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星灼觉得自己可能是听错了,他本来做好心里准备面对的风暴没有一点要露头的迹象，反而只是轻描淡写的两个字。
就这？
顾星灼眉头都皱起来了，再次强调：“我说我是同性恋。”
乔邦妮问：“然后呢？”
她问完以后还转头,看向自己丈夫的表情还挺得意：“我就说吧！”
顾总瞥了眼顾星灼，倒是有点恨铁不成钢的意思了，不过也不是纠结他性向，主要就是没猜对不得劲，然后给自己老婆比了个大拇指，勉强服气了。
顾星灼：“……”
顾少反问：“你们就这个态度？”
乔女士没得意完呢,被打断了不由露出来一点不满意：“不然呢？把你往疗养院一关，逼着你改过来？”
顾星灼噎住，本来想说应该要大吵一场的，结果没吵成，看起来好像也不需要吵,而且当妈的一开口方案就太过凶残,情绪还没到那一步呢,倒是给整不会了。
乔邦妮站起身来,检查自己身上的礼服起皱没有,又让顾安凯帮着看了眼，才继续说：“从你青春期开始,看到漂亮女模特都脸不红心不跳的时候,我就有心理准备了，你想要我表现出什么态度来？”
乔女士一年要忙两回时装周,难免就有带着儿子在身边的时候，当然了,也抓着他打白工来着。
她还有点儿松了口气：“后来我发现你对男模也没兴趣时候，还真有点慌了。”
顾安凯因为在儿子性向问题上输给了老婆,表情还挺严肃：“我一直以为你是开窍晚……”
乔邦妮翻了还算优雅的白眼：“我们俩的儿子，开窍能多晚？”
别看他俩现在算模范夫妻了，早些年可不这样。
乔邦妮虽然超模转的设计师，但家里条件好得很，顾安凯也是出身豪富之家，两家算是强强联合，产业整合以后更上几层楼。
但都年轻，都爱玩，谁也不输谁，反正婚前就约好了，只要不闹出人命来，谁也别管谁，大家就当合伙人那么相处。
婚姻对他们来说是合作的契约书，比起男女关系，他们之间有更强力的纽带。
顾安凯那时年轻英俊又多金，自然过得精彩潇洒，女朋友换得挺勤快。
乔邦妮比他还猛，感情范围甚至不限性别，干时尚行业的，说句过分的，开口说自己是异性恋才不好意思呢。
乔邦妮倒不是跟着行业风气走，她只是欣赏美人，时尚界最不缺的就是这个，颠倒众生的美人一茬一茬的，她更多是跟着感觉走，感觉到了就在一起，感觉淡了就分开。
这状态一直到顾星灼出生以后也没怎么改，这就不太好了，大人总以为孩子还小，不懂，但偏偏顾星灼从小就比别的孩子更聪明，也更敏锐。
对妈妈，小孩子天然就更亲近一点，顾星灼第一次意识到爸爸有别的女朋友的时候，就和乔邦妮告密了。
乔邦妮其实有点尴尬的，因为她不光有别的女朋友，还有别的男朋友……
顾星灼当时是被糊弄过去了，但聪明孩子不可能一直被糊弄，很快就发现，妈妈这边可能更过分一点。
完美的，被爱包裹的世界一下子破裂了，顾星灼觉得大人都太虚假了，都是骗子。
还好对孩子，顾安凯和乔邦妮都是爱的，这点已经胜过世上许多貌合神离的夫妻。
他们也因为这个第一次一起坐下来思考，到底是让孩子知道，像他们这样相处的夫妻在某种意义上也是一种常态，还是试着当忠诚一点的伴侣。
可能也正好是年纪到了，玩够了，心智也成熟了，彼此并不讨厌，认真看对方以后竟然就真的一路走到了今天。
只是都是头一回当父母，缺乏经验，以为他们好了，孩子自然就不会再觉得有问题了。
