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屯城是荒漠边的一座小城,不同于一般荒漠城镇的荒凉,这座城常年人来人往,非常的热闹。因为这里是一个人牲的买卖地,所有发配到边疆的犯人子女,都会被烙上牲字的标记,一车车地运过来,和牲畜们一起被贩卖。
一大早,从城门外赶来了一辆大车,车子里关着大概十五六个五六岁的孩子,他们都穿着破旧的衣服,头发蓬乱脸上也脏,挤在一起,睁大了眼睛望着木笼车子的外面,像一群饥饿的幼兽,一个个都瘦得皮包骨头。
“都下来!”赶车的一个中年大汉打开了笼子,将小孩子们赶了出来。孩子们被赶进了一个大棚子里,大汉往里面扔了好几个硬邦邦的饼子,道,“都吃饱点,今天谁要是能被卖出去,以后就有饭吃了。”
孩子们疯扑过去抢那些饼子,其中一个看起来最精壮个子也最大的孩子一把抢了两个,退出了人群,任那些孩子瓜分剩下的饼子。他咬着一张饼,走到了棚子的角落,那里坐着一个很瘦很瘦的小孩子,身量比起其他的孩子看起来都要小很多。其他的孩子喧闹异常,他却似乎一点都没看见,只是静静地坐在角落里,看着手里的一本破书。
“喂!”那精壮小孩走过去往他旁边一坐,递了另一个饼子给他,“木头,吃东西。”
少年接过了饼子,咬了一口,接着看书。
“你总看这本破书,有什么用啊?”精壮的孩子问他。
被叫做木头的小孩儿看了看他,道,“这本是医书,我爹爹留下来给我的。”
“能看懂么?”精壮小孩儿啃完了自己的饼子,揉了揉肚子,木头看了看他,将自己的饼子分成两半,给他一半。
“你呢?”小孩儿不满,“都瘦成这样了不多吃点?”
木头笑了笑,“我这些够了。”
说话间,就听外面有大汉喊,“都好了没?出来了!”
小孩们纷纷把剩下的食物都塞进了嘴里,站起来,木头拉了拉精壮小孩儿,压低声音问,“司徒,你想不想逃走?”
被叫做司徒的小孩儿一愣,小声说,“想啊,不过上次我跟你说要逃,你不是说不行么?”
“现在是不行。”木头小声道,“人贩子太多了,他们会打人的,但是如果被买走了,就不一样了。”
司徒歪着头看木头,“你有什么主意?”
木头压低声音说,“我们这些人里,你看上去最壮,他们买苦力,肯定会先买你。你记住,待会儿要是有人赶着大车来买,你不要跟他们走,就假装咳嗽有病,等到那些独身的,年纪比较大,看起来也不怎么有钱的人来买的时候,再跟他走。”
司徒想了想,问,“你是说,被他买走,然后从他那里逃走?”
木头点点头,道,“不过,你要记得带上我!”
“嗯!”司徒点头 ,伸手牵住他的手往外走,“我就说我们是兄弟,不能分开!”
木头点头,跟着他出去了。
果然,起先来买人的都是些大户人家,一车车地往回拉孩子,司徒装病,人家就不挑他了。直到将近傍晚了,才来了一个小老头子,他赶着一辆小驴车。此时集市里已经没有多少孩子了,那人晃晃悠悠,来到了司徒他们面前,伸手指了指司徒,问一旁的人贩子,“这个多少银子啊?”
人贩子道,“二十两银子。”
那老头皱皱眉头,“我买头牛也才十两银子。”
“这个你看看他多状啊,以后长大了还不比牛好用啊?”那老头又打量了司徒两眼,视线又落到了他身边的木头身上,他看了一会儿,问那人贩子,“我二十两买他,你把他旁边那个也附送给我!”
人贩子瞅了木头一眼,道,“行,这病秧子你想要都带走吧!”
很快,老头付了银两,让木头和司徒上了车,赶着小驴车,晃晃悠悠地回去了。
木头的预料一点都没错,那个老头自己独自住,在大屯城附近的一个小村庄里,有一个小伐木场,平时只有他一个人做活儿,卖些木器。
司徒和木头来后,老头让他们做的是伐木的工作,还有就是修理木家具。司徒伐木和搬木头,木头修理。老头除了偶尔喝醉了酒会打他们之外,平时人还可以,一天也能给他们吃个一两顿饭。
这一天,司徒搬着木头回来,虽然力气很大,但毕竟还是个不到七岁的孩子,一次只能搬一根木桩子,回来的时候,就看见木头坐在地上修理一个木架子,边修边咳嗽。
“喂,木头,你又病了呀?”司徒走上去,看了眼屋里,问,“老头儿呢?”
