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三十多年前的索尼塔,安笙的了解只有来自原本身体对各类信息的记忆,但是他很确定,他的记忆里没有那应当轰动一时的关于佐安桑姆的新闻。
手上的资料展现给安笙的是一则被湮灭在时间里的故事。
资料本里除了官方的纪实记录,还有许多类似个人日记的叙述,正是这些叙述让他了解了三十多年前那些被淹没的起始。
安笙猜测,记录这个叙述的大概就是佐安的爸爸,维特帝尼亚大公。
佐安的桑姆叫做格拉斯科,是一位贵族出身的金发雌性。当年的格拉斯科和现在的佐安一般,是军中一颗耀眼的新星,无论是战斗能力,军策谋略,格拉斯科都表现的相当优秀。他从15岁参军,三年时间,经历175场大小战斗,军功无数,从一个普通军士晋升为中尉,并从前线战斗编制转成前线战斗指挥,然后就在转编制的那场会议里遇见了他之后的上司——维特帝尼亚上尉。那时的格拉斯科正是少年得志,不同于佐安的冷淡沉闷,个性积极而活泼开朗的他作为雌性在军中相当受追捧,因此初遇那个不甚友善又年轻的雄性长官时,格拉斯科很是对他不感冒。
那一年正是索尼塔与泽阁塔冲突频发的时候,那时候他们舰队的前锋军最大的看点就是统战会议上格拉斯科中尉对上维特帝尼亚上尉,那绝对永远都是不缺少爆点的场面。但是谁也不知道,这么两个见面就吵架相杀的年轻军官竟然在半年之后相爱了。或许是两个人磁场太不对盘,吵架次数太多,就这么让两个高傲的军官惦记住了彼此。两个人在军中仍旧打打闹闹,但是却学会了在战场上掩护彼此,成为对方没有后顾之忧的背后。那一时间,两个协同作战,默契无间的年轻军官,一度成为军队里的美谈。
可惜,好景不长,作为年长维特两岁的格拉斯科成年的时间到了,那时候已经是少校的格拉斯科接到了系统的匹配通知,一贯不是个安分性子的他(如果是个听话的乖小孩,我们小格怎么可能和身为上司的维特第一次见面就针锋相对。)身在前线的他,在军中拉着维特举行了简单的秘密婚礼,就在接到通知的当天。这几乎是索尼塔婚姻法颁布以来最大的丑闻,系统的处罚对于倔强的格拉斯科和维特来说几乎只能算是最小的损伤。他们一从战场上下来,面对的就是来自家族和国家的审判,双双被剥夺了贵族身份与军衔的两人,坚持自己的选择,审判持续了1个月,结果在格拉斯科发现怀孕的意外之下被打断了。
这对于当时的帝国议会和军方来说都是一个不可思议的结果,数百年来帝国的婚姻一直都是有系统按照基因最匹配的原则选择合适的对象来诞生新生命,历史和现实都使得索尼塔人一直相信只有这样的婚姻下他们才能拥有子息。但是现在出现了不在匹配原则之内的异类,而最大的意外就是这个雌性怀孕了,这无疑是对所有索尼塔人坚信的信念一种巨大的打击。
当时的帝国议院压下了消息,禁止帝国内部流传这件奇异的事情,审判转变为秘密进行。那时,半数议员认为不能放任这种破坏国家规则的异类继续存在,而半数的议员则认为索尼塔最高原则是繁衍,不能伤害怀孕的雌性。双方争执不下。
两个人的审判就这种争执之下被搁置了,直到格拉斯科生产,议院才下了最后判决,双方分离,分派战场,永不晋升。
从军官到普通军士,从贵族到平民,格拉斯科和维特并不后悔,唯一的遗憾就是他们的长子——伊安帝尼亚并不能带在自己身边。毕竟是要上战场,一个新生儿不可能适应那样的环境,两人只能把伊安交给了维特的一个好友。