但事情不是这样的，有些东西戳破以后，再想恢复如初就不容易了。
顾星灼后来不喜欢跟人相处，总喜欢自己呆着，根子大概就在这里。
他大一点以后，也清楚很多人家的爸妈，还不如自己家那两个了，但性格已经养成了，难改了。
乔邦妮之前其实有点怕的，怕顾星灼是那种因为小时候他们夫妻俩的事情，对亲密关系从心里就开始抗拒觉得不可靠，然后男的女的都不喜欢。
在知道孩子感情生活有进展以后，她也是松了口气，好歹是放下一件心事。
顾星灼看着他们俩：“你们没什么要问的吗？或者有什么要跟我说的？”
孩子都这么问了，顾安凯觉得也是该说点什么，就认真嘱咐：“记得定期体检。”
顾星灼：“……”
行叭，也算是家长的关怀了。
乔女士打开首饰柜，把今天搭配衣服的祖母绿耳环取了出来，一边戴一边像是在思考，等两边耳环都戴上了，她又瞥了一眼自己老公。
顾安凯心领神会，从柜子里把配套的祖母绿项链拿出来，给老婆戴到脖子上。
乔邦妮自己又把戒指戴上，就对着镜子检查造型，还转头看顾星灼，询问他的意见。
顾星灼忍耐着，让她转了一圈，确定都没问题以后，才点头。
这儿子别的不说，至少审美是一等一的，乔邦妮觉得自己今天又要出门颠倒众生了，心情大好。
然后瞥见顾星灼还等着呢，乔女士就先问：“怎么想到今天来说这个？”
顾星灼顿了一下，才说：“只是想做到他已经做了的事情。”
乔邦妮问：“他让你来的？”
“没有，这是我要做到的事情。”
顾星灼其实觉得自己没处理好，应该在和陆笙开始之前就处理好这一切的，而不是被惊喜冲昏了头脑，在他们在一起以后才来和爸妈说。
乔女士弄清楚前因后果以后，有点想笑，就又问：“你还不知道？”
顾星灼眉头皱了下：“什么？”
“我给他发了工作邀请。”
顾星灼一下脸色就变了，这话直指陆笙，他看向乔邦妮的目光里的情绪不是简单的对抗了，更尖锐更有攻击性。
乔邦妮就问他：“生气了？”
顾星灼当然生气，她总是这样，问都不问他，就凭着心意乱来。
他忽然又想到一件事，问：“你什么时候发的？”
乔女士就回忆了一下时间，说了以后，顾星灼脸色更难看了：“你知道吗，那天他呼吸过度，进了医院，之后一直都睡不好吃不好，好几天才缓过来。”
顾星灼深吸两口气，可他却什么都不知道。
陆笙是用怎样的心情在忍耐？
顾星灼一下眼睛都有些红了，眼眶发热，看着自己妈妈的眼神是从来都没有过的受伤，让乔邦妮都吓了一跳。
主要是顾星灼之前没藏住，圣诞当天非要自己回去，自己想找儿子过圣诞呢，结果扑了个空，发邮件她还算好了时间，知道臭小子到学校了，想着给小情侣一点来自家长的震撼。
乔邦妮以为他们是两个小子一起紧张完了，顾星灼才来摊牌的，结果竟然不是！
她还想呢，怎么就一个！漂亮儿媳妇怎么不来！
又觉得可能是臭小子想护着男朋友，还觉得小孩子长大了，知道抗担子了，却原来是根本不知道！
乔邦妮刚才都还觉得她掌握一切呢，这会儿真有点站不住了，默默坐下来冷静了一下，想到陆笙自己一个人就那么忍着，什么都没说，心里的情绪也翻滚起来。
顾星灼看着她，深深地吸气，才说：“你知道他为什么不说吗？因为紧接着就要考试了，因为你对他很重要……”
清楚是陆笙是因为什么以后，顾星灼就明白了，他到底是为了什么，对妈妈的内疚一定淹没了陆笙。
和资助人的儿子谈恋爱，陆笙这样把别人一点一滴的好都记着的人，该是怎样的心情。
顾星灼说：“你这次太过分了。”
