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好慢慢地冷静下来,盯着他看了不过一会儿,就突然笑了,“是吗?只有朋友是假的吗?”
属于他的馥郁玫瑰香气在包间当中散开,和主人一样张牙舞爪、洋洋得意,“束之,你这样的人我见过很多,每一个都是这样大放厥词又不服气,实在是可笑。其实我也没有什么施虐欲,不至于非得让你家破人亡不可,如果你安分守己一些,或许我们会一直和平下去。
“要怪就怪你自己好了,怪你肖想了不该肖想的东西、接近了不该接近的人,。”
他说得很隐晦,但束之很快就联想得出了他说的人是谁——周庭光。
虽然过程和想象中的不尽相同,可也算是稀里糊涂地达成自己今日来此的目的,束之确实很好奇宋好为什么要这么做。
实际上他自己也知道和周庭光之间存在着一条天堑,可他才不要在宋好面前示弱,所以他不屑地嗤笑了一声。
而宋好还在为自己刚刚那段话做总结陈词,“束之,没人会喜欢你的。”
“谁不喜欢,你吗?”束之掐着宋好的后脖颈,拉近两人的距离。“你觉得我会在乎吗?”
宋好不甘示弱,梗着脖子看着他,“你可以不在乎,你只需要接受自己应有的惩罚。”
束之觉得他这话说得可笑,带着高高在上的傲慢和目空一切的蔑视,也暗含着束之低人一等的潜台词。
他几乎有些忍俊不禁。
“那我们就拭目以待好了,”束之放开了手,轻而缓地拍了拍掌心不存在的灰尘。“你们最好快点弄死我,否则我有的是耐心和时间和你们这样的人慢慢地耗。”
他慢慢站直身体拉开两人的距离,最后一次认真地将眼前的Omega上下打量一番。
在《施恩》剧组时有关于宋好的记忆重新翻涌上来,连带着那时他以为自己终于交到知心好友的欣喜和雀跃,也一起被他反刍了一遍,当初的他并没想到快乐是包裹在谎言和轻蔑中的幻觉。真是可笑。
“再见吧,宋好。”他长舒一口气,拿着自己的东西慢慢地往包间外走去。
但在出门的前一秒,宋好叫住了他,用一种或是戏谑或是讥讽的语气说:“作为曾经的朋友,我还是提醒你一句,我是对你说了假话,但你在意的人说的也未必都是真话。好自为之吧,灰姑娘,哈哈哈——”
束之没答话,也没回头,决绝地离开了这里。
被叫灰姑娘束之也不在意,被挑拨离间束之也不在意,哪怕他明天就再也不被容许出入小区、哪怕周庭光明日真的就要和别人订婚、哪怕他们明天就要彻底分开,他也不会有多么难过。
因为他本来就不以一生作为单位去衡量生命,因为他只活片刻就够了。
束之本来就是这样,在薄若蝉翼岌岌可危的人生里,恨得浅薄爱得也浅薄。-
在整件事情中他最忐忑、也最害怕对不起的人是洪间,因此在结束和并宋好不愉快的会面后,束之立刻就去见了他。
他没想过做什么隐瞒,将除了与周庭光关系那一段之外的所有都告诉了洪间。一边说,一边不安地等待着结果。
如果洪间要怪他、斥责他,那也没有什么关系,这是他的错,他会认也会积极地去弥补。
不过洪间的反应却比他预想中的要平静很多。
“我说怎么那么小的一个地方卧虎藏龙呢,原来是金龙搁浅。”洪间嘴里叼着吸管,将空的杯子被吸得哗哗响,是一副很无所谓的样子。“没关系啊,你不用跟我道歉,这不是免费的热度给我做宣传吗?而且我的电影也不上院线卖票房,管他们路人观感怎么样呢。”
束之嘴里的吸管被咬得不成样子,听到回答,他大概恍惚了两三秒。“这样吗?你不怪我吗?”
