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明盏看向没有五官的护士,开口问道:“去哪儿看?”
护士从护士站里走了出来,身体僵硬地引导盛明盏往前走,穿越过一群被打上马赛克的病人。
最终,护士停留在婴儿房前,伸手指着婴儿房内,出声道:“明星妈妈,你的孩子就在房间里,快去找找吧。自己生的孩子自己应该认识,你一个当妈妈的,千万不要找错了哦。”
婴儿房对外是一面透明的玻璃,站在外面的人可以清晰地看见婴儿房里的情况。
此刻,在灯光的照耀下,一排排的婴儿床上,都躺着一个漆黑坛子。
这是……婴儿?
盛明盏一时无言,推开门,迈步走进病房。每个婴儿床的床尾都贴上了信息。
他率先看向第一个婴儿床,上面写着:妈妈的好大儿。
盛明盏目光一扫邻近的婴儿床,上面分别写着:最听妈妈话的孩子、最爱妈妈的孩子、讨厌爸爸的孩子、拥有世界上最好妈妈的孩子、拥有世界上最坏爸爸的孩子。
每一排婴儿床上,躺着的不是婴儿,而是一个个漆黑的坛子,一般无二,看不出任何区别。
盛明盏看完所有漆黑坛子,站定在婴儿房门口。
就在这时候,婴儿房里接连起伏地响起孩子的哭声,一阵接连一阵,都是从婴儿床上的漆黑坛子里发出来的,犹如魔音贯耳,给人造成了严重的精神污染。
其中一个漆黑坛子喊:“妈妈,我是你的好大儿。”
另外一个漆黑坛子说:“不对,妈妈我才是,快来抱我。”
其他漆黑坛子纷纷发声:“是我是我,我爱吃糖,我最乖最听话了。”
半分钟后,所有漆黑坛子齐声说饿饿饿。鲜红的血从坛盖边缘溢出来,染红了原本洁白干净的床单。
鲜血汇聚起来,“滴滴答答”地流向地面。整间婴儿房都铺上了血红的颜色,流动而诡谲。
“停。”
盛明盏冷淡出声,手里摸出一颗糖:“我只有一颗糖,只喂给一个孩子吃。想吃糖的,就自己过来。倒计时一分钟,过时不候。”
盛明盏话音落下,整间婴儿房里的漆黑坛子瞬间就打了起来。
争吵声,碎裂声,哭喊声,接连不断。
“十,九,八……”
盛明盏掐着时间,倒数十秒:“三,二……”
在一分钟倒计时的最后一秒,婴儿房里的所有声音都消失殆尽。那些在半空中打得激烈的漆黑坛子也一同消失,地上流满的鲜血如同一个幻觉,地面变得干净又整洁。
婴儿房的角落里,立着唯一的漆黑坛子。
鬼孩子委屈巴巴地喊道:“妈妈。”
与此同时,漆黑坛子一蹦一蹦地跳到盛明盏面前,鬼孩子继续道:“妈妈,你虽然冷漠,但是还是爱你。”
盛明盏将手里的那颗糖放在漆黑坛子的坛盖上。紧接着,漆黑坛子的坛盖长嘴,将糖给“吧唧吧唧”吞了下去。
盛明盏道:“吃饭别吧唧嘴,习惯不好。”
漆黑坛子立马停止了声音。吃下糖果后,鬼孩子小声地“嗷呜”一声:“妈妈给的糖最好吃。”
下一秒,鬼孩子又补充说:“爸爸给的糖最难吃。”
盛明盏转身朝婴儿房外走去。
漆黑坛子留在原地,鬼孩子问:“妈妈不抱我吗?”
盛明盏对着一个漆黑坛子睁眼说瞎话:“有手有脚,自己走。”
“对哦。”鬼孩子恍然大悟,“我得独立自主,不能给妈妈添麻烦。”
于是,妇产科这一层的走廊上,盛明盏走在前面,在他身后跟着个漆黑坛子,一蹦一跳,发出“砰砰砰”的响声,从感官上看起来甚至比那些无脸人还要诡异些许。
盛明盏走回护士站,对着没有五官的护士询问:“请问整形科怎么走?”
护士顶着一张马赛克脸,开口道:“明星妈妈,你要出院了吗?”