乔邦妮正要说点什么，想要弥补，可眼见着儿子的眼泪竟然掉了下了，真是手忙脚乱了，站起来抓了顾安凯西装口袋里装饰的手帕就想给擦，顾星灼却躲开了。
他心脏像是被什么攥紧了，呼吸都在痛。
顾安凯看母子俩状态都不对，觉得该自己说两句了。
顾总说：“都冷静一下，听我说两句行不行？”
顾星灼没吭声，只是自己抬手把眼泪擦了，冷着脸等着听他要说什么，看起来比平时难搞一百倍不止。
乔邦妮等着他救场呢，也是没意见，表示他说。
顾安凯说：“星灼，先说你的问题。”
顾总说儿子：“你妈妈是考虑不到位，但你呢？你也冲动，如果我们是反对的态度，你以为现在的情况会好到哪里去？”
“因为我们没有反对，所以妈妈在你不知道的时候，给你的小男朋友发邮件，这让你接受不了，但如果我们本来是反对的呢？处理的方式会只是一封邮件吗？”
顾总说这些话的时候，表情和冷着脸的顾星灼差不多，说话的内容也是很让人冷静。
“你现在能理直气壮地说妈妈过分，只是因为我们爱你，愿意接受这件事情，而不是你自己有能力来承担这一切。”
顾安凯看着儿子：“希望下次再遇到这种人生大事，你不再是这样一时冲动就来跟我们说。”
顾总没忍住，还补了一句：“这点你跟你妈一模一样，想到什么是什么。”
顾星灼：“……”
气死了，但是有道理。
他回来摊牌，是因为一直以来跟父母硬惯了，不管过程什么样，最后也基本都如愿了。
但的确是，如果不是他们接受，如果这件事上，他们真的来硬的，那自己和陆笙要面对的东西，特别是陆笙要面对的东西，真的会是他们无法抵抗的。
顾星灼忽然背上冒冷汗了，兴冲冲地回来，以为会给陆笙一个惊喜，可差点变成惊吓。
顾安凯转头又看自己老婆，说：“你也是，一直都这样，老喜欢逗孩子，觉得有意思，现在逗哭了，把别人家孩子逗医院里去了，还有意思吗？”
乔邦妮反驳不了，的确是喜欢逗孩子来着，儿子越大越会装，越来越不好玩了，还离得那么远，在知道上回给安排室友，结果安排出来个儿媳妇以后，难免有点得意过头了，就没收住。
想到刚才儿子哭了，又想到陆笙那小孩被自己吓成那样，真是觉得自己过分了。
乔邦妮就走过去，一点想不起来自己身上穿着礼服的事情了，也不管会不会皱，一把就把儿子抱住了，道歉说：“对不起，是我的错，陆笙没事了吧？”
顾星灼心里还有点儿别扭，还没想好要不要原谅，就问：“嗯，你们都知道，都同意了，对吧？”
顾安凯说：“我不太知道，但不反对，谈恋爱而已，你只要不突破法律底线，我没什么要说的。”
顾总心态好得很，这时候的恋爱，能谈多久都不一定，十几岁的小年轻的心变得快着呢，一辈子那么长，没必要费劲。
能一直谈也没什么，也就是不能生孩子，这也没什么，领养就是了，好好养都一样。
乔女士拍拍儿子的背，给了肯定的答案之后，还是要给自己争取一下：“……别的不说，这个我安排地还是挺成功的吧？原谅妈妈？”
顾星灼反驳不了，的确，所有的安排里，这个最成功，如果陆笙不是他的室友，一切肯定没那么顺利，没有生活上的交集，顾星灼就算发现陆笙就是笙歌，也许永远都只会远远地看着。
那些真正触动心房，想要和他天长地久的可爱，根本没有什么发现的机会。
所以，最后顾星灼选择了原谅，但也警告她以后不能再这样了，在陆笙心里，这个乔阿姨真的很重要。
乔邦妮再三保证，终于在儿子这过关了。
顾星灼也和爸爸保证，以后做事情会考虑更多。
