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年后——

明净的日光透过客厅阳台，落在沙发前的两道身影上。

林宿舒服地靠在贺振翎身侧。

七年过去，他的相貌依旧没什么变化。面容清俊，眼角微挑。一身浅色的薄衫，带了点闲适和慵懒。

贺振翎支着桌板在看电脑。

他现在居家时偶尔也会换上低领，不再捂得严严实实。

这会儿，领口上方就露出一圈陈年旧痕，还带了几点新添的嘬红。

阳台一角的海洋球池里“哗啦”一响，雪泥马趴在新买的海豚玩偶上：=w=

岁月静好，只有轻轻敲打键盘的声响。

静谧间，林宿手机忽然嗡一震。

他打开就看是一封电子入场函：【第六届天师新选大赛】

——天师新选大赛。

是从二十四年前风水界更迭颓败后，由天师协会总部承办的天师选拔大赛，四年一届，优胜者有机会进入天师协会总部。

到今年正好是第六届。

而天师盟会如今也发展成熟，因此今年是由天师协会和盟会联合承办。

林宿作为会长，形式上也收到一封入场函。

他忽而一叹，“唉……”

身旁传来一声，“怎么了？”

“都过了七年了。”

林宿说着话头一转，在贺振翎身上蹭了蹭，“难怪最近身上这么痒。”

贺振翎转头，“？”

“原来是我们的七年之痒。”

“……”贺振翎轻笑，纠正，“是你在磨皮擦痒。”

林宿：。

他被看透，把手机朝贺振翎一侧，说，“去看看吧。大赛的事都是交给观月来办的，还不知道今年是个什么盛况。”

贺振翎瞥去，“你一去，不盛也得盛。”

林宿略过他的潜台词，正色，“当然。有我们莅临，大赛必然蓬荜生辉。”

贺振翎弯唇，“知道了，困困会长。”

-

比赛的场馆修在一处郊外。

占地面积很大，中间是露天场地，整体形状像是水波流动的环，四周是备赛区和观众席。

门口守备的是监察协会的人。

没等林宿出示入场函，对方就一个立正，“会长，林会长！”

贺振翎点点头，同林宿进去。

距离比赛开场还有一小时。

这会儿，参赛者们基本都在外面的备赛、观赛席，走廊里没什么人。

林宿揣着袖，期待，“我们盟会也有一支种子队伍，我去看看。”

“你先去。”

他扭头，“你不去？”

贺振翎划着手机，“之前把这里交给了银霖，既然来了，我还是去看看。”

林宿摇头，“你也是个甩手掌柜。”

雪泥马挑出字眼：【也。】

一只手十年如一日地按下它：我们是有正当理由。

两人毕竟是神官。

尤其林宿，之前在网络上留下过影像片段。虽然只是局部或挡了脸，但多年不变的样貌终究不适合频繁出现在“普通人”面前。

这几年他两人都有意居于幕后，慢慢放权。

监察协会和盟会里，则是银霖跟言观月活跃在台前。

已经到了过道口，贺振翎就停住，“我先过去了。”他一手抚过林宿耳边的银环，笑了下，“别在我不注意的时候…太浪。”

他说完转头，大步离开。

林宿停在走廊口，摸着耳垂：唉，泥马，他又撩我。

雪泥马见惯不怪地团着：【是啊，撩得你浑身痒。】它高冷道：【我一周要被关三次小黑屋，我说什么了。】

林宿羞涩：我也觉得太频繁了，但贺振翎……

【嘘，噤声了。】

他适可而止地收声，朝外面走去。

…

外面的坐席间，一大片参赛者。

林宿望了一圈，很快找到盟会的参赛成员。还有一道熟悉而显眼的身影站在前面。

他走过去，叫了声，“小水。”

背对着的易水一下扭头，眸光亮起。

当初的一小只身影已经长高了点，出落得亭亭玉立，依旧是浅浅的发色，瞳孔湖蓝。她惊喜地跑过来，小声：“哥哥老师。”

不远处的盟会成员看见他，也纷纷要起身。

周围都是各地参赛者。

林宿止住他们的问候，笑了笑，“我就是来随便看看。”

他说着走到备赛席前。

盟会的学员们也从一群小萝卜头成长了起来，参赛者中小的18岁，大的22、3岁，这会儿都满眼激动憧憬地望来。

林宿问，“准备得怎么样？”

“已经准备好了！”

“我也还…还好，就是有点紧张。”

“大赛里有一项，说是要运用到大量的理论知识，我怕上场就一片空白……”

“别紧张。”林宿声音带着安定，“现在还有什么不清楚的，直接问我就好。”

