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这座山好高啊！”虞朝朝兴奋地大喊，“快看快看，底下那片枫林好漂亮！”

“你坐好，别乱晃！”余沐梵攥着时临易的胳膊，生怕自己摔下去没有个垫背的。

时临易：……无所谓，我会溺爱。

黄金周后面几天，余沐梵还是来爬山了。

起因是他跟时临易的父母见面之后，谈得相当愉快，甚至可以用‘相见恨晚’来形容。

双方父母见面第一天，短短几个小时，就谈妥了时临易和余沐梵的婚事。

普通豪门家庭那些利益博弈，‘你同意我不同意’‘拿着五百万离开我儿子’的狗血戏码，在他们身上并不存在。

考虑到余沐梵还在读书，没有到可以领证的年纪。

而且，在校期间结婚，恐怕会影响学业。

因此，两边家长达成共识，打算先让他们订婚，正式婚期等到毕业以后，再择吉日。

毕业还有两年半，余沐梵并不着急。

搞清楚‘那件事’之后，他的结婚意愿，没有那么迫切了。

时临易还没求婚呢，自己随随便便让他过门，岂不是很没有面子？

按照余沐梵的作精性格，求婚也是重中之重，才不能轻易放过男朋友。

接下来几天，好多年没回国的时盛和秦兰馨，在家里坐不住，打算到处转转。

湛容闲来无事，主动提出给他们当地陪。

虞赴远工作不忙，也会跟着，陪陪妻子和亲家。虞朝朝当然更不用说，哪有热闹往哪里钻。

往往发展到最后，就变成两个家庭共同出游。

如今正值秋天，最是爬山的最佳时机。

时家父母提议爬山，湛容也要跟着。

“容容，你身子还没有完全康复，能行吗？”虞赴远担忧地问。

“爸爸，你就放心吧！”湛容还没说话，虞朝朝大咧咧问，“难道你不知道有一种东西，叫做登山缆车？”

于是，虞赴远带着秦兰馨和时盛，一大早就从山脚往上爬。

湛容和自家儿女慢悠悠吃过早饭，直接坐上缆车。

缆车会把他们送到距离山顶很近的地方，再爬几十层台阶，就能会当凌绝顶。

时临易身强力壮，原本应该是地面部队。

可余沐梵瞧见缆车，有些害怕，非拉他过来陪自己。

“哥，你不仅恐水还恐高啊？”虞朝朝撇撇嘴，小声嫌弃，“好弱，还是我比较厉害。”

虞朝朝挺起胸膛，骄傲尽显！

“他不恐高。”时临易抱着余沐梵，四平八稳解释，“只是有些晕机。”

“呃……”湛容欲言又止。

虽说缆车行驶的轨迹很高，但无论速度还是长度，跟飞机比都差得远。

时临易为了给男朋友开脱，不惜把这两个混为一谈。

肯定因为恋爱脑已经发展到晚期，没救了。

缆车终点在一处平整的空地。

余沐梵跳下来，瞧了眼山顶，发现比想象中远。

考虑到缆车建造的难度，这样已经是最佳攀登路线，然而——

“给。”时临易太清楚男朋友的性格，递过去一根准备好的登山杖，“慢慢走，走不动的话……”

话还没说完，在他后面下缆车的两个小孩，手拉手跑过余沐梵。

“妈妈！我们冲向山顶吧！”两个小孩打扮一模一样，应该是双生子，特别活泼。

“跑慢点！”他们妈妈追在后面喊，“山顶那么高，你们两个可以吗？”

“当然啦，我们已经六岁了，又不是三岁小孩！”小孩说着，蹦蹦跳跳冲上台阶。

虞朝朝见状，也跑过来拉住余沐梵，转过去向湛容喊，“妈妈，我们冲向山顶吧！”

湛容笑弯了眼，瞧了眼余沐梵，打趣道，“好啊，你们也不是三岁小孩了，妈妈相信你们。”

“哎，我可没说……”余沐梵正打算抗议，就被虞朝朝带着，踏上面前的台阶。

虽然台阶很多，但这面是缓坡，爬上去并不太费劲。

余沐梵艰难的爬上山顶，看到山顶的大石碑，刻在所在位置的海拔。

“区区三千多米，拿下。”

“你真敢说呢，刚才是谁爬不上来，还找男朋友撒娇？”虞朝朝怼了两句，赶在余沐梵动手打人之前，躲到湛容背后。

余沐梵气得瞪了他一眼，拄着登山杖继续喘气。

时临易从后面过来，拍拍余沐梵的后背，“还好吗？”