“我怪你做什么?”洪间丢下杯子,打了一个长长的嗝。“小之啊,我发现你这个人就是太有礼貌了,这样会活得很累的。”
实际上束之想要反驳这句话,因为他不是什么很得体的人,做过很多突破道德底线匪夷所思的事情,会道歉也仅仅是因为他们是他亲近的人,而束之天然地担忧着给亲近的人带去难以解决的麻烦——他怕自己成为麻烦当中的一部分,更怕被自己在乎的人给厌恶。
可他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但不管洪间在意不在意,网络上的舆论还是得处理,或许是这次是因为束之积极配合,新一轮的流言很快就得到了有效的控制和引导,缺也没有完全被压下去。
按照李施曼的计划,她想要在束之拿奖后再快速有力地做澄清,让此次的流量和热度达到最大收益。
字里行间仿佛有多信任束之,信任他一定能够力压其他的竞争对手拿下那个荣誉。
虽然听的时候很不好意思,可其实束之也是期待着的、也是祈盼着的,毕竟这是他二十多年来离梦想最近的一步。-
新历2047年4月13日,最终颁奖典礼的前一夜,束之又陷入到了不可控的失眠中。
在床上翻来覆去实在睡不着,他索性起身下了床,在外面转着转着,最后不知道怎么的转到了周庭光所在的小区。
本来他是没有进去的打算的,不过保安亭的安保人员看见了他,非常熟络地和他打招呼又非常自然地把闸门打开,为了不让对方尴尬,束之只好走了进去。还担心自己像个流浪者一样在人家小区里到处闲逛会吓着住户,所以他只好再上了熟悉的楼层、去到了熟悉的门口。
午夜静得有些可怕,不知从何而来的凉意充盈着楼道,房门旁暗着的特殊小夜灯昭示着屋主已经入睡,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束之一个闲人。
他像往常一样走到过去靠着大门坐下,发了一会儿呆,还是没忍住自骂出声。“神经,这下真的像私生饭了。”
只希望周庭光某日偶然想起要看监控的时候,不会被他这个半夜出现的人影给吓到。
磨蹭了一会儿,最终良心压过失眠的迷茫,束之撑着身体站起来准备离开这里,可不过才刚刚走出去几步,身后的门就被打开了。
周庭光比平时更为沙哑的声音在他的身后响起,“你怎么来了?”
束之没想到高档小区的隔音效果竟然也这么差,连他在外面说的那么小声的话都能吵醒屋内熟睡的人。
“有些睡不着。”他说,然后慢慢回过身。“想着如果你也没睡着,那我们可以一起去散散步。”
周庭光穿着睡袍倚靠在门框上,或许是刚起床,系在腰间的带子有些松垮,头发也有些蓬散,淡淡的合欢香气从他微敞的领口向外蔓延,逐渐压过周围的凉意,给人以温暖、可亲之感,像是在做一场甜蜜的幻梦、美梦。
但实际衣着随意的周庭光并不会比衣着得体的周庭光更容易接近,后者生活在几公里外的现实世界,前者镌刻在每秒24帧的电影画格,束之曾经有幸短暂地拥抱过罕见的那一个,然而被拥抱的人不清醒,他也很糊涂。
或许是察觉到他在看,周庭光很轻地笑了下,声音在寂静空旷的夜晚楼道被放大无数倍,最后悉数钻入到束之的耳中,生出几乎无法忍耐的痒。
而后,周庭光当着他的面、在他的视线之中,慢慢地解开腰间乱成一团的系带,浴袍没了牵连又顺着肩颈往下滑了几分,覆盖着肌肉的胸膛展露在束之的眼前,屋内模糊的灯光在上面朦胧地洒了一层,勾勒出清晰的线条。
但这也只有短短几秒,很快周庭光便将睡袍整理好,慢条斯理地将散开系带重新打出一个工整的结。
在他重新抬头看过来之前,束之迅速收回了自己的视线,做出非常正直、无辜、洁纯的表情,不过脑袋已经是一片混乱。
“为什么会睡不着?”周庭光这个时候才开口,很难得没有像以前一样赶客。
束之垂下头,用鞋尖踢了踢光滑如镜的地面,“不管怎么样,还是有点紧张吧,毕竟是第一次。”期待总让人惶恐,对人对事都是这样。“不怕你说,其实我到现在也没有完整地看过一遍洪哥拍的电影,所以我总觉得我不是演了一部戏,而是度过了一段人生。
“人生的好坏交给别人去评价,虽然自己也没觉得有多么了不起,但还是希望结果不要太差。”
束之曾经学习到过一个专业术语——习得性无助。
偶尔他觉得可以用这个词来形容自己,失败过太多次后,在绝大多数的时候他已经不再相信人生有希望和转机,但其实潜意识里还是期待着能够成功一次,哪怕一次也好,好给他重新面对坎坷的勇气。
所以他嘴上不说,却还是希望这一次奖项能够得到惊喜。
听了他的话,周庭光也没做任何安慰与承诺,他只是低“嗯”了一声,仿佛和李施曼一般天然信任着束之,所以无需多言。
因此在这简单的一个音节里,束之就得到了很多的宽慰,焦躁的内心也逐渐平静下来。
不管结果怎么样,起码也是被肯定了的。
今晚最急切的需求得到了满足,束之也没有再打扰周庭光的意思,他准备告别回去的时候,周庭光却又突然开了口:“束之,为什么你的后颈上有道疤?”
束之一愣,不知道为什么话题突然转到了这里,也不知道这个问题该怎么回答。
他不说话,周庭光就继续追问:“因为你洗掉了标记?”
“对。”束之的心瞬间没入到另外一个深不见底的海域,他疲惫且机械地垂下自己的视线,“因为我洗掉了标记。”
“那个时候,我以为我们永远都不会再见了。”
【作者有话说】
审核老师你好,什么都没有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