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前有没有参加过葬礼？” 美美问猎风。
“没有。”
“我也没有。” 美美说完，接着又开始念诵他刚刚那没唱完的《大悲咒》。
死者生前应该是个颇受人敬重的长者，前来为他送行的人群规模不小。
告别仪式上，亲朋好友们手持鲜花，轮番到死者的遗照前默哀，老人家平生最爱喝酒，但由于身体不好，晚年基本和酒精告别。
遗照前面的桌子上摆满了各种酒水，都是大家特意带过来祭奠死者的，浓郁的酒气挥发在空气中，飘入猎风的鼻腔。
邱哲以前也很喜欢喝酒，但是部队里纪律严明，所以他不得不有所克制，只能在放假的时候，偶尔到外面过过酒瘾。
邱哲是他在部队服役时期的人类搭档，自猎风有记忆起，他几乎每天都和这个人一起，形影不离。
对方教会了他很多东西，有些甚至让他受用至今。
与死者做完最后的告别，根据当地习俗，客人们会留到宴席结束再离开。
美美终于等到了期待已久的用餐环节，自助餐桌上罗列了各式各样的食物，人们的态度都出奇地友好和包容，哪怕不清楚眼前这两只陌生狗狗是打哪儿冒出来的，依然主动将盛满肉类的碟子放到草坪上进行投喂。
“猎风，这个牛肉好好吃，你快尝一尝。”
美美嘴巴里的牛肉还没咽下肚子里，马上又狼吞虎咽地去吃旁边的烤鸭肉。
“这个烤鸭也好吃！”
小牧羊张开嘴巴暴风吸入，吃席的目的暴露得坦坦荡荡，连掩饰的都懒得掩饰。
“机会难得，你也多吃一点。”美美对猎风说，“只有吃进肚子里的东西才是属于自己的，谁也抢不走。”
猎风：“......”
追悼会结束，美美蹭完吃的，临走前还从人家桌子上顺了两包小饼干，心满意足地离席。
“你为什么这样看着我？” 美美见猎风一直往自己这边看，怪纳闷的。
猎风：“感觉你好像去喝别人的喜酒似的。”
不光吃，而且还要打包带走。
美美蛮不在乎：“反正都吃了那么多了，也不差这两包饼干，而且这是我带回去给阿葵的。”
阿葵是之前问他索要报酬的那只葵花凤头鹦鹉。
“一包就足够了，里面有好几块饼干来着。”
“我想留一些自己吃，所以多拿了点儿。”
行吧。
临别之际，阿芬将猎风和美美送到门口，不久前刚认识的小伙伴，现在马上就要离开，阿芬有些不舍。
“你们下次有空可以再过来玩，反正我在家很无聊。”
这场特殊的经历体验，在小狗狗彼此间的一声声“再见”中，至此告一段落。
傍晚时分，美美和猎风循着当初留下的气味沿路返回。
美美填饱了肚子，此刻心情特别好，走起路来蹦蹦跶跶，抬腿的角度都比之前高不少。
他走在猎风前头，高高兴兴地负责领路，蓬松摇摆的尾巴是他的向导旗帜，为了给猎风巩固一下自己之前教他的日语，小牧羊走着走着，时不时地转过身子，朝猎风大喊一句：“口鸡口鸡！快跟上！”
“......” 猎风默默尾随在他身后。
路上，他们又碰见了那位卖气球的小贩。
小贩这次带着他的流动摊位，转移到公园广场这头，之前那批气球已经卖得七七八八，这会儿，他手里又增添了不少花样百出的新气球。
围在他身边的小孩子好像比之前更多了，孩子们吵吵闹闹地兴奋叫嚷着，七八个人同时给那小贩递钱，弄得对方有些手忙脚乱。
“我想过去看看那些气球。” 美美说。
“去吧，我在这等你。”完了，猎风又提醒他， “别看太久，差不多就回来。”
“好。” 小牧羊甩着尾巴，朝不远处的气球小贩走去。
猎风留在原地等候，闲来无事，他跳上路边的长椅上趴一会儿。
几辆黑色的装甲车缓缓停靠在路边，随后，一批身着黑制服，荷枪实弹的武装人员齐刷刷从那车上走了下来。
里约这个地方并不是那么的太平，路边的抢劫偷窃时有发生，不过这次的事件级别明显跟往常截然不同。
根据过往执行任务的经验，猎风知晓眼下情况的严重性，直觉告诉他，最好赶紧离开。
猎风跳下椅子，快步走到美美身边催促他：“时间不早了，快回去吧。”
“可我还想多看一会儿。”
猎风斩钉截铁：“不行，现在就得回去。”
美美很少见他这么坚持，不太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猎风想了想，还是言简意赅地跟他解释道：“看见那边持枪的武装部队了吗？这里随时会有突发状况，不能久留。”
尽管对那些花花绿绿的漂亮气球分外留恋，但美美还是决定听猎风的，和他一块转身离去。
“你猜刚才那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回去的路上，美美问。
“不知道，总之这种事情咱们少管，尽量远离就是。”
“好，我记住了。”
小牧羊虽然比较贪玩，但在关键时刻，都很听从指挥，这点倒是挺让猎风省心。
之前的那个小仓库重新被人启用，他们最近挪到了菜市场这头。