“还好啦。”余沐梵瞧瞧围着石头跑来跑去的两个孩子，总不能表现得比他们还弱。

很丢人。

余沐梵牵着时临易的手，试探性往下面看，看到一片巍峨的山岩，跨过栏杆就是万丈深渊。

这是余沐梵第一次登上山顶，好奇地打量四周，“我看过摄影师拍的照片，山顶有很多云，好像飞升了一样，这里怎么没有？”

“那种景象，要在特定的季节爬特定的山，下次我带你去。”

余沐梵皱了下眉，纠结几秒，“缆车直达吗？”

时临易揉揉他头发，纵容自家小废物，“我背你。”

“不用啦。”余沐梵回过头，笑颜粲然，“其实啊，我的体力也没有那么废。慢慢走的话，还是可以爬上来的。”

时临易眼底浮现一丝意外。

我家小废物，居然如此支棱了？

然后，就听余沐梵碎碎念，“这么高的山，万一你没背好把我摔下去，我肯定会毁容的。”

时临易：……你究竟有多么不信任我？

而且，比起毁容，还有更重要的需要担心吧？

“哥！临易哥！妈妈喊你们过来拍照~”

“来啦~”余沐梵应了声，顺势牵起时临易的手，“快走吧。”

几个人在山顶拍了纪念照，又休息好一会儿，另外三个人才爬上山顶。

之前最期待爬山的秦兰馨，气喘吁吁的摆摆手，“我以后，再也不随便爬山了。咱们国内的山，可比国外的山高太多了。”

[已老实，求放过.jpg]

“你说什么呢？这个高度在国内，只能算第二梯队。”余沐梵恶劣地说，“珠穆朗玛峰了解一下。”

秦兰馨：笑不出来。

八千多米在平地都难走，更何况爬山了！

俗话说，上山容易下山难。

所以下山的路程，大家齐刷刷坐了缆车。

结果爬了一趟山，回到地面，居然还没有到晚饭点。

虞朝朝激动地问，“接下来有什么安排吗？我还没玩够呢！”

“不要有安排了。”余沐梵拄着唯一一根登山杖，摆烂地说，“爬那么高，我累了。”

“你？”虞赴远震惊地看向儿子。

这小子明明全程坐缆车，怎么看起来，比自己这个年近半百的老头子还疲惫。

就连久卧病榻的湛容，看起来都比他精力旺盛。

“暮暮，你应该增加运动量了。”

时临易接过话，“我会监督他的。”

“你怎么监督？我唯一能接受的运动，只有在家里的床上……”余沐梵话还没说完，嘴就被捂住了。

时临易平生第一次如此尴尬，带着口无遮拦的男朋友，匆匆跟四位长辈告别。

“你放开我。”余沐梵瞪了他一眼，拍开他的手，“我本来想说，我能接受的运动只有睡觉，你想什么了？难道睡觉不算运动吗？”

时临易没有回答，移开视线，清了清嗓子。

“时临易，你这是被我带坏了吗？”余沐梵凑过来，饶有兴致地观察他，轻慢地吐槽，“呵呵，满脑子黄色废料。”

时临易没想到，有一天，自己居然会被余沐梵这样说。

偏偏他也没办法反驳，伸手过去牵起男朋友，翻过那个话题。

“回家吧，你不是累了吗？”

“时间还早，真的要回家吗？”余沐梵犹豫。

今天是假期最后一天，明天时临易回公司，自己回学校，见面时间肯定又会变少。

余沐梵握住男朋友的手，思考还有什么不需要消耗体力的情侣约会。

恰此时，他跟时临易的手机，几乎同时响起。

“谁啊？这种时候打扰我。”余沐梵拿出手机，随意扫了眼，目光一凛。

许凡终于不堪折磨，愿意松口了。

条件是：他必须当面跟余沐梵说。

啧，真麻烦。

余沐梵张了张嘴，正打算告诉时临易，发现时临易表情同样深沉。

“沐沐。”

时临易叫住他，沉声说，“南行安那边交代，许凡住进他家里的时候，抱着一个上了锁的箱子。”

“箱子？”余沐梵皱眉。

据他所知，当时的许凡，要多落魄有多落魄，像样的行李没几件。

为了不被家里牵连，许凡甚至把布偶猫留在许家，为什么要死守着那个箱子？

答案显而易见。

那个箱子里，一定藏着他死也不愿意被别人知道的秘密。

“箱子在哪里呢？”

“事发之后，有人报警，箱子被当做证物带走了。”

“那怎么办？”余沐梵有些发愁。

“别担心。”时临易安抚他，“负责本案的人，曾经跟我在一个连队，我请他帮忙。虽然不能带走证物，但是可以拿给我们看。”

“咦——”余沐梵拖长调子，“你变了，你开始走人情关系了。”

