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常的感情会让人有些患得患失的不安。
反而不大正常的感情却会让人感到安心。
徐舟野不知道在沈慢的视角里,自己对他的感情如何,但在他自己的角度来看,他对沈慢的感情并不是很正常。
这种不正常体现在十年如一日的狂热上,谁敢信从看见沈慢捧起奖杯的那一刻,这么多年,他对沈慢的热情竟是没有过一分的消减。
而在和沈慢确定关系后,徐舟野本来以为自己会安心一些,却不想,反而变本加厉。
他依旧焦躁,依旧不安,依旧用笑容压抑着某种在心中沸腾的情感。他需要非常的努力,才能笑着看沈慢和别人说笑交谈——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沈慢并不喜欢和太多人有交流,这倒是帮徐舟野省去了不少麻烦。
沈慢的云淡风轻,更是衬托得徐舟野的焦躁显得可笑,他理智上知道沈慢待自己是不同的,但感情上却还在期待更多。
直到,沈慢突然吃了他的醋。
沈慢吃醋了,沈慢吃他的醋了——
说来可笑,徐舟野在那一刻心中感到的是无与伦比的喜悦。
“我会陪着你,陪你到不需要我的时候。”多么冠冕堂皇的话,徐舟野却庆幸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自己是在身后抱着沈慢,让沈慢看不见自己的表情,他此时的表情一定很可怕,甚至于在说出这句话时,心底在冷冷的哂笑。
离开?他永远也不会离开。就算沈慢不需要他,他也决计不会放手。
沈慢对此毫无知觉,他似乎对于一辈子这个说法甚觉荒谬,已经开始思考如果和赵蕤遇到同样的事,要如何体面的脱身。
体面的脱身?徐舟野只觉得可笑——他自身后牢牢地搂住沈慢,力道大得恨不得将他嵌入自己的身体。
哥,不用担心了,你这辈子,都跑不掉的。
——
大师杯的赛前准备在紧锣密鼓的进行。
和全球冠军联赛的复杂赛制不同,大师杯采取的是双败淘汰制,抽签然后两两对决,赢的进胜者组,输的进败者组,胜者组和败者组再次对决,赢得晋级,再循环往复。总而言之,淘汰的条件是输两场。
周五晚上抽签,周三大家就开始紧张。
沈慢本来在屋子里打游戏,突然闻到一股子烟味,他还以为是什么东西着了火,东找西找,最后在阳台外面的花园里面看见自家教练撅着个屁股躲在角落里烧什么东西。
“教练,你干嘛呢?”沈慢打开阳台的窗户问到。
教练被沈慢的声音吓了一跳:“这么晚你还没睡呢?”
这都两点多了。
沈慢说:“咖啡喝多了睡不着。”
教练手里举着三根香说:“这不是明天要抽签了。”
沈慢:“……”
虽说科学的尽头是玄学,可是教练你这大半夜的在花园里上香烧纸,真挺吓人。
“快睡吧。”教练说,“明早还训练呢。”
沈慢默默的关窗户,拉窗帘,睡觉去了。
这届大师杯对于他们的含义,与往常不同。如果他们拿下了冠军,那么将成为废土之心历史上最快一个获得大满贯的队伍,并且是不间断的大满贯。
虽然教练一再让大家放平心态,可是从他那大半夜都有要跑到窗外烧纸的举动来看,他估计比选手还紧张。
“大家放平心态,咱们世界赛都过来了,现在更是洒洒水。”教练安抚着队员们的情绪。
沈慢说:“教练。”
教练说:“怎么,沈慢你也紧张了?没事儿……”
说到这里,投影的屏幕上抽签的选手突然摸出了两个球,球上面一个写着BBB,一个写着ACE。
会议室里的气氛凝滞三秒。
教练声嘶力竭的嚎啕:“不是烧纸了吗——怎么是这么个签啊——去年就是他抽的,今年怎么还来??”
