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风拂过带起一阵花香。
夏柏鼻头泛痒,打出一个只有气音的喷嚏。
他的声音消失,不似寻常的哑巴一般还能发出一些声响,是完全发不出任何声音,就仿佛没有声带这个结构。
摸了摸鼻头,见咒师依旧呆愣在原地,夏柏钻出草丛,走到他身边,伸出手戳向他的胳膊。
在他即将触碰到咒师的时候,斗篷下的人就像是一台突然启动的机器,一个弹跳向后退出老远的距离。
夏柏抬着手悬在空中,疑惑地望向咒师:你在做什么?
咒师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自言自语道:“这次的也太像了。”
夏柏微微皱眉。
神父已经把假货放出去了?
夏柏收回手,捡起一块石头在地面上写字,写完之后对咒师招手……原本应该有个咒师的地方只剩一片空气。
人没了,消失的无声无息。
“……”
夏柏静默两秒,看向一旁的两个三墓碑。
我的第一个朋友梅加,我们约定好一起活到八十五岁,然而这个家伙违约了,让我替他活着。
我的第二个朋友格里克,我们约定好一起周游世界,然而这个家伙偷懒不动了,让我替他去看。
夏柏看过前两个墓碑上的文字,心中浮现出一丝怅然,目光移动到第三个墓碑。
平放在地面上的墓碑还没有立起来,上面的字也还没有雕刻完。
我的第三个朋友,是个神秘的家伙,我不知道他的名字是真是假,我们也没有约定……
夏柏看着那块墓碑,握紧手里的石块,面无表情地上前,举起石块准备划掉上面的文字。
石头接触到墓碑前,他的手腕被忽然出现的人抓住。
阴森沉郁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冒犯亡灵是会受到诅咒的,梦魇会时刻追赶你……嘶!欸?你……”
夏柏反手抓住他的头发。
咒师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弄懵了,竟然任由他拉着往旁边拽了几步。
夏柏拉着他走到写字的地方,拉着他的头发让他向下看。
边野镇,病疫使,咒师扫过前两个词汇:“派你来的人做的准备挺……”
说话间他看到了第三个词,吃魔钻。
边野镇出现过魔钻不是秘密,但是加上一个吃字在前面就不一样了,知道夏柏吃过魔钻的人只有那么几个。
夏柏抬脚在第四个短句子旁边跺了两下——联通意识!
没发现我现在说话不方便吗?
咒师上下打量着夏柏:“你……”
夏柏又剁了下脚。
咒师的声音出现在脑海中:【你……】
[闭嘴,先听我说完。]
【……】
咒师沉默地看着夏柏,神色微异。
夏柏摸了下喉咙。
[代价反噬,我说不了话,我没死,当时献祭的只是身体,那具身体本来就快坏了,我只是废物利用了一下,墨珈什还好吗?]
咒师看着他握着自己头发的手:【你先松开我的头发。】
夏柏非但没松,反而抓得更紧了。
[我感觉松开你就会跑。]
【怎么会呢?】
两人大眼瞪小眼僵持了两秒。
夏柏眸光发冷。
[这段时间到底有多少人冒充我?让你的怀疑深到这种程度。]
咒师还是没有完全相信他。
【神父能够篡改记忆,你又怎么能确定自己的记忆是真实的,探知过往,旧日重现,能力者能做到的事情很多,没有什么秘密能绝对不为他人所知。】
想起来之前遇到的冒牌货,咒师眸光阴沉,但是眼前这个真的太像了,即使怀疑没有打消也不由得对他多出一些宽容与耐心。
[我是命运系的事有别人知道了?]
【这个暂时还没有。】
咒师听到命运系三个字的时候眼神再次发生变化,似乎对夏柏的信任程度增加了一些。
任何东西都有可能是假的,唯有来源于灵魂的能力不会改变。
夏柏:[你以为我是怎么找到你的?]
咒师眼中犹疑的阴云再次散开一片:【你真是】
夏柏点头:[神父聚集了许多通缉榜上的人围攻墨珈什,你可以继续怀疑,但先把这件事转告给他。]
把神父的计划复述了一遍之后,夏柏问道:[有葵伊他们三个的消息吗?]
