏摇头:“是跟奶奶学的。”
他给出的这个答案也没错,这一世的刺绣的确在奶奶身上学到了很多。
彦疏此时还以为孟傅声只是简单地聊家常。
对方却又问了一句:“看样子你家里都有艺术细胞,那你父母应该也会一些技能吧?”
彦疏想了想,觉得也没什么不能说的,他现在认定孟叔就是个大好人,对方对他的关心就像慈爱的长辈,说起话来让人一点压力都没有。
彦疏已经从最开始的拘谨状态慢慢松弛下来。
“我爸爸会做木工,他自己平常会雕刻一些小玩意,家里所有的木工家具都是他打造的,我叔叔虽然不像我爸那样会木工,但是他力气大还很会算钱,家里开的民宿都是他给我爸打下手。”
彦疏提到了爸爸、叔叔、奶奶,唯独没有提到母亲。
孟傅声也不是个迟钝的人,心里大概有了一些猜测。
他觉得这个时候不太适合继续问关于母亲的事,于是保持着倾听者的状态,礼貌附和。
“那你爸爸挺厉害的,你家里还开民宿呢?”
彦疏听到孟傅声夸了他爹,话匣子彻底被打开了,身为他爹的彩虹屁使者,一旦有人给他递了个话头,他就能继续说下去。
“他确实很了不起,民宿的设计和建造都是他亲力亲为的,如今已经投入营业,走上正轨,我爸为这个家付出了不少。”
孟傅声听着也感慨不已。
当年认识阿木的时间还是太过短暂,他甚至不知道对方的老家在哪。
现在是了解对方的最佳机会。
孟傅声道:“你家的民宿开在哪?有机会的话,我也想去看看,如果不错,我就推荐给朋友和我公司的那些员工们。”
彦疏用一双星星眼望着孟傅声,帅大叔就是圣人啊!
“在溪城梧县的墨山上,我家也在那里。”完全不知道自己进套的彦疏一骨碌就说出口了。
“噢,那个地方我知道,听说风景很美,这两年那边的旅游业也逐渐发展起来了。”孟傅声在心里默默记下位置。
“是的,还有剧组去我们那里拍戏取景呢。”彦疏很喜欢自己老家,在那里生活没有烦恼,和在城市里又是一种完全不同的感觉。
“你来京市是为了你的事业吗?”孟傅声语气温和,“我看你上次在这湖边散步,在京市这边也有房子了吧。”
彦疏想了一下,说道:“其实我本来没打算在京市发展,我是因为男朋友在这里才过来的,前段时间接受了一位长辈的提点,我开始转变一些想法,以后应该会在这边开自己的工作室,至于现在,我还没有实力买下京市的房子,都是借住在男朋友家里。”
孟傅声:“……”
他默默在心里流下辛酸泪,一把年纪了,还要吃年轻人的狗粮。
至于彦疏的男朋友,他第一次遇到彦疏的时候就已经见到了,看着好像也不怎么样,人高马大,脾气冲冲的,还有点傻乎乎,不过这是彦疏自己的选择,他没资格置喙。
就是再次感叹,阿木的孩子都有对象了,而他还在单身。
“你看展的时候是和你爸爸一起去的,那你爸爸也来京市了,准备在这儿玩几天?”孟傅声故作轻松地聊到彦疏的父亲。
“可能过一段时间就要回去了吧,我还没问他,到时候我也会回去,我的那些刺绣作品都在家里放着,需要拿过来。”彦疏说道。
“你说你爸爸会木工雕刻,如果有好的作品,也是能拿来参展的。”孟傅声逐步引诱着。
彦疏眼睛一亮:“真的可以吗?我爸爸这些年真的做了很多木雕,大部分都很棒,我到时候回去拍照给您看,一定不会让您失望的。”
“行,我等你的消息,那我们加个联系方式吧。”孟傅声主动给出自己的私人微信,让彦疏直接扫,毫无保留。
孟傅声甚至主动且真诚地道:“什么时候想找我,随时可以给我发微信,我最近都会在文化馆或者天星湖边。”
彦疏加好了微信,笑着道:“好,我回去先跟我爸说一下,今天打扰了,我差不多也该回去了。”
孟傅声起身收起鱼竿,同样也说道:“我也要回去了,咱们一起走一段?”
彦疏问:“孟叔,您家也在这附近吗?”
孟傅声手底下房产太多,虽然他的主宅不在这片区域,但是这边的几个小区里还真有他的房子。
孟傅声:“对啊,住这里方便我经常过来钓鱼。”
两人边走边聊,很快就到了彦疏现在住的位置。
他指了指小区大门:“孟叔,我在这里住,我先走啦。”
孟傅声一愣,笑了,“这不巧了嘛,我也在这个小区,你几栋的?”