按照时临易以前的作风，大概率会通过其它途径，通过钞能力或者施压得到接近证物的机会。

大概是受到余沐梵的影响，他不仅跟父母关系逐渐修复，也更愿意使用‘人情’这张牌。

说到底，人生在世，谁也不是一座孤岛，必然会跟这个世界产生联系。

多个朋友，也算多一份羁绊。

时临易那位战友确实仗义，即使好些年不联系，听了时临易来意，二话没说把他带到存放证物的地方。

“其实，按照规定，案子还没结，证物不能给不相干的人看。但是吧，我们检查证物之后，发现你男朋友也是本案的相关人员。”说话间，他打开柜子，从里面拿出南行安所说的那个箱子。

箱子包裹着大塑料袋，里面的血迹还保持当时的样子。

警察带上手套，又递给余沐梵一双，这才小心翼翼拆开袋子。

里面的木箱破破烂烂，箱子上的锁都锈住了。

“这把钥匙，是我们根据锁的形状后来配的。真正的钥匙找了好久也没找到。”说话间，他打开生锈的锁，缓缓掀开箱子。

映入眼帘的，首先是充满恨意的‘余沐梵’三个字，刻得很深。

难怪负责此案的警察说，余沐梵也算是相关人员。

只是他们没有查到余沐梵跟案件本身的联系，所以没有打扰他。

“这个箱子刚拿回来，我们就送到鉴定科化验。上面只有许凡的指纹，应该没被别人碰过。箱子上面的血是飞溅的，推测与本案无关。”

“至于箱子里面……你自己看吧。”他皱了下眉，示意余沐梵亲自查看。

“扎我小人啊。”余沐梵瞧了眼，就看到写了自己名字的小人，被扎了几百根针。

除此之外，还有不知道哪来的一撮头发，用血红的线绑着。

整个箱子，散发出诡异又浓烈的不祥气息。

余沐梵忽略那些，看到底下压着一个很厚的本子。

“这是什么？”

“应该是许凡的日记本，但是……”警察为难地说，“内容有些奇怪，感觉不像是正常的日记，我们怀疑许凡可能有分裂症。”

“我可以看看吗？”征得同意之后，余沐梵拿出那本‘日记’，翻开第一页。

时临易也凑过来，贴在余沐梵身边，一起看上面的字迹。

日记第一行，是一段类似自我介绍的文字：

‘我叫许凡，今年19岁。是全国TOP1学府A大的学生。因为我家境优渥，成绩好，待人和善，周围的同学都很喜欢我……’

警察小哥说，“说实话，类似的证物我们见过不止一次，第一次看到这么写的。而且，我们走访之后，发现他写的也不符合事实啊。”

余沐梵没说话，很快翻到下一页，然后第二页、第三页……

才翻了五页，他合起那本日记，递给警察先生。

“谢谢你让我看。”

“你这就看完了？”警察诧异。余沐梵这阅读速度，一目十行都说少了。

“嗯，后面的内容，我都知道了。”

——许凡这本日记，赫然就是他看到的《娇养万人迷男友》原文。

虽然现在看来，许凡的描述与事实不符。

可余沐梵回到这个世界之前，剧情完全按照许凡的‘日记’进行。

事实已经很明显了。

许凡根本不是这本是的主角。

他用‘日记’取代原书，把自己塑造成主角。

难怪余沐梵看的时候，觉得哪哪都很奇怪。

难怪看到最后，会提示这本书崩坏程度95%。

余沐梵之前不理解95%这个数字，现在更不理解。

都崩坏成这样了，竟然还有5%没有崩坏吗？

在许凡塑造的世界里，究竟哪个部分一成不变？

这个问题，恐怕要去问本人了。

余沐梵虽然懒散，但是遇到重要的事，执行力超级强。

他没有丝毫迟疑，走出警局，立刻定了机票。

时临易不放心他一个人，安排好第二天的工作，也跟着男朋友同行。

黄金周结束，机场到处都是返航的人，目之所及一片熙熙攘攘。

经历几个小时的短途飞行，又乘坐前来接机的车一路颠簸。

窗外的风景从繁华到普通，再到荒芜。

又过了很久，车子终于停在一辆破破烂烂，秋天不挡风，冬天不遮雨的老式泥瓦房前面。

这个村子虽然偏僻，扶贫工作落实得相当到位，村里几乎都是新建的二层小屋。

只有这个泥瓦房，不知什么原因保留了下来。

泥瓦房只有一扇关不上的木板门，甚至不需要锁。

余沐梵踹开门，闻到浓浓的腐臭味，阴暗的房子里到处是垃圾。

要不是为了搞清楚真相，有洁癖的小作精，一辈子都不会踏进这种鬼地方。

“余沐梵。”