[他们都知道我能更换身体的事,你和墨珈什闹出这么大动静,他们三个都没有出现?]
咒师面色惊疑不定:【他们,也还活着?】
夏柏一阵窒息,所以在墨珈什的认知里他们几个都死了?
[我在身体崩坏之前把他们送走了,祭司应该有派人告诉墨珈什才对。]
就算墨珈什刺杀皇帝后被通缉,但在那之前还有一段时间呢,他们被困在祭坛里面的时间不算太短,圣殿有时间通知墨珈什。
【他们说过,狩猎者不信。】
咒师目光中带着淡淡的悲戚之色:【你是当着他的面消失的。】
也是当着我的面,一点点破碎成了光点,任凭狩猎者怎么捞都捞不回来。
夏柏:“……”
[我的错,我当时脑子不太正常,大概是被能量流给冲傻了。]
[现在,先把神父的计划告诉墨珈什。]
【你怎么会知道神父的计划?】咒师眼中再次泛起怀疑之色。
夏柏抬起一只手放在胸口间:[我现在的身体,是炼金师的人造人,他把我迷晕,扔在他妻子的墓碑旁边。]
咒师注意点走歪:【炼金师真有妻子?】
夏柏:[不知道,墓碑上只写着莱雅这个名字,你好像对神父的消息一点都不在乎,你的耳目潜入了他们的交谈地点?]
【没有,他们在防着我。】咒师扫过他的手:【你先松开我的头发,我保证不走。】
夏柏看着他的脸仔细端详一阵后松开手中的鸦青色卷发。
那一缕头发就仿佛咒师的命脉,被松开后整个人都放松了许多。
【神父他们无论在计划什么都不会成功,狩猎者现在,很强。】
【六级能力者,和普通能力者,完全不在一个层次。】
夏柏自己就是六级,他知道六级是一道无法逾越的分水岭,但这并不代表墨珈什已经无敌了。
[墨珈什的六级是被……催生出来,他的灵魂还没有达到同等的水平,他有弱点。]
[带我去见他。]
咒师后退一步,防止夏柏再次抓他的头发:【恐怕不行。】
【他现在的精神状态不太稳定。】
夏柏:[真不带我去?]
咒师感觉他这个问题有点不妙,但依旧坚持道:【你不能出现在他面前。】
夏柏转身就走,顺着来时的方向继续前进。
咒师看看墓碑,在三个墓碑旁边做好防护后跟了上去。
【你要去哪?】
夏柏:[找墨珈什。]
[我已经对命运的道路做出选择,继续走下去,我会遇到他。]
就像在边野小镇时,他在岔路口时无意识使用能力,最终到达了海格的房子。
本来以为咒师就是带他找到墨珈什的道路,但这条路被本人堵死了,那就继续走下去,终点已经被他锁定,命运会带他见到目标。
咒师表情几经变换最后保持着两步的距离跟在他身后。
道路越来越偏僻,夏柏突然停下脚步,回头看向咒师。
[这里的草割人,我的脚腕受伤了,你带着我走吧。]
咒师看着他脚踝上细小的红痕,这伤再过两分钟就能愈合了吧。
【不是,草都能把你划伤?你是豆腐做的吗?】
夏柏面无表情,眼尾微微下拉:[炼金师做出来的人造人身体太弱了。]
虽然他上辈子的身体比这还弱,但这并不妨碍他嫌弃如今这具身体。
抱着想看他最后能不能遇到墨珈什的心态,加上夏柏现在怎么看都没有什么威胁性,毕竟草都能把他弄伤。
咒师成了夏柏的代步工具,顺着他指的方向前进。
两人漫无目的地走着,走着,走到了一处废弃的教堂。
在拐过破损的墙壁后,与拿着一根笔正在一个圆环上描绘着什么东西的炼金师撞了个对眼。
炼金师阴鸷的双眼看向咒师,紧接着视线定格在他背后的夏柏身上:盯——
咒师:……
夏柏:……