彦疏错愕地睁大眼:“您也住这儿啊?我住在1栋。”
孟傅声还真没说谎,他附近所有的房产中,其中之一就在这个小区。
他之前让子衿整理天星湖周围所有小区资料,也是担心自己算错了,他这个人比较严谨,喜欢算无遗漏,如果彦疏他们住的是他没有买过房子的小区,他也会通过自己的方式,想办法接近他们。
年轻人还是不能和他这种老狐狸比,他内心对彦疏有些抱歉,但依旧打算见那个人一面,还必须是这种不被人警惕和怀疑的方式。
孟傅声和彦疏一起走进去,指了指1栋前面的那栋,“我在3栋,有空来我家玩。”
彦疏有点不好意思,“可以吗?您的家人……会介意吗?”
孟傅声洒脱地笑道:“我就一个孤寡老头,没伴侣也没子女,父母早就去了国外,联系得很少。”
彦疏心中一跳,歉意道:“对不起,孟叔,我不知道您……”
他觉得自己好像触碰到了孟傅声的伤处,怪他多嘴问这一句。
想要化解尴尬,他主动说了自己从一开始就在避免谈及的话题。
“您之前问我刺绣是不是跟母亲学的,还问我父母是不是也会一些技能,有些问题我没有仔细回答您,是因为从我有记忆开始,我就没有母亲,我好像小时候也问过我爸,他只说母亲已经不在了。”
这些记忆是来自这辈子的彦疏脑海里的。
彦疏默认这一世的母亲早逝了,全家人都没有在爸爸面前提起过母亲的事,他也不敢提,万一揭开他爸爸的伤疤,让爸爸难受可怎么办?
反正他生活在这个家里很幸福,并没有缺少爱,这就足够了,彦疏并不好奇他爹的过去。
现在社会上的单亲家庭也不少,他这件事说出来,应该也不足以让人很惊奇。
彦疏却看孟傅声表情有些怔愣,于是又道歉了一遍。
孟傅声回过神来,摆手道:“不用道歉的,孩子,这些都是人生经历的一部分,到我这个年纪了,看透很多事,有些东西不能强求,你这么一说,我就明白了,怪不你和你爸爸感情那么好,你爸爸确实不容易,以后你也要好好爱他、孝顺他。”
彦疏重重点头:“这是一定的,孟叔,我相信您也可以遇到属于自己的缘分,您别总把自己说得很老,在我眼里,您真的很年轻帅气。”
彦疏这段话把孟傅声夸得心花怒放。
阿木那样闷的一个人,怎么养出一个嘴这么甜的儿子?
说多了都是泪,越想就越羡慕。
两人正打算结束聊天、准备告别的时候,突然后方传来一道男声,“彦疏!”
彦疏回头,呆住:“爸?”
彦槿的语气略带急切,连昵称都不叫了,直接连名带姓地喊。
彦疏感觉他爸脸上有怒气,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男人飞快走过来,呵斥道:“打你那么多电话,为什么不接?”
彦疏赶紧掏出手机来,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把手机调成了静音,上面有彦槿的6个未接来电。
他今天出门折腾了太久,说了要按时回去吃饭,这会儿早就过了饭点,他爹不着急才有鬼。
彦疏没有任何反抗,低头认错:“对不起,爸,我忘了时间,让你担心了。”
现在还有外人在场,彦疏想回去之后再认真给亲爹赔罪道歉。
“爸,这位就是我提到的那位孟馆长,我今天就是去找他了解关于作品参展的事,没想到他也住在这个小区,刚刚聊得久了点,我正准回家的……”彦疏说到最后一句,有点心虚。
他不想让彦槿觉得自己是在狡辩,于是说到这里就停下了。
再偷偷抬头看他爹的表情,发现他爹怔在原地,脸色也白了几分。
“爸?你怎么了?”彦疏看了看自家爹,又看了看孟傅声,发现对方也是同样的怔愣表情。
两人彼此看着对方,久久无言。
孟傅声没想过在这样的场合突然与对方相见,他其实心里还没打好腹稿。
想了很多话,最后却发现,当见到这个人的时候,他一句话也说不出。
近距离看着对方,他觉得阿木身上的气质变了,多了为人父的责任,褪去了曾经的青涩,但又好像没变,骨子里的倔强还在。
见对方也是不说话,孟傅声觉得阿木一定没有忘记他,对方现在心里的震惊应该不比他昨天小。
于是孟傅声先平复自己的心情,主动伸出手道:“你好,彦先生,今天这事主要怪我,彦疏为了找我费了不少功夫,我还拉他聊了一堆家常,耽误了他回去吃饭的时间,实在是不好意思。”
彦槿:“……”
聊了一堆……家常?他和疏儿都聊了什么?
彦槿本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这个男人了,现在却……
他不是出国了吗?怎么会在京市?
而且,听疏儿说,他还是昨天那个展馆的馆长?还是项目主办方的主理人?
所以展馆内他看到的那个木雕也是……是他……
彦槿捏紧手指,心里有块地方好像不受控制地乱了,他们的重逢有点荒谬。
对方郑重地叫他“彦先生”,看来是已经知道他当初的名字是随便编造的了。
互相装作不认识,保持体面也好。
彦槿:“嗯,孟先生,那我们就先告辞了。”
孟傅声:“……”就、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