“虽然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美丽是每个人都会追求的,但是我们这边还是建议你,刚刚结束生产,不要立马就去做整形手术哦。这样的话,对身体消耗太大了,后续很难再怀孕生小孩的。”
建议只是建议,患者听不听,就是他们自己的事。护士给出建议后,给盛明盏开一张出院证明,然后指明去整形科的位置。
护士提醒道:“十点之后,整形科医生就不会再对外放号了,要去的话,还是得加快时间。不然,错过时间,就得等下周了。”
护士站里的电子钟显示现在的时间是九点三十五分,距离十点还有二十五分钟。
看来是给了时间限制的,不能不去。
盛明盏先去了一趟洗手间。
洗手间的镜子看起来有些奇怪,照得人有些面目扭曲。
盛明盏伸手摸了下镜面,指腹传来的感觉有些湿哒哒的阴冷。
盛明盏若有所思。
这感觉有些熟悉,看来小熊木偶也在这个医院里。整个医院的镜子都变成了小熊木偶的规则,只要找到真正的那面镜子,就能离开这个地方。
盛明盏洗完手,离开洗手间,乘坐电梯离开了妇产科的住院楼层。
刚才无脸护士告诉他,要去整形科,得先到就诊楼的一楼大厅挂整形科的号,然后再去六楼找整形医生。整形医生会根据患者的情况和需求,进行治疗。
住院楼和就诊楼之间有一条长长的走廊。
盛明盏走上走廊,刚走了两步,就倒了回去。他抱着手臂,盯着在地上蹦回来的漆黑坛子,思考两秒,出声道:“孩子冷了,得多穿几件厚衣服,免得着凉。”
盛明盏就近找了两套病号服,往漆黑坛子身上套去。在病号服与漆黑坛子的坛身之间,他还加了几层厚厚的隔音棉。
最后,盛明盏给漆黑坛子打上一个不易解开的结,免得衣服掉落。
鬼孩子温暖无比:“妈妈,我好暖和啊,就是穿得太厚,有点儿走不动路了。”
盛明盏敷衍道:“乖孩子,克服困难。”
加了几层隔音棉和两套病号服后,漆黑坛子一蹦一跳的时候,不会再发出清脆的响声,也不会再吵到盛明盏了。
盛明盏穿过长长的走廊,来到就诊楼一楼大厅。
大厅里,依旧是人来人往,就诊的人都是打着马赛克的无脸人,看得出这家医院的生意还挺好的。
盛明盏排了几分钟的队,才轮到自己挂号。
无脸护士望着他,问道:“挂什么号?”
盛明盏道:“整形科。”
无脸护士继续问:“哪个医生?墙上有医生的信息。”
在护士的身后,一整面全是打了马赛克的医生简介。只有一张脸,没有被打上马赛克。
盛明盏盯着医生的那张脸,看见下面的信息介绍,出声道:“那个擅长换脸的医生。”
挂完号后,盛明盏拿着挂号单,坐电梯来到六楼。
走出电梯后,盛明盏对鬼孩子道:“去找爸爸。”
“不找爸爸,不找爸爸。妈妈有我就够了。”
鬼孩子哭着喊着也不肯去找傅凭司,然后它被盛明盏给打了一巴掌,停止了哭泣。
消失的爸爸,恋爱脑的妈妈,破碎的它。
鬼孩子哭着蹦走。
盛明盏打量着这一层楼的构造与环境,迈步走向排号区,将手中的挂号单递给新的无脸护士。
无脸护士做好分诊登记,出声道:“好的,这边请你稍等一下,前面还有几位病……”
无脸护士的话还未说完,就顿了下。护士很快改口说:“请明星患者立刻就诊,医生刚才说你有专属就诊通道,是特殊待遇,可以不用排队,提前就诊。”
盛明盏闻言,瞥了一眼走廊尽头的那间办公室,心想什么专属就诊通道,是专属送命通道吧?
一分钟后,盛明盏抬手敲了下办公室的门。
办公室里传来医生的声音:“请进。”
盛明盏推门而入。那一瞬间,他莫名感知到了什么,像是进入了一个阴冷的环境之中。
医生就坐在办公桌的对面,正面对着电脑打字。听见推门的声音,医生将目光从电脑上移开,转而看向盛明盏,明知故问:“是明星吧?请坐。”
盛明盏坐在就诊位上。
医生挂着和善的笑容:“你的保镖不在?”
盛明盏冷淡地看了这人一眼,冰透蓝的眼眸漂亮又神秘。
“看来的确是不在,可惜了。”医生叹了一声,“说说你的需求吧。”
他从旁边的位置上,端过来一盘“零食”,解释说:“为了就诊愉快,医生通常会给患者准备舒适的就诊环境。这里有零食,明星你要吃吗?”
盛明盏目光一扫。
盘子里,有脆眼珠,嘴巴切片,卤肠子,泡脚爪子等等,看起来都是一些很常见的东西。
医生目光紧迫:“你不吃吗?”
