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机第一天秋高气爽，艳阳高照。剧组的人员看到这个天气都乐开了花，觉得这是个预示着拍摄会一切顺利的好征兆。
虽然这天气很适合拍摄，但顾某人与这好天气并无缘分——他在第一天并没有戏份要拍。
但鉴于开机大典已经占用了几乎一整个上午，顾盼索性留在片场，坐在陈春生的旁边看了会儿拍摄画面，一直待到中午饭点才从片场离开。
期间沈明飞来也看过几次拍摄画面，看的时候不小心撞到顾盼几次，撞完便带着歉意冲他笑笑。顾盼走神得厉害所以回复得并不认真，“嗯”了两声就过了，倒显得像在斤斤计较。
“你也主动点和他交流，别那么凶。”顾盼要离开的时候陈春生说他，“他现在就十九岁的小孩，你带他融入剧组，多照顾些。”
“好的好的。但我哪有凶他？”顾盼哭笑不得地应了一句，然后抬头看向只花了半天就和片场所有人打得火热的沈总，“安心吧陈导，不需要我来，这儿没人不喜欢他。”
那毕竟是沈影帝。人到高位，再不善良的人面对他都会挤出一些善良来。
更何况沈明飞一张英俊的脸永远带笑，举手投足礼仪到位，言辞谦和友善，仿佛全天下都是他的朋友。
社交是他从小到大的必修课程。只要到了社交场里，哪怕十九岁的他也是游刃有余的。
顾盼太熟悉沈明飞了，熟悉到他自己都烦的地步。
“我先回了陈导。”
顾盼搭了搭陈春生的肩，沉默地离开片场回了酒店。
酒店房间里苏卓刚放下打印出来的排班表，这会儿正站在那里对着表格，把日程一个个写进自己的备忘录里。
“哥你回来啦。”
顾盼带上门，站在苏卓旁边：“嗯，我明天早上第一场啊？”
“对，”苏卓在他旁边探头探脑，“而且是和沈总。”
按排班表看，顾盼的戏在明天早上第一场，是他和沈明飞的对手戏，拍的是刘存远和李志二人在产生分歧前的戏份。
“哥，”苏卓看看顾盼冷静的脸，忍不住关心了一句，“没问题吧？”
“别瞎操心。”顾盼拍拍自己弟弟的肩膀，“我没问题。”
明后天的戏都很日常，主要是显示一下刘李二人曾经关系密切配合默契，对顾盼而言没有任何难度。
但就是有点魔幻。
和前男友演哥俩好，怎么想怎么魔幻。
顾盼在心里默默感慨人生，感慨到一半，他的微信电话突然响了起来。等他看清来电人后赶紧忙不迭地按下了接听键。
电话那头的顾明月女士声量极大，震得顾盼耳朵都麻了。
“你和那个沈明飞复合了？”
“没有，妈。”顾盼无奈地说，“你看到微博了？”
“嗯，看到你俩的开机图了。我还以为我眼花了。”
“这事有点复杂，但总的来说，我们就是合作而已，”顾盼解释道，“他前阵子失忆了，不认得我了。”
顾明月听完之后冷静下来：“失忆？这么狗血的事情，真的假的？”
“真的。你还不知道我，我肯定是看到医院的诊断报告才会信的人。”顾盼补上一句，“哦对了妈，这事儿不能外传。”
“明白。你还不放心我啊？”
顾盼笑了笑：“你最近不忙吗？怎么有空找我？”
“忙得脚不沾地，刚送了一个得力助手去独立，现在孤立无援。”顾明月抱怨了两句，但随即话锋一转，“但来关心我的宝贝儿子总是有空的。”
顾盼的亲妈顾明月女士，是知名大律所的高级合伙人，其人美丽洒脱，业务能力极强，性格非常锋利。
顾盼是顾明月一个人带大的。顾盼的父亲当年脚踩三只船出轨，一边说顾明月太强势让他没尊严，一边又花着顾明月挣来的钱，极不要脸，最后东窗事发被忍无可忍的顾律在法庭上打了个净身出户。从那以后小顾就变成了顾女士的“私人财产”。