许凡躺在屋里，一张用木板拼接的破木床上。

他恢复的很不好，还没恢复行动能力就被迫出院。

出院之后，新的‘家人’万分不待见他。

以前，余沐梵呆在余家，至少还能帮忙扫个地、端个碗。

许凡半点用处都派不上，还多一张嘴吃饭。

‘家人’嫌他累赘，连门都不让进，下雨天还把猪赶到许凡这边避雨。

有一次，因为猪没喂饱，还咬伤了失去行动能力的许凡。

没几个月，许凡就被折腾的人不人鬼不鬼，完全看不出本来的光鲜亮丽。

“你果然来了，就那么想知道真相吗？”许凡喑哑地问

由于屋子光线昏暗，余沐梵看不清他，只能看到黑黑一团。

他也没兴趣观察许凡现在的样子，皱着眉说，“如果你只是把我骗过来，让我看看你现在有多惨，借此激发我的同情心。那我劝你，别白费力气了。”

余沐梵的同情和怜悯，丝毫不会施舍给他。

“我要你的同情有什么用？我想要的，是你的人生。”许凡挣扎着坐起来，颓然地笑出声。

“我拼了命的努力，费尽心机往上爬，却还是赶不上你的起点，你知道我有多绝望吗？”

“这一切，就只是因为你是主角，我是配角吗？”

配角？

果然如此。

余沐梵皱眉，不动声色听他继续说。

许凡的嫉妒，从虞暮暮出声那天开始滋生。

虞暮暮越完美，得到的宠爱越多，他的嫉妒就越强烈。

突然有一天，许凡萌生出一个大胆的想法：为什么我不能取代虞暮暮呢？

受尽宠爱、众星捧月那个人，为什么不可以是我呢？

他站在虞暮暮旁边，所有人都看着虞暮暮。

如果虞暮暮死去，他们会不会关注我？

许凡将自己的恨意，发泄到日记里。

隔天，他按照日记里的计划，把虞暮暮骗到海边。

虞暮暮真的死了。

许凡本以为，自己可以如愿。

然后，他发现自己的生命，也定格在一片虚入之中。

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许凡意识到，虞暮暮是这个世界的主角。

他去世，故事就会以bad ending收尾。

而自己作为配角的生命，也会定格在‘ending’之中。

于是，许凡擦了那句话，让虞暮暮不再是虞暮暮。

他给虞暮暮换了新的名字，让他拥有新的身份，远离自己的生活，本以为这样就可以万事大吉。

结果，由于整个世界的趋光性，主角还是回到了原本的剧情线。

如同宿命一半，他跟书里的另一个主角相爱，故事以圆满的happy ending收尾。

身为配角的许凡，再次定格在这个ending之中。

主角拥有美好的结局，谁还在乎炮灰配角的死活？

许凡意识到，如果要延续自己的人生，就不能达成任何一个‘ending’结局。

他想尽办法，让余沐梵偏离另一个主角，让余沐梵变得讨厌、惹人嫌，不配得到任何人的喜欢。

无论他把余沐梵变成什么样，另一个主角——时临易，依然会义无反顾的拉起他的手。

许凡决定改变思路，从余沐梵下手。

他让余沐梵爱上别人，在遇到时临易之前，感情就被别人占据。

一个不够，就再来一个。

只要余沐梵心有所属，时临易总该放弃吧？

并没有。

那个人，宁愿违背自己的原则，不顾世俗和道德的审判，也要排除万难跟余沐梵在一起。

一遍遍达成happy ending，一遍遍定格许凡的人生。

许凡当然想完全取代余沐梵，跟时临易达成HE。

他再怎么尝试，把自己塑造的如何完美而又白璧无瑕，却得不到另一位男主角的注意。

现在的版本，是许凡不知道第多少次尝试。

他改掉了所有的剧情和故事线，让全世界围着自己转，所有人都喜欢自己。

至于余沐梵？

他变成一个卑劣、丑陋、无耻的配角，被自己狠狠踩在脚下。

接下来，只要余沐梵跟时临易永久分开，自己就能享受美好的一生。

“为什么？”

许凡已经疯了，又哭又笑，失神的喃喃。

“为什么，你不受我控制了？！”

“为什么啊！”

余沐梵知道为什么，却懒得回答他。

他定定站在破败不堪的房间里，逆着光，目光涣散，找不到合适的落点。

来这里之前，余沐梵原本打算，从许凡嘴里撬出真相，再以胜利者的姿态狠狠怼回去。

必须用最嚣张的表情，好像那个MVP结算画面。

而现在，他什么表情都没有，什么话都说不出。

余沐梵就那样平静地转过身，跨过门槛，扑向等在外面的时临易。

然后——

控制不住的浑身颤抖。

他知道那没有崩坏的5%是什么了。

不是无法撼动的气运，也不是不灭的主角光环。

而是，在命运无数次扭曲和更迭之后。

时临易独自达成了固定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