“不了。”盛明盏慢条斯理地出声道,“我是明星,得维持身材,不能吃这些高盐高油的零食。”
明星为了上镜,的确该戒高油高盐的东西。
医生又倒了一杯水过来,递给盛明盏:“那就喝没有糖分的白开水吧。”
一次性纸杯里,水面上飘浮着血沫。
医生管这叫白、开、水。
盛明盏没去接杯子,伸手捂住自己的嘴,小声道:“抱歉,医生。”
他垂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神情矫揉造作地说:“我才生完孩子,身体营养亏空,不适合喝白开水,只适合喝奶。我老公让我补充营养。”
医生等了两秒,没等到明星被规则制裁,发觉这里的规则竟然认同了明星的说法。
他面容扭曲了下,忍不住在心里大吼有病吧。
一个大男人能生孩子?
男人怎么生孩子?
这符合常理吗?
医生把一次性纸杯放在旁边,神色恢复如常,开口问:“说说你的需求。”
盛明盏道:“我对我的脸很满意,哪哪儿都完美。”
医生点头道:“嗯?为什么啊?这么完美的一张脸,你还想整容?”
盛明盏道:“我知道有人嫉妒我的容貌,可是我的容貌是天生自带的,是父母给我的。嫉妒的那些人,就让他们重新投胎吧。”
医生已读乱回:“真可怜啊,那些嫉妒的人给你泼脏水。他们说你有金主?金主还是一百多岁的老头子?”
盛明盏道:“我有一个英俊帅气的老公,他哪哪儿都好,最好的就是只爱我一个人。这样的人生,我当然是满意至极的。”
医生道:“天啦,他们还造谣你夜会剧组其他明星,还说你参加群趴?你也太可怜了。”
盛明盏道:“我和我老公有了一个很可爱的孩子,它有些调皮,有时候可能会不听话,但是,孩子毕竟是我和我老公爱情的结晶,就算再顽皮再讨厌,还能怎么办呢?也只能接受了。我和老公是爱它的。”
医生道:“流言蜚语是澄清不完的,所以明星你就不要陷入自证的魔怔当中了。你还是想要整容吗?”
盛明盏道:“你问我孩子不听话怎么办?多半是欠揍,打一顿就好了呀。你问打孩子会不会影响影响我跟我老公的感情?怎么可能啊,我老公只爱我一个宝宝,永远不会去爱第二个宝宝的。”
医生面容几近扭曲:“既然你还是如此坚决地说自己要整容,那就准备准备,去手术室吧。”
办公室里经过一阵胡言乱语之后,医生终于结束了几乎快令他精神崩溃的对话。
他单是知道自己不正常,却不知道这个明星竟然比他还不正常。
男人生孩子这种鬼话都编得出来。
医生从办公桌前站起身来,从旁边拿起早就已经准备好的手术工具,转身对盛明盏道:“走吧,明星,手术快开始了。”
盛明盏抬眸看见办公室里挂的挂钟,刚好十点整。
他起身问道:“医生,这是你的最后一台手术吗?”
医生闻言,谨慎地没有回答明星这个问题,怕有什么规则陷阱。
他拿着手术工具,朝手术室走去。
这个规则空间,是按照医生给明星编造的故事来制定规则的。
盛明盏坐在位置,静待半分钟,才察觉到规则的波动侵袭而来,拉扯着他的身体,让他不自觉地想要跟随在医生身后,走向手术室。
盛明盏走到手术室门口,用目光打量着手术室里的环境。
空荡荡的空间里,莫名有些黑,只有医生所在的手术台前,自头顶落下一大片明亮的光。医生手里的手术刀泛起冰冷的寒光。
视线所及的更暗处,盛明盏隐约瞥见一点反射的镜光。
他被规则推着来到手术台前。
医生做好全身消毒,操作看起来有些不太规范。不过,规不规范,有什么关系呢?他又不是真的要当一名医生。
医生挥舞着手术刀,神情逐渐变得兴奋起来,眼底泛着手术刀的寒光,对盛明盏道:“明星,请躺在手术台上。”
盛明盏思考三秒,这次没等规则推着他往手术台滚,他主动地坐在手术台上。
医生问:“请问明星你是对哪个部位不太满意呢?”