跟前顿时一片灼亮：大师课！

盟会里的课都是由易家教导，学员们还从没上过林宿的课。这会儿不管清不清楚，全都抓住机会求问起来。

林宿耐心很好，一一答复。

他的回答大多简明扼要，却直击重点，让人听完如醍醐灌顶。

渐渐的，周围一些别的参赛者也看过来。

甚至有“勇敢”的人直接凑过来蹭课。

稍微隔了点距离的，也一边旁听，一边小声议论：“好厉害啊，那边就是天师盟会的种子队伍。”

“答疑的是他们老师？”

“这么年轻，应该不是吧，可能是易家的门生，或者盟会里的前辈。”

……

一片议论声中，突然听一声不屑：“嘁，什么前辈？这个世道，随随便便谁都能称一句‘前辈’了。”

只见一个四十岁左右的男人坐在席间，满脸忿忿不平，还带了点怀才不遇的傲气。

他的声音不小，周围视线纷纷转去。

林宿也看过去，扬了下眉：喔…

他这几年除了学院和盟会，很少再出现在公开场合。自从了解到互联网有记忆之后，标志性的流苏耳坠也换成了银环。不在首都活跃的天师，大多数不认识他这张脸。

这会儿，中年男人就不平衡地看了他一眼。

胡旭佟今年是第三次参赛了。

前两届他都落选，没进入协会总部。但他自认是资历丰富，在这群愣头青中也算得上是个前辈——

结果没人来请教他，反而不知从哪儿冒出个年轻人在那里夸夸其谈。

两人目光对上，胡旭佟压不下那口气，不阴不阳道，“年轻人就是沉不住气，有点学识就拿出来卖弄。”

盟会里一个学员没忍住站起，“你——”

一只手按下出头的他。

林宿点头回应，“你倒是沉得住气，如日中天的年纪还在参加新选大赛。”

周围倏地笑出了声。

胡旭佟一下被踩到痛脚，刷地站起来！他盯了林宿几秒，一时无从开口。又将目光投向旁边的参赛者：

“好，天师盟会是吧？有后台的‘种子’队伍，气焰就是嚣张！”

林宿还没开口，旁边就传来声：“慎言。”

转头，只见易水身姿挺直。

盟会的学员都是易家的门生，也算是她的“师弟师妹”，她声音轻细，眼神却不容置疑，“盟会的学员一开始也都是‘普通人’，就算通过了比赛，也是他们靠努力得来的成果。”

胡旭佟刚要说什么，忽而眼睛一眯，想起，“喔～你就是那个‘天才少女’吧？”

易水早就转行做了小说家。

但她发色特殊，天师界也依旧流传着她过去的“神话”——

只不过当下说出来，莫名有种讽刺的意味。

林宿轻轻按住易水，开口，“没错，她现在是天才小说家，刚开完新书发售会。做一行，精一行……”他笑笑，“你呢？”

胡旭佟被说得一哽，“那你又怎样？”

他目光在林宿身上扫视，没有任何证明身份的标志，“怎么，你进入天师协会总部了吗？”

林宿一顿，“那倒没有。”

他补充，“我是盟会的人。”

盟会接纳的都是民间天师，胡旭佟隐隐松了口气，哼了声得意道，“看来你也没什么了不起。没进天师协会总部，是不想吗？”

林宿点头，“对。”

众学员：“……”

易水：“……”

胡旭佟被他噎了好几下。

眼看越多越多人注意到这边，他憋着张脸朝林宿道，“你就装吧！”

说完一脸清高地坐回座位，不再多讲。

这会儿比赛也快开场了。

林宿随意地收回视线，和学员们说了声“放轻松”，就准备离开备赛席。

易水跟上来送他。

两人一前一后走向后台通道，林宿声音轻轻落下，“刚才的那些话，你会介意吗。”

说的是对方暗讽“天才少女”的事。

易水眉眼清淡明净，“不会。我已经，不会再活在别人的‘价值观’里。”

林宿微微一笑，“老易…你祖父和我炫耀了你开发售会的事。怎么样，顺利吗？”

“很顺利，很开心。”

易水嘴角弯起个小弧度，“和很多年前，做过的那个梦一样。”

已经到了通道口。

易水停在跟前，林宿转头看向她，日光落在她背后，依旧光芒万丈。他抬手摸了摸易水的头，温声：

“恭喜你，梦想成真。”

-

易水又转身返回了席间。

林宿在后台走廊里等了会儿。

一道沉俊高大的身影便从那头走过来，身旁还跟着银霖。

贺振翎停在他跟前，“看完你的‘萝卜’地了？”