“好像喝多了睡着了。”木头回答。
“又喝酒了呀?”司徒皱皱眉头,接过木头手上的木架子,道,“你歇会儿吧,待会儿他要是再发酒疯打人,你就躲到我后面,知道不?”
木头点点头,司徒从怀里拿出了一些草给他,“你让我找的,对不对?”
木头接过草看了看,点头,“对的!”边说,边找来一盆子水,将草洗干净了塞进嘴里。
“这东西能吃呀?”司徒问。
“嗯。”木头点头,“治咳嗽的。”
“哦……”司徒又从口袋里掏了掏,递给木头两个小果子。
“梨?”木头吃了一惊。
司徒笑着说,“后面的那片林子里有,我刚刚吃了两个,可甜呢。
木头笑了笑,接过梨咬了一口,点头,“甜。”
“你怎么总把脸上弄那么脏啊?”司徒边说边拿盆子里的水泼木头,木头赶紧那袖子挡,大骂,“滚你的!”
“干什么呢!”两人正闹着,就听房间里头传来了一声怒吼,随后,大门打开,老头提着个酒坛子气势汹汹地走了出来。
司徒意识到老头可能又要发疯了,就将木头挡在了身后。
“去砍树!”老头对司徒吼,“白吃饭啊!”说完,又想骂木头,不过他转脸一看,突然愣了一下。木头脸上惯有的泥污被洗干净了,白白净净的一张脸,年纪小,所以看起来清秀得很。
那老头盯着木头看了良久,木头就觉得全身汗毛直竖,紧张地看了一旁的司徒一眼。司徒也有些纳闷,那老头突然伸手一把抓住木头,说,“走,进屋去。”
“我不去。”木头被他拽着,但是不肯进去,司徒也伸手拉住木头,老头对他吼,“你滚开!”
司徒摇头,“你放手!”
“反了你啊!”老头操起酒坛子就对着司徒劈头盖脸砸了下去。
司徒拽着木头不肯放,被砸中了脑袋,额头上满是血……
老头抬脚狠狠踹开司徒,抬手拖着木头就往屋里走。
木头拼命挣扎,喊,“司徒!司徒!”
老头将木头拖进屋子里头,关上门,把他扔上了床去,自己开始脱衣服,嘴里呵呵呵笑,“还真没想到,你有两份样子么,给我解解闷吧!”
木头左右看了看,爬到床边,拿起所有的东西对着老头砸,老头被砸中了几下,更加暴怒,吼着就扑上去,“你个小兔崽子!”
正在这时,突然房门外传来了“嗵嗵嗵”的声音,很快,门上出现了一个大口子,门闩被劈断了……大门被一脚踹开,司徒满头的血,手里提着一把斧子,站在门口。
老头先是恼怒,但后来就感觉有些不对了,司徒的样子……
“你要干嘛?”老头虚张声势,“我宰了你!”
司徒就看见老头身子光溜溜的,双手抓着木头,冷笑,“是我宰了你才是!”说完,扑上去,一脚将老头踹翻在地,举起斧子劈头盖脸对着老头就是一顿砍。
木头在床上看着,老头起先还挣扎着嚎叫,后来就慢慢地没声音了,地上都是血,司徒的脸上身上也全都是血。
“够了司徒!”木头跳下床,拦住司徒,看着被砍得血肉模糊的老头,“他已经死了!”
司徒才停下了手,站在那里喘气,看木头,两人对视了一会儿,木头伸手拉了司徒一把,跟他一起到了厨房。两人把能带走的吃的都带走了,司徒还去马棚赶来了那辆小毛驴车,将家里所有吃的,棉被之类的东西都扛上了车,木头将酒洒到了尸体身上,还洒到了房子四周。
等一切都忙完了,司徒用火石打起了火……房子“轰”的一声,被烈焰吞没。
木头坐在车上,看司徒,“司徒,我们之后去哪儿?”
司徒爬上了车,全身的血,突然转脸对木头道,“木头,我们自由了!以后都不用被卖来卖去了!我带你去一个地方!那里不会有人欺负我们,而且还有吃不完的东西!好不?”
木头坐在车里,就见司徒两眼闪闪发亮地说着,也笑了起来,点头,“嗯!我们走!”
司徒抽了毛驴一鞭子,赶着车,进入了大山,跑进了荒无人烟的密林深处。
司徒疯狂地赶着车,直到再看不见村庄,再看不见人,一直到了大山的最里面,前面出现了一个水潭,上头又瀑布,满山的红叶……
“哈哈哈!”司徒蹦下车,边脱衣服边往水潭里蹦,大喊,“我们自由啦!自由啦!”