没错,去年好不容易打进季后赛的ACE,在大师杯第一轮就喜提3B,被毫不意外的送回老家。
顿时,所有人都陷入了低落的情绪。
只有沈慢盯着屏幕看了两秒,幽幽的喊了声:“教练。”
教练:“嘛呀?”
沈慢:“你说这有没有可能是去年的回放。”
教练:“……”
众人:“……”
沈慢:“今年海鲜台没买大师杯的转播权吧。”
众人抬眸,在投屏的右上角看到了海鲜台的标志。
没错,这是海鲜台的经典骚操作,之前有一年的春季赛就没舍得买版权,天天在那儿挂着HCC的标题放上一年的回放,不少不明真相的观众被骗进来看完几场比赛都没发现哪里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真是被海鲜台给天才笑了。
教练哦了一声,默默的换了个网站,换到动物台去。
果不其然,人家刚直播到开幕式,还没开始抽签呢,唯一的问题就是,抽签的人还是去年那个手气贼黑的退役选手。
“为什么每年都是他。”赵蕤说,“我怀疑这是黑幕的一部分。”
说着,就看着抽签的人走向了那个装着战队名字的玻璃球。
“老哥,老哥,给点力吧,给点力吧。”所有人都双手合十,开始祈祷。
“要是让我们抽到好签,我愿意减肥二十斤。”许小虫许愿。
“抽到好签,我半个月不吃肉。”刘世世也加入了。
“那我愿意半年不网恋。”赵蕤咬咬牙跺跺脚,来了个狠的。
徐舟野:“那我包大家一个月的夜宵?”
就剩沈慢了,大家看向自家队长。
对于这种封建迷信的行为,沈慢是很不赞同的,但面对队员们的目光,他思考了两秒钟,说:“如果抽到好签,就算让我拿冠军我也愿意。”
众人:“……”沈慢你也被谁传染的这么不要脸。
这边扯东扯西,那边已经开抽了。
老哥不愧外号黑手,一抽一个准,从箱子里摸了两个球,打开一个写着UN,打开另一个,写着BBB。
行了,这下轮到别人家倒霉。
众人长舒一口气的同时,替UN感到了一丝悲伤。
“我真受不了了。”赵蕤痛斥,“五十六分之一的概率也能被他撞上,明年能不能换个手气好点的老哥来。”
“赞成。”刘世世说,“这哥手是真的太黑了。”
抽签还在继续。
之前教练就分析过,今年对他们有较大威胁的队伍只有两支,分别是国内的UN,亚洲赛区的BBB。
抽签继续,ACE很快也抽到了自己的对手,是欧洲赛区的春季赛冠军VK。
VK是今年春季赛新组的一支战队,老板非常有钱,买了不少强力外援,今年春季赛的成绩拿了第一。
不过欧洲实力普遍比HCC差一点,所以具体实力如何,还得在赛场上碰一碰才知道。
教练对这个抽签结果很满意,说:“还可以。”
“WM也来了吧?”赵蕤说,“我听说他们都在比赛城市训练了几周了。”
WM,他们的老朋友,之前欧洲比赛时,就借用的他们的场馆。
只可惜这次比赛地不在他们基地所在的城市,而是在TKR那边,所以WM借的是TKR的场馆。
“借场馆也没什么问题。”赵蕤说,“我只是担心秦一星带他们去吃火锅……”
想起某些不好的回忆,大家脸色都很难看。
“不会吧?”教练说,“有了上几次的教训,他们教练肯定管他们管的很严。”
都不是上一次的教训,那得是上几次的教训。