顾盼漂亮的脸蛋和过硬的性格都是遗传自他这位伟大的母亲。
“你这边工作还顺利吗？”顾明月关心道。
“挺好的。这项目不错。”
“那你呢？”
顾盼笑笑：“我什么啊？”
“你还好吗？我的意思是，沈明飞失忆不认得你了，”顾明月问完顿了顿，她想了许久措辞，最后放弃拐弯抹角，选择直接问了，“会难过吗？”
难过吗？
顾盼靠在桌子上，一只搭在桌沿上的手紧了紧。
“其实还好。”顾盼回答得并不轻松，“没有到难过这么夸张吧，但也不是一点感觉也没有，就只是还好。”
顾明月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用确认般的语气对顾盼说：“小盼，你还喜欢沈明飞吗？”
顾盼叹了口气，他没否认，但也没承认。
“我不知道。”顾盼说，“妈，都这么多年了，我对他，要说喜欢的话，可能用遗憾来形容还更好一点吧。”
“看得这么开啊。”
“看得开会过得好一些。”
顾明月显然对这种说话持保留意见：“嗯，你最好是吧。”
“……妈，你是我亲妈。”
“我本来是以为你们复合了才打电话来，想和你聊几句的。既然不是的话，我就不多说了。总之，”顾明月总结陈词，“妈妈希望你快乐。不论你打算怎么处理你们两个的事，都不要再为他伤心了。”
“知道了，妈。”
“那我挂了啊，我去开会了。”
“好。”
顾盼挂掉电话，转头就看到苏卓在旁边盯着他看，手上记备忘录的手也停下来了，眼睛里闪烁着一些真诚和关怀的目光。
“怎么了？”
“没。”苏卓低下头，犹豫了会儿又把头抬了起，“大姑打来的吗？”
“对，你大姑以为我复合了。”顾盼把手机熄屏放在桌上，看着苏卓快憋出内伤的样子，对他无奈地说，“想问什么快问。”
“那还有可能吗？”苏卓语速飞快地问，“就是哥你和沈总，还有可能复合吗？或者有可能和沈总重新开始吗？”
苏卓这问题憋了好几天了，从陪着顾盼入组的第一天起就一直梗在喉咙里。
顾盼看看苏卓好奇的眼神，没直接回答这个问题，只是撇过头说了另一桩事：“小苏，我跟你提过这事吗——沈明飞之前是直男。”
“嗯……嗯？”苏卓震惊。
“他从小到大喜欢的都是女孩。当初他在《风少》之后答应跟我在一起，除了是因为营业期入戏太深让他有点认知混乱以外，更多是因为他充满冒险精神的人生尝试。”顾盼说，“如果我没有和他表白，没有向他提出过在一起这个选项，他应该永远都不会想到要和一个男人谈恋爱试试。
“而我现在不会提了。所以，我们不可能会重新开始的。”
*
顾盼会喜欢上沈明飞，用他自己的话来说完全就是——无可避免。
他第一次见到沈明飞是在大二，那天大一新生报道，他被室友推搡着去见学弟学妹里的大明星们。
表演科班学校每一届都有不少年少成名的大明星入学。顾盼那天趴在教学楼三层的栏杆上，看着楼下无数的俊男美女，一眼就望到了沈明飞。也只望到了沈明飞。
那种感觉很奇怪。
因为顾盼不是没有在电视里看到过这位从小演到大的童星，但是亲眼见到的那刻，他才体会到沈明飞的脸在他眼里居然帅得那么有冲击力。
他完全没料到，长开的沈明飞恰好很精准地长在了他的审美点上——沈明飞的长相完全是他的天菜。
所以当《风之少年》他俩炒cp的营业任务下来的时候，他立刻就警铃大作。
因为人要想爱上自己的天菜简直太容易了。
为了不让自己酿成大祸，顾盼在入组前就无数次警告自己，沈明飞只是一个同情心泛滥的烂好人，连自己室友的拙劣谎言都看不穿的愚蠢直男，仅可远观欣赏皮囊，不可盲目接近结交。