木头坐在车头,就看见司徒在水里又蹦又叫,也笑了起来,司徒在水里扑腾了几下,就抓起了一尾肥大的鱼,高高举过头顶,对木头说,“木头,今晚我们烤鱼吧!”
木头点头,下车准备火堆。
当夜,两人出生后第一次畅快地吃了一顿饱饭,从此之后,便在丛林里定居了下来。
司徒每天变着法儿地弄些个野味,他能轻轻松松地爬上最高的树,跑步追上兔子,游泳抓大鱼,潜到水潭底下去捡好看的石头上来给木头玩儿。
木头每天都看着他那本破书,研究稀奇古怪的草药,给自己弄些药来治疗咳嗽的疾病,但是尽管现在不用做苦活了,吃得也不少,可木头还是一天天地越来越瘦,身体始终是不见好。
司徒看着他挺担心的,但也无计可施。
时间一点点地过去了,一晃就是两年的时间,木头的身体却是一天比一天差,时常就一睡一整天,司徒见他睡着,总会伸手去探探他的鼻息……心里害怕,如果木头没有了,那不是林子里只剩下他一个人了么,多寂寞呀?
这一天早上,木头精神比以往好了一些,说想吃山鸡,司徒就高高兴兴给他捉野鸡去了。他一直跑到了山沟里,才捉住了一只山鸡,用草绳将鸡拴住挂在腰间,徒手爬上了山涧,往回跑。
“呦,小孩儿,远看我还以为是只猴子呢。”突然,从树上传来了一个声音。
司徒愣住,他已经有两年除了木头之外没听过其他人的声音了。
“小孩儿,叫啥?”司徒抬起头,就看见说话的是一个白头发的老头,他站在一根极细的树枝上,笑嘻嘻地看他。
司徒警惕地看着他,“你是谁,怎么在林子里?”
老头上下打量了他一会儿,问,“我叫鹤来夕,你是野孩子么?怎么在山里?”
“跟你没关系。”司徒赶紧往回跑。
老头在树上跳跃着,轻轻松松地跟随着司徒,“小孩儿,你条件真好啊,我找了几十年了,就想要个你这样的徒弟,你拜我为师吧,怎么样?我教你功夫,让你做天下第一!”
“天下第一?”司徒看了他一眼。
“没错啊!”老头得意,“我就是天下第一呀,你信不信,以你的条件,到二十岁你就能称霸武林!”
司徒皱眉,“称霸武林?”他有些不明白。
“也就是说,你永远都不会被人欺负了,你能随意地支配他人的性命!受到所有人的敬仰!”鹤来夕眯着眼睛笑道。
此时,他们已经来到了马车的附近,木头听到了说话的声音,有些好奇,披着被子从马车里探出头来,问,“司徒,你和谁说话?”
鹤来夕抬头一看,见马车里还有个孩子,只是脸色灰白有些死相,微微吃惊,这孩子绝对活不过十天了。
“木头,你别起来,就是一个疯老头,我弄山鸡给你吃,咱们煮个山鸡蘑菇汤吧,好不?”司徒不搭理老头,将鸡拔毛,然后放到潭水里洗。
“原来你叫司徒呀?”老头还是围着司徒打转,“小司徒啊,你跟我回去吧?我教你功夫呀,让你做天下第一啊!”
“我都说过了,我没兴趣!”司徒瞪他,“你赶紧走,我就想安安静静地在这里生活,我讨厌外面的那些人!”
老头没办法了,看了看车里好奇地张望的木头,就对司徒说,“那个孩子,活不了几天了。”
司徒一愣,抬眼看他。
“你做我徒弟,让我教你功夫。”鹤来夕笑着道,“我把他也带走,请郎中给他治病,然后我养你们两个在我的庄子里面,可以吃好吃的大米饭,住房子,睡暖炕,还有热汤药喝。”
司徒心中一动,问,“你真能治好他?”
鹤来夕笑了起来,“如果不治,他就真的死定了!”
司徒想了想,将手上的鸡一扔,道,“马上走!”说完,往马车的方向走,还不忘回头补充,“我才不会叫你师父,你治好他,我跟你学功夫,我保证比你强!”
鹤来夕傻在原地,半天之后激动得直挠头,“哈哈……我总算是找到了,老天有眼,老天有眼啊!”
“司徒,怎么了?”木头看着上车来赶毛驴往外走的司徒,“我们要去哪里?”
司徒回头看木头,道,“木头,你去睡一会儿,我们出去,找大夫给你治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