外国友人来国内比赛,肠胃水土不服,次次中招,最让人哭笑不得的是有个国内选手热情的分享自家特产五仁月饼——这玩意儿和砒霜最大的区别就是合法,当场把一个友人战队的队员送进医院,要不是120来的快,可能人当场都没了。
吓得俱乐部赶紧出声明道歉,罚了选手三个月工资。
按照教练的说法,就是选手们天天窝在训练室里打游戏,血条短的要命,都不用下毒的,在饭里随便撒点花生碎都能送走两三个。
“咱们什么时候过去啊教练?”刘世世问。
“还早呢。”教练说,“两个小时的事儿,急啥,最近训练赛安排的多,你们就别请假了啊,等打完大师杯,给你们放一个星期。”
大家点头说好。
——
抽签一出来,几家欢喜几家愁。
和ACE张弛有度的氛围不同,UN基地里几乎是哀嚎声一片。
说来也好笑,按照之前的比赛成绩,他们和3B对上的局,胜率为0。
这下一来就撞了个最大的,大家都有点愁。
“ACE那边挺高兴吧?”周耀随口聊天。
“肯定高兴啊。”罗知乐啃着炸鸡,正好沈慢开了直播,点进去看见沈慢在和徐舟野双排。
最近要备战大师杯,选手们的训练强度一下子拉上来不少,要么打训练赛,要么打排位。
“换了我我也高兴。”罗知乐说,“徐舟野,是真的越来越猛了。”
几场比赛下来,沈慢第一射手的位置自然无需多言,倒是徐舟野,竟是没有被沈慢的锋芒压住,成了一颗冉冉升起靓丽夺目的新星,和沈慢好似同气连枝,仿若双星。
“是。”周耀是个不怎么承认自己服气的人,这次居然也没反驳,“他的确有点东西。”
直播间里,沈慢和徐舟野两人正在沟通。
和平日里一样,沈慢的话依旧不多,好像除了在正式比赛的时候,他都不太喜欢说太多的话。
但不说话,也不影响两人的默契。
徐舟野随便pin了个信号,沈慢就去红区把红BUF拿了,全程一句话都没有。
“他们关系好得奇怪。”周耀觉得稀奇,“我记得沈慢脾气很差吧。”
罗知乐看了眼周耀,心里想的是,哥,你还说沈慢脾气差呢,这要是弄个全联盟脾气最差的选手排行榜,你肯定在他前面。但对待周耀啊,得顺毛摸,于是说:“是啊,他脾气不好,和之前的队友关系挺差。”其实也没有挺差,之前ACE的队友换的太勤快了,还有个被秦一星打哭泪洒赛场。
和沈慢当队友好处很多,但有个巨大的坏处,就是压力很大。
现在徐舟野抗住了压力。
“他们要是拿到大师杯冠军。”周耀说,“就大满贯了。”他看了眼罗知乐。
罗知乐知道他什么意思,笑了笑:“现在我们离大满贯就差四个冠军。”
周耀笑了:“切。”
沈慢和徐舟野的排位打得很顺利,这个版本非常适合徐舟野。
可惜比赛的游戏版本比线上落后一个大更新,反倒是削弱了他的野区能力。
打了一晚上。
“饿了。”徐舟野说,“哥,待会儿吃点什么夜宵?”
沈慢舌头顶了顶口腔:“不吃了。”
徐舟野说:“不吃了?怎么?”
沈慢说:“没胃口。”
没胃口?这可不像沈慢,徐舟野可没那么好糊弄:“你是不是哪儿不舒服?”
沈慢道:“没。”
徐舟野站起来,伸手就把他的摄像头和麦克风一起关了。
沈慢都没反应过来:“干嘛?”
徐舟野说:“胃疼?”
沈慢:“没呢……”
徐舟野:“那你是哪儿疼?”