新窝是市场里面某个没租出去的旧摊位，据说这两年经济不好，做买卖的商户倒闭了不少，以前供不应求的摊位如今很多都租不出去。
这个摊位的上一任商户退租时遗留了不少杂物没有清理，层层叠叠的纸箱堆积在摊位进出的地方，和外界形成一道掩体，通常不会有人过来打扰。
美美和猎风白天外出，晚上回来以后，就睡在这个旧摊位的瓷砖桌子底下，作为流浪在外的居所，勉强还算可以。
临睡前，猎风发现，美美跟平时有些不太一样。
往常小牧羊那张嘴巴总有说不完的话，猎风总是嫌他太吵，但是今天，他却特别反常，从外头回来以后一直很沉默。
没有小牧羊在耳边嘴碎，四周安静了不少，猎风闭上眼睛，就着这份难得的清净，安心进入睡眠。
十多分钟后，他重新睁把双眼睁开，暗自叹了口气，思来想去，还是开了口：“睡了没？”
“还没有。”
美美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听上去有些无精打采。
猎风琢磨着该怎么问他才好，美美主动说道：“猎风，咱们回来经过那个气球摊的时候，我看见了一只小狗。”
“那只小狗当时和他主人一起散步，他也很喜欢那些气球，站在原地看得很入迷，然后他的主人好像看出了他的想法，买了一个很可爱的小兔子气球送给他。”
美美清楚地记得，那只小狗得到气球以后，被主人抱在怀里的开心模样。
“如果阿然在的话，他也会给我买好看的气球的。” 美美小声说。
“都已经过去这么久了，阿然他们为什么还没来找咱？” 美美沮丧地圈起身子，窝在角落，声音里透着委屈和难过，“猎风，你说阿然他会不会不要我了？”
“不会的。” 猎风沉声安慰道，“他不是那种人，不会丢下你不管，只是咱们离开的距离太远了，你得给他们一点儿时间慢慢找。”
“那如果咱们真的回不去了呢？”
猎风没有立马回答，这个假设，他刚开始的时候就已经预想过，时间拖得越长，回去的机会愈发渺茫。
事到如今，欺骗和刻意隐瞒没有任何意义，猎风觉得，应该要让小牧羊有个心理准备。
他选择实话实说，语气里十分冷静：“那就只能留在这里生活。”
美美耷拉着耳朵，猎风寻思要不要说点什么安慰一下他的时候，美美突然开口说：“要是回不去了，那我养你吧。”
出乎意料的回答让猎风以为自己听错了。
“什么？”
“我以后可以捡剩饭养你。”美美郑重地说道，“毕竟我长得可爱，可以从两脚兽那里讨到更多吃的。”
猎风欲言又止，心有不服的他还是说勉为其难地应了一声：“嗯，知道了。”
这个时候，美美好像想通了什么事情，他的心情比刚才好了不少：“我刚才想过了，其实迷路也不一定是一件坏事。”
猎风：“怎么说？”
美美告诉他：“我以前也迷过一次路，当时还哭哭了，不过后来遇到木桶，是他帮我找到了回家的路。”
“如果我当初没有迷路的话，就不会认识木桶，那么后面很多快乐的事情就不会发生在我身上了，这叫做「老头丢了马，反而有好处」。”
“这跟老头和马又有什么关系？” 猎风完全不懂他后面在说啥。
美美：“ 这是一则成语啦。” 但他记不起原句是怎么说的来着了，没办法在猎风面前完美展露自己的才华，有点点可惜。
不过无所谓了，美美又说：“现在我已经长大了，不会随便哭哭，而且和你在一起我不怕。”
说着说着，耷拉的耳朵重新又打起了精神，他开始筹划起了明天的日程：“等睡醒以后，咱们一起出去找好吃的。”
猎风：“那现在就早点儿休息。”
“好，晚安。”
“晚安。”
四周重新陷入寂静，过了好一会儿，猎风听见美美翻身的声音。
他没反应，继续闭眼休息。
又过了一会儿，耳边传来小牧羊低低的说话声：“猎风，外面好像起风了。”
猎风抖了抖耳朵倾听片刻，这里临近大海，夜里刮点儿海风很平常，他没怎么在意。
“猎风，” 美美又说，“你觉不觉得有点冷？”
冷吗？猎风体质健壮，对这种小幅度的降温不太敏感。
他掀起眼皮，看了看小牧羊：“你冷？”
美美点头：“有一丢丢。”
“你身上不是有毛么？” 而且还挺长的。
“但是也冷啊，要不咱们靠近一些吧，这样可以取暖。”
美美说罢，往他身旁挨了过去。
小牧羊的毛发很软，身体也软，猎风感觉自己好像被一坨大大的肉松棉花糖粘着。
“你身上的毛那么短，真的能保暖吗？”
面对小牧羊好奇的发问，猎风尚未回答，下一秒，一根蓬松的大尾巴轻轻落在了猎风身上。
“我的尾巴可以当被子，要不我把我的尾巴借给你盖吧。”
猎风其实一点都不冷，他不需要取暖，也不需要被子。
他无奈地看着那根强行搭在自己身上的尾巴，微乎其微地撇了撇嘴。
沉默半晌之后，猎风用耐人寻味的口吻说道：“真是谢谢了。”
“不客气~”
“......”
“这次我真的要睡了，晚安！”
“……晚安。”
作者有话说：
【小牧羊很好，他不仅会捡剩饭养你，而且还会把自己的尾巴借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