盛明盏没有说话,桃花眼微抬,看向逐渐紧闭的手术室大门。
头顶的灯光照在他脸上,几近看不见任何瑕疵的皮肤,高挺的鼻梁,漂亮得像花瓣一样的唇。
尤其是……那双似璀璨星河的眼睛。
医生早在第一天看到这双眼睛的时候,就想把它给挖下来了。这双眼睛实在是太漂亮了,像冰蓝色的剔透宝石。
此刻,医生原本该按照自己编的故事,对明星说“既然这样,那我把你整张脸给剥下来好了”,但是在注视着明星眼睛的时候,他突然改了话。
“那就先从你的眼睛开始,挖掉这对儿宝石。”
盛明盏转眸,盯着神情逐渐癫狂的医生。
在他眼底,颜色更深些的瞳纹隐约流动着什么。
……
傅凭司察觉到规则波动席卷而来的时候,瞬间睁开了眼。
映入眼帘的,是医院冷冰冰的走廊。
走廊上一个人也没有,连医生和护士也没有。
傅凭司思考一秒,按照晚上自己加工改编的故事,试图上楼去整形科。
他来到医院一楼的大厅里,按下电梯,电梯却始终停留在一楼,像是有种规则在阻止电梯上升。
傅凭司试图寻找这家医院的安全楼梯,却发现这家医院好像只有电梯。关键是,电梯还不能够用。
不能去六楼整形科,看来是他晚上的第一个猜测出错了。两个故事的规则并没有重叠在一起。
找小熊木偶。
傅凭司冷静下来,去寻找藏在医院一楼大厅里的镜子。
大厅里的衣冠镜,不是。
洗手间里的镜子,不是。
傅凭司走在犹如迷宫般的医院走廊上,砸破一面又一面的镜子,却都不是离开的正确方法。
傅凭司重新回到大厅里,盯着医院门口思索。
他的目光落在医院门外的承重柱上。这家医院为了美观,将承重柱用反光的银色铁皮给包裹了一圈。
被铁皮包裹的承重柱前,映着他的身影。
傅凭司盯着自己的身影,突然发现呈现在铁皮上的身影清晰可见,跟其他铁皮映出来的扭曲身形完全不一样。
照镜子才会看得如此清楚。
傅凭司走近几步,目光落在打开的玻璃门上,垂手关上玻璃大门,然后一拳轰过去——
砸铁皮和承重柱根本不可能砸,镜子应该是易碎的。当承重柱上包裹的铁皮和玻璃大门重合在一起的时候,易碎且身形清晰。
这就是一面“镜子”!
“哗啦!”
玻璃破碎的声音响起,伴随着规则的侵袭,傅凭司身边的环境陡然一变。
楼层索引上,显示这里是二楼。
小熊木偶的声音隐隐约约响起在傅凭司耳边:“捉迷藏!捉迷藏!找到我!抓到我!别不理我!”
傅凭司沿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进二楼的洗手间里,一圈砸破面前的镜子。
身边的环境再度发生变化,他来到了医院三楼。小熊木偶的声音稍微清楚了些:“十分钟啦!捉迷藏!找到我!抓到我!别不理我!”
傅凭司跟随着小熊木偶的声音来到三楼护士站前,砸碎摆放在护士台上的一面圆镜子。
下一秒,他来到医院的四楼。
小熊木偶说:“十二分钟啦!捉迷藏!找到我!抓到我!别不理我!”
医院四楼的医生办公室里,傅凭司砸碎落地全身镜,顺利来到五楼。
小熊木偶的声音被他听得更加清楚:“十五分钟啦!捉迷藏!找到我!抓到我!别不理我!”
医院五楼的电梯门是一面明亮的镜子。
傅凭司随手砸碎,四周的环境一变。
他猛地抬眼,盯住医院六楼的索引指示牌。
泛着绿光的大字——整形科。
“二十二分钟啦!捉迷藏!找到我!抓到我!别不理我!”
傅凭司扫了一眼六楼的导航地图,转身朝手术室跑去。
沉重的手术室大门已经被关上,大门上方亮起红色的灯,显示着:手术中。
手术室大门在进行手术的状态之下,是只能从里面被打开的。
傅凭司抬起手来,以自己的力量硬生生掰开面前这道大门。他手臂上的青筋暴起,与手掌相连的大门被一寸一寸地吞噬,然后开始变形。
半扇大门轰然倒下,空荡荡的手术室里,冰冷的白灯照亮了站在手术台前的人和躺在手术台上的那道身影。
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回过头来,手里托着一张血淋淋的人皮,张嘴笑道:“你来迟了一步……”
“轰!”
傅凭司扣动手中的枪,医生的身体应声倒下,发出一声沉重的声响。
傅凭司浑身冰冷地走近,盯着医生手里那张血淋淋的人皮,脑子里失去所有想法,力量几近失控——
下一秒,傅凭司猛地盯住手术室角落里的那面镜子。
小熊木偶坐在镜子面前,镜子里的小熊木偶同样乖巧可爱,手脚俱全,黑色的眼珠透着诡异的光,对傅凭司道;“二十五分钟啦!捉迷藏!找到我!抓到我!别不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