这一次上战场,两个人被分派到了不同的部队,一别就是5年。直到索尼塔和泽阁塔的大战爆发,他们才在军部的舰艇上重逢。相爱的人一别五年,没有淡去感情,只是加深了思念。而5年过去,长官也换了几批,在加上前锋战场的混乱,几乎没有人记得要把他们分开派遣,重逢的两人不约而同的选择了同一个寝室,同一个战斗梯队。曾经合作无间的彼此再度走到一起,没有什么比这个更让他们高兴。甚至他们还幻想着,再过几年,也许没有人记得这件事,他们就可以回到索尼塔,带上伊安,重新开始生活。
可惜,还没等他们的梦想实现,格拉斯科突然被挑走编入了一只特别的队伍,似乎手是接到了什么特别的命令。只是,即使是维特也来不及弄清楚任务内容,队伍很快就离开了。
那天,维特的感觉很不好,他总觉得格拉斯科不会再回来了。即使是5年前审判结果出来的时候,他也没有过这样的感觉,因为他知道那个阳光一样存在的男人就在远方和他一起战斗。
但这一次,他那种笃定的感觉没有了,只剩下无尽的不安。
维特找了许多人,昔年的同僚,朋友,甚至是驱逐了他的家族,但没有办法得到一丝格拉斯科的消息。
直到,议院的某个人找到了他。那人也曾是帝尼亚家族的人,只是早年离家,和家族的关系也是若有若无的,作为曾经的帝尼亚家嫡系的维特,也不曾认得这人。
但直到这人找上他,他才知道家族对于议院的渗透从未断过,而且从没未放弃过他,他是家族嫡系这一代最优秀的人才,对于帝国来说,他的行为是触犯了帝国底线,但对于家族来说,他的错误不过是一场风流意外。家族承诺他只要他愿意按照系统匹配选择他的下一任妻子,那么家族愿意帮他寻找格拉斯科的下落。
维特同意了,因为那位曾经被他托付了伊安的朋友带着小伊安随后出现,面对几乎不认得自己的儿子,那时的维特妥协了。他和系统为他匹配的雌性——那位帮他养育伊安的朋友(多么讽刺。)结婚了,恢复了贵族身份,并且通过考验成了家族的家主。
两个月后,他的妻子怀孕了,然后他获得了格林斯科的消息。
他在执行刺杀任务时被俘虏了。
然后,详细的消息铺天盖地一般收回到维特的手中。格拉斯科那一组出任务的军士半数伤亡,半数被俘,所有被俘人员全部是被虐杀的——近乎残忍的活体解剖。甚至当时格拉斯科的肚子里还有两颗不足30天的胚胎——那是对于索尼塔来说,几乎是奇迹的双胞胎。
即使是议院也震惊了,一个能和不匹配基因孕育子嗣的雌性,一个能孕育双胞胎的雌性,这对于帝国来说无疑是一个大大的巴掌,是他们当年错误的审判,造成了雌性子息的流失。
而维特则是疯狂了,任谁看到心爱的人死的如此惨烈,并且是在他怀着他的孩子的情况下,都会失去理智。但随之而来的,帝国的密探和家族的死士带回的消息都让维特不得不维持着即将崩断的理智。
那两颗胚胎还存活着,虐杀格拉斯科他们的那人似乎对格拉斯科肚子里的双胎很感兴趣,从格拉斯科体内剖出后一直被保存在营养液中以保持它们的生机。
维特几乎是孤注一掷要去救自己的孩子,这次帝国议院默认了他的行动,甚至派遣了部队协助。在伤亡无数,维特也几乎去掉半条命之后,那两颗小小的胚胎被带了回来。但是,抱着报仇的目的而去的维特却没有遇上那个虐杀格拉斯科的人——泽阁塔远征军第一前锋指挥官信田悟。
叙述到了这里就结束了,然后后面是各种信息和图片,有关于那个任务的信息,出任务人员的名单,也有格拉斯科等人被虐杀的照片和其后的胚胎发育报告。
而就是这些照片让安笙脸色白的近乎发青。
“我和格林就是那对双胞胎,被带回来之后,爸爸用了一年多时间才把我们培育出来。”佐安的话淡然而冷漠,像是并不在说自己的事。但安笙知道,佐安的感情虽然并不强烈,但那种生而带来的仇恨,在情绪上已经成了麻木。
“十岁的时候,爸爸把身世告诉了我们,由我们自己选择以后的道路。我和格林都选择了军队,而大哥则早就选好了从政。”佐安继续补充道。