总之出柜过程比顾星灼想得顺利太多，但在知道的事情却是让他有点儿开心不起来，他迫切地想回到陆笙身边，想告诉他不用担心了，再也不用担心了。
儿子这达成了目的就要跑的德行，也是让乔邦妮觉得白养了，但之前理亏，有点张不开嘴让这时尚单品留下来陪着参加晚宴。
顾安凯让老婆帮忙重新给他挑个手帕当装饰，然后和顾星灼说：“有空时候带回来看看吧，总要见见的。”
乔邦妮竖着耳朵听，听到儿子“嗯”了一声以后，心情就好很多，啊呀，看样子是能带回来的！
想到这，她转身去旁边衣帽间，还和顾星灼说：“星星，等等啊，我给你拿点东西。”
顾星灼就看妈妈出来以后，手里拎着一套宝蓝色的西装，另外还有个盒子，打开一看，是一对手表，定制款，都是男表。
乔邦妮拍拍自己儿子：“去，回去穿给他看看！”
顾星灼拿了衣服和表，麻溜跑了。
陆笙真是都傻眼，啊？怎么睡了一觉人就回来了？他都怀疑顾星灼是不是根本没出门，单纯就是他睡觉做梦，梦到了这段。
顾星灼把陆笙抱到怀里，轻轻地，都不敢用力，真是有点怕把他碰碎了的感觉。
陆笙感觉到他情绪好像有点儿不对，反手也抱住他，就问：“怎么了？事情不顺利吗？”
啊……那自己这边的事情，是不是先不说了？免得给他雪上加霜。
“不是，很顺利，比想象中顺利太多了。”
笙歌老师这下不懂了，既然很顺利，怎么会是现在这样？总觉得顾星灼不太开心。
陆笙摸摸他的脊背，就小声继续：“那是想我了？”
顾星灼蹭蹭他的脸颊：“嗯，好想你……”
陆笙就甜甜地说：“我也想你的。”
他太好了，顾星灼觉得心疼得厉害，小声喊他：“乖乖。”
陆笙就答应他，听他再喊也不烦，反正有来有回的。
顾星灼终于整理好心情，把那些不好的情绪都收起来，露出笑来，亲亲陆笙，说：“乖乖，寒假时候，去我家吧。”
陆笙一个激灵，脸一下白了，顾星灼赶紧说：“我爸妈都知道了，他们不反对，我妈很支持！”
陆笙张了张嘴，好不容易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乔阿姨很支持？”
顾星灼就亲他的脸颊，拍拍他的脊背，尽可能让他放松下来：“对，她早就知道了，给你发工作邀请也只是想见你，她好喜欢你的。”
陆笙觉得自己大概是真在做梦了，哎哟，这梦不错，不太想醒了。
陆笙还抬头嘬了顾星灼一下，看他紧盯着自己，就嘿嘿笑：“真好。”
顾星灼看他笑了，也是慢慢放松：“是啊，真好。”
结果下一秒陆笙哼唧说：“这梦要是不醒就好了……”
顾星灼：“……”
倒也不必觉得那么不现实！
顾星灼就捏着他下巴开始亲，把陆笙舌头亲得都疼了，才在他挣扎下放开：“还觉得是做梦吗？”
陆笙捂着嘴，感觉到舌头痛痛的，震惊于竟然不是在做梦！
他张张嘴，想说点什么，但最后只能乱叫着抱紧顾星灼。
靠！做梦都不敢这么梦！怎么一下全都梦想成真了！
那他这阵子不是白担心了！
陆笙要笑死了，不知道怎么才能将这份过度的喜悦排解，只能抱着顾星灼乱叫了一通。
顾星灼都怕他嗓子叫坏了，赶紧给捂着。
陆笙被捂着嘴，但笑意还是从漂亮的眼睛里泄露出来，天晴了雨停了笙歌老师觉得自己又行了！
他把顾星灼手拿开，语气很梦幻：“哇……我都想好万一跟你分手该怎么办了！结果你跟我说乔阿姨很支持！”
顾星灼：“嗯？”
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