沈慢很想说自己哪儿都没疼,然而面对徐舟野审视的目光,这种谎言好像没什么力度,头低了三分,语气也软了,跟被家长抓包的小孩似的,说:“牙疼。”
徐舟野:“……”
沈慢说:“上火,过两天就好了。”
徐舟野说:“我看看。”
沈慢:“……”
徐舟野说:“快点,我看看。”
虽然更亲密的事情都做了,可是要他张开嘴给徐舟野看,却总是感觉很不好意思。沈慢纠结了一会儿,抬起头,就被徐舟野捏着下巴,拇指按住下牙,被迫张开了嘴。
沈慢的牙很整齐,微微吐着舌尖抵着徐舟野的大拇指,眸子不自在的半垂,徐舟野仔细看了看,蹙起眉头:“你有智齿啊。”
沈慢含糊道:“我刷牙了。”
的确是刷牙了,想到沈慢那些什么冰淇淋味道的可爱牙膏,徐舟野弯起眼角:“知道你刷牙了,我说的是智齿,不是龋齿。”
沈慢:“……哦。”
徐舟野说:“明天去医院拍个片,拔了吧。”
沈慢:“!”他立马企图把嘴合上,也不管徐舟野的手指还在他嘴里。
徐舟野被沈慢咬着手指,笑道:“干嘛?”
沈慢不吭声,默默的咬着。
“我看了下,你这智齿光看就知道是歪的。”徐舟野说,“不管肯定不行。”
沈慢舔了一下徐舟野的指腹,他坐着,徐舟野站着,抬起眼眸看着徐舟野,眼神里透出一点可怜的味道。
不多,就一点,像只知道要被送去医院,不愿意进主人猫包的猫。
徐舟野的心软成一片,却依旧不松口:“这样会把别的牙齿顶坏。”
沈慢含糊道:“坏就坏了,管他呢……”
徐舟野:“……”
牙医这种东西吧,怕起来还真不分男女老少。
徐舟野记得他妈就挺怕看牙医的,牙齿坏了死活不去看,等到烂穿了牙髓,才被他爸爸架着去了医院。越拖越严重,本来补一下就可以的牙齿只能根管治疗,他坐在外面,就听到治疗室里他妈嗷嗷的叫,跟杀猪一样。
后来他妈出来时泪眼婆娑,他问他妈有那么吓人吗?
他妈哭着说,等你以后拔智齿的时候就知道了。
再后来徐舟野十几岁的时候发现自己长了智齿,都懒得和他妈说,自己一个人去拔了。
也就打麻药的时候有点疼,徐舟野完全不理解,为什么他妈如此的害怕。
现在,沈慢在拔牙这件事上,似乎也不是个勇敢的人。
沈慢是真的怕,他小时候有过治疗牙齿的经历,感觉牙医的钻头,钻的不是他的牙齿,而是他的心脏,一趟下来,魂儿都飞了。
那时候是他外婆带他去的,笑着进去,哭着出来,外婆摸摸他头,本来想给他买点零食安慰一下,结果又想起来刚拔完牙,啥也不能吃。
给沈慢幼小的心灵上添上了抹不去的阴影。
“那不行。”徐舟野说,“马上比赛了,你现在拔了还来得及,要是突然在比赛期间肿了或者疼就麻烦了。”
打蛇打七寸,徐舟野当然知道沈慢怕什么。
当时手的状况都那样了还要坚持上场,沈慢决计不可能让自己的状态影响到ACE的比赛成绩。
这话明显奏效,沈慢松了口。
“也没那么疼。”沈慢还不死心,嘀嘀咕咕,“我吃点止疼药就能好的。”
徐舟野说:“长期吃止疼药肯定不行,而且你这情况只会越来越严重。”
智齿这东西吧,还不像别的东西,养一养就好了,是你越不管他,他就越严重。拖着拖着,最后把其他的牙齿也给弄坏。
沈慢说:“那怎么办?”
徐舟野说:“我明天陪你去看牙医。”
沈慢:“不去行不行?”
徐舟野:“不行。”
沈慢:“没得商量了?”
徐舟野:“没有一点商量的余地。”他拇指和食指合拢,捏了一段小小的距离,“一点也没有。”
沈慢垂下头——不乐意去医院的猫终于被主人逮住,毫不留情的塞进了猫包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