林宿欣慰，“小萝卜头们都很青葱茁壮。”

身旁“嗯”了声，他们便朝前方走。走出几步，贺振翎又谨慎地侧了一眼，“…你没掀起什么风浪吧？”

林宿微微一顿，“没有。”

他在贺振翎直直的目光下补充，“只是有一点小插曲。”

熟悉的措辞让贺振翎微吸了一口气，“多小？”

“真的很小，有烟无伤。”

“……我信了。”

他们走出一截，林宿忽而发觉，“我们是在往主席台走？”

贺振翎侧目，轻笑，“不然呢，你不是要来观赛？”

林宿转头看向侧后方的银霖。

银霖经过几年的锤炼，对上他两人也气势不减。她利落飒爽地负手，直接道，“两位会长，既然来都来了，请不要躲懒。”

她看向林宿，“尤其林会长，两会联合承办的第一届大赛，最好是由会长镇场。”

本打算在观众席吃零食的林宿：。

他轻叹一声，低头浏览，“早知道穿正式点。”

“不必。”贺振翎低眼看过他，一身月色薄衫，就这么气定神闲地站在这里，便足够夺目耀眼。

他牵唇，“你这样就很好。”

林宿脸热，转头，“好叭。”

他在意识中感慨：泥马，还在外面，他又说这些引人入胜的话。

雪泥马打哈欠：【毕竟七年之痒了，怕你们婚变吧。】

“……”

…

大赛马上就要开场了。

今天天气很好，蓝天白云。明媚的日光撒满了整个露天的赛场。

四周的观众席已经是一片沸腾。

正前方的主席台上，首次挂上了三面旗帜。

值得注意的是，天师协会和监察协会在一左一右，而象征“平衡”的天师盟会居于正中，标志如天平不偏不倚。

这会儿，主席台上已坐了两道身影。

柏江笑眯眯地坐在席位上。

中间坐的是言观月，眉眼沉静清冷，薄唇轻抿。他侧了眼左边空出的位置，轻声，“银霖副官还没来。”

柏江松弛道，“反正还没到时间，没关系～”

他看向言观月，“紧张？”

言观月点点头，面上却丝毫不显，“嗯，有点。毕竟是这样的大场面。”他推了下眼镜，轻叹了声，“要是会长在就好了，让我来，还是太……”

“不用妄自菲薄。”

柏江笑意不变，干净明亮的眼朝下方望了一圈，“大家可不是这么想的。”

预备开场的奏乐已响彻会场。

观众席间依旧人声鼎沸。

新选大赛算是天师界规格最高的官方比赛，今年联合办赛，更是盛况空前。无数热烈的视线都落在主席台上：

“柏会长还是风姿不减。”

“中间的就是言副会长吧，天师界公认的‘第一走阴人’，前年也拿了S级！”

“空出的席位是谁？”

“应该是银霖副官，监察协会的二把手，也是S级特权级天师。”

“哇…！三个S级大佬坐镇，也只有新选大会能达到这种规格了！”

热闹的讨论中，还有不太了解的人问：“为什么一把手没来？”

旁边的人就一拍大腿：“唉，别想了！”

“你知道一把手是谁吗，贺会长和林会长！贺会长这几年很少活跃外界了，林会长更是神龙见首不见尾，毕竟是那种级别的人物……”

——天师界S级记录的最高保持者，还有个传说级的身份：林觉晓。

他们也不奢望能在这么大的场合见到那两位了。

……

沸沸扬扬的讨论声中，奏乐接近尾声。

主席台上方，空着的席位迟迟没人落座。

参赛者们和天师界观赛的众人都没忍住小声讨论起来。正当席间猜测是不是出现什么意外时，主席台入口处便传来一阵动静——

一众目光落去，只见三道身影出现。

一道是这几年被人熟知的银霖。

而旁边的两道，一道冷锐沉稳，如一柄归鞘的唐刀，正是鲜少露面的贺振翎。

另一道则如明月新雪，夺目而不灼人，从容翩然地走向了台中央。

场馆周围都静了一下。

没等众人反应过来，就看主席台上的柏会长和言副会长先是一愣，随后都齐齐起身——

台上，柏江惊喜地迎上来：“老师～！”

林宿朝他微微一笑，“小柏。”

他又将目光转向言观月。𝓎𝓊𝓮𝖝𝒾𝒶𝕝𝕚𝖌𝕖

言观月面上罕见地露出丝笑意，倏然轻松下来。

他迎着一众视线，侧身让出正中的席位，像是等来了最合适的人选，尊敬道：

“会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