但警告哪有用？这个营业任务一下，他甚至连远观的机会都没有。沈明飞这张帅脸开始整日整夜地晃在他眼前，关心的话和暧昧的话劈头盖脸地降临到他身上。沈明飞演技那么好，顾盼甚至连哪些是真哪些是假都分不清楚。
沈明飞和第一次拍电视剧的他对词，他能把心动归为雏鸟情节；沈明飞帮不熟悉综艺的他解围，他能把心动归为吊桥效应。
但他们上《风之少年》最后一个宣发节目的那天，顾盼飞机晚点，到化妆室的时候发现沈明飞早早给他点好了冷萃。
他的天菜举着他最爱的口味的咖啡，像只大型犬似的盯着他和他邀功。
这时候还是心动的话，能归为什么呢？
顾盼接过冷萃，在营业期的最后一天认栽了。
当晚他们在同一家酒店下榻，他犹豫再三，最终敲开了沈明飞的房间门。
沈明飞那时刚洗完澡，正打算要吹头发，于是打开门让顾盼进来坐会儿。
“不用，我说几句就走。”
顾盼靠在洗手间门框上，样子看起来不太自然。
为了能听清楚顾盼说话，沈明飞干脆把吹风机放下，拿了条毛巾开始擦头发。
“怎么了？”
“咖啡，”顾盼顿了好一会儿才开口往下说，“谢谢你的咖啡。还有，最近跑节目也谢谢你的关照。辛苦了这段时间。”
“干嘛啊，”沈明飞被顾盼的一出搞懵了，连擦头发的手都停了，“怎么突然说这些话？”
他和顾盼一向有事说事热衷拌嘴，这种煽情的话从来没从他们嘴里出来过。
顾盼紧张地攥紧了手，又松开。他真的很犹豫，但他平时根本不是犹豫不决的人。
“不知道。”顾盼故作轻松地耸耸肩，然后说道，“就找你说说话排解一下吧。突然想到接下来不在一起活动了，感觉有点空虚。”
沈明飞看看他，然后微微低下头，又继续了手上擦头发的动作，有些闷闷地说：“我其实也有点。”
顾盼听完这句话后有些发怔，然后垂下眼帘。
“沈明飞。”他小声叫道。
“嗯？”
“我其实挺喜欢你的，要不我们真的谈恋爱试试？”
“……啊？”
沈明飞这下是真的吓到了，他一双明目闪烁着惊异的光芒，头上的毛巾落到肩上，一只手还紧紧抓着毛巾的一端忘了放下。
“我开个玩笑。”顾盼看着他的眼睛笑了一会儿，但很快又不笑了。
他叹了口气，最后还是选了那条孤注一掷的路：“我没开玩笑。我就是想问问你想不想试试而已，左右明天营业期就结束了，你拒绝我了也不会影响到什么。”
其实顾盼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来找沈明飞说这个。他手上根本一点沈明飞也喜欢他的证据都没有，他的行为一点也不谨慎，就像在法庭上企图靠说理打赢诉讼的原告。愚蠢又冲动。
但他又知道这是他唯一开口的机会了。往后毕业、拍不同的戏、走不同的路，他和沈明飞可能自此山水不相逢了。
沈明飞听完他的话，还是维持着刚才的姿势没有动，只是睁着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顾盼。
他看到他面前的顾盼仿佛很镇定地站在那里，但事实上眼眶已经有些泛红，手也因为紧张隐隐有一些发抖。
过了很久之后，沈明飞开口了：
“那试试吧。”
顾盼被意料之外的答案吓得瞪大了眼睛。
“我刚刚想了一下那个画面，好像不讨厌。”
沈明飞说这话的时候，头发还湿漉漉的挂在额头上，像一只刚出浴的小狗。
“什么？”顾盼轻声疑惑，刚刚对话里完全没有一个字提到过画面，“什么画面？”
沈明飞往前走了一步，把顾盼抵在了门上。他低下头凑到顾盼唇边，轻轻吻了上去。
“这个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