“格林哥哥不是警察吗?”安笙记得后来碰上格林的时候,他是这么自我介绍的。
佐安点点头,“十五的时候,爸爸第一次把这个给我们看,格林大病了一场,然后没办法上战场了。”想了想佐安又补充了一句,“刺激过度,见不得血肉。”
佐安直白的话语让安笙又想起资料本里的照片,本来就不好的脸色更加青了一层。
“三十年过去,爸爸从没有放弃过为桑姆报仇的念头,这一次的大战是能找到那人最好的机会。我想为桑姆报仇。”佐安的语调仍然很淡,但是安笙却没有办法忽略那其中的认真和执着。
所有的自伤和不郁以及心底从没说出口的对于战场上不测的担忧,此刻都被安笙压在了心底,在眼前这些近乎残忍的照片面前,任何的劝阻都显得苍白无力。
安笙握着佐安的手,沉默了半晌。佐安也没有说话,两人就这么静静而对。
“答应我,你会保重自己,报仇我没办法阻止你,但你决不能罔顾自己的安全。”安笙抬起头,看着佐安那双沉碧如水的眼睛,坚决的说道。
佐安回视安笙,沉默着没有表态,直到安笙眼中闪过一丝哀伤,才一下仿佛惊醒一般,点了点头。
安笙终于笑起来,正要说什么,门口传来敲门声。
安笙看了一眼佐安,应了一声。随后,格林带着一个棕色短发的中年人推门走了进来。
“小安,汤斯医生来了,你让他好好检查一下。”格林一边对佐安和安笙说道,一边目光扫过拿在安笙手上的那本资料,本来因为摘了墨镜而露出的淤青显得有些滑稽的脸上乍然一青,半晌也没恢复正常。
佐安本想说自己没有什么事,但看着安笙担忧的脸色,只好站起身,让汤斯医生检查。
格林站在一边,目光一直飘忽的看着那本资料本。
而安笙则是担心的看着正在接受检查的佐安。
汤斯医生看起来是个很和蔼的人,他进来后对于几人奇怪的脸色没有多言,只是向着佐安鞠了个躬然后拿出一个类似安检用的那种探测仪器,对着佐安的身体从头到脚检测。
这是安笙第一次看到索尼塔的医生检查身体,本来应该有些新奇的心情因为之前沉重的话题而显得有些萎靡,只是木然的拿着眼睛看着那个闪烁着红灯的的仪器一点点从佐安的头部向下移动。
当那个仪器移动到佐安小腹位置的时候,突然“嘀嘀”了两声,红灯变成绿色的闪烁提示,安笙目光一顿,立马惊了起来,“怎么了?什么问题?”
连边上从看到资料本后有些异样的格林也抬头看向汤斯医生。
反而是佐安,倒显得随意而镇定。
汤斯医生摆摆手,示意先不要问。然后查看了一下仪器的显示,随后从带来的包里,换了一个扁针一样的金属棒,让佐安伸出手。
格林和佐安看到汤斯医生拿出那个金属棒时,脸色各有些异样,只有安笙不明白那是什么意思而有些着急的从床上站起来。
汤斯医生把金属棒点在佐安的食指上,正要压下,佐安突然手一抽。
“把连接断开。”佐安看着汤斯医生手上的金属棒,目光里流转过一些奇异的光芒。
边上的格林闻言,本来变得有些奇怪的神色显得欲言又止。
安笙则是不明所以的看着几个人,“怎么了?”
没人回答他。
汤斯医生奇怪的看了看佐安,在对方冷静严厉的目光里,最终选择依言关闭了检测仪器对系统的连接。然后终于在佐安的配合下,压上了佐安的手指。
安笙奇怪的看着那个金属棒压上手指后,手指上血珠一冒,随即似乎被金属棒吸收了一般消失不见。然后那个本来银色的金属棒突然像是镀了一层金膜,闪出金色的光芒来。
安笙还在奇怪眼前的景象,边上的格林已经倒吸了一口气,而佐安眼中则闪过似喜似忧的情绪。
现场唯一对于眼前的景象表现的正常的汤斯医生笑眯眯的对着佐安说道,“恭喜,帝尼亚少爷,您怀孕了。”
怀孕?!安笙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