炼金师盯着两人,在圆环上落下最后一笔,数个同样的圆环从地面飞起,悬浮在炼金师周围。
下一秒,所有圆环如射出的子弹般向着咒师。
咒师的身影被穿透,随后消失不见。
被圆环穿透的只是一道虚幻的残影。
【这就是你说的命运指引?你果然是他们故意派出来的诱饵!】
咒师说着从袖子里抽出一根绳子把夏柏捆了起来。
被捆住胳膊的夏柏很镇定。
[你如果同意带我去找墨珈什根本不会发生这种事,不过炼金师在这里,墨珈什应该也不会远了,你去找找。]
一道破空之声响起,高速旋转的圆环冲向咒师所在的地点。
教堂的四处,陆续有其他人的身影出现。
咒师咬牙:【他还有帮手!】
[炼金师现在把我当做他的孩子,你可以试着拿我威胁他或者丢下我先走,记得把墨珈什找来。]夏柏提议道。
咒师甩袖子间数道幻影生成,每一个都是他与夏柏的模样,有的扔下夏柏离开,有的带着他一起逃跑。
幻影很快被圆环和飞刀清除大半。
咒师带着夏柏飞檐走壁,在躲避圆环的途中,跳下屋顶,落入了一处院落里。
咔嚓
骨头折断的清脆声响传入耳中。
数道目光同时看向咒师和夏柏。
再一看,四面八方站满了人影,空气里弥漫着紧张的气氛,所有人都警视着院落中的人。
因着两人的突然到来,视线的焦点短暂转移。
院落中央,满身煞气的金发男人手中正拎着一个人。
脑袋垂落一侧,纤细的脖子弯折出不正常的弧度,四肢软趴趴地下坠,像是一个大形的晴天娃娃。
细一看,晴天娃娃有着和夏柏极为相似的面容。
再之后,晴天娃娃消失不见,只有一片雪花飞落,整个过程宛若一场精彩的魔术表演。
表演魔术的男人转过头,枯寂的绿眸中仿佛泛着血色的幽光,骇人的眸子死死钉在夏柏身上。
他抬起手,狂风卷着利刃发出狰狞的咆哮,飓风之中,唯有金发男人丝毫不受影响,迈开修长的大腿向夏柏与咒师走去。
风有意识般绕开了两人,咒师把夏柏往身后藏了藏道:“狩猎者,这个知道的事情很多,先别杀!”
他背后,夏柏扫了咒师一眼,绕过他,走向墨珈什。
还未迈开一步,墨珈什已经来到了他的的身前,手伸向夏柏的脸,却在他面前一指的距离停住动作,不敢向前触碰这个人。
夏柏抓住那只手,带到自己脸上。
墨珈什迟钝地看着自己的手,再看向夏柏,像是在确定什么。
夏柏仰头看着他,黑眸里倒映出墨珈什恍惚不定的脸。
高大的身躯小心翼翼地附下身,抱住单薄的少年。
沙哑干涩的声音从头顶响起:“夏。”
夏柏安抚性地轻轻拍了两下他的后背。
对不起,给你带来了一份糟糕的体验。
咒师观察着两人的动作,表情极为复杂:“真的?”
墨珈什突然动了起来,似一只不安的野兽,警惕而凶狠地望向四周。
有人,不安全,会伤到他怀里的人。
杀掉他们!
铲除所有威胁!
本就迅急的风漩骤然狂躁起来,疯魔般攻击着周围的一切,废弃教堂的建筑在风中被搅碎,混杂着碎石的杀伤力更胜一筹。
咒师瞳仁张大,瞬间从原地消失,狂奔逃窜。
“狩猎者你发什么疯!”
和他一起逃跑的还有一些熟悉的面孔,身法敏捷地躲过飞刀和圆环,咒师骂骂咧咧地遁走,隐匿身形躲了起来。
天灾般的狂风之中,墨珈什将夏柏圈在怀里,眼底中不安与杀意交替闪现。
还是不安全。
外面不安全,有人的地方都不安全。
藏起来。
杀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