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干净手戴上一次性乳胶手套，唐韵磬迷迷糊糊坐回原来的位置，桌子上的东西已经清空，换成一摞印有太阳图案的纸盒板。

“沿着这几个虚线折叠，叠完下面铺一张吸油纸。”温锐阳一边示范一边将披萨盒叠好。

『顶鸡蛋输了』『低烧不舒服想找个白工帮叠披萨盒』『白吃了对方两顿饭留他在店里歇一会儿』无数理由促使温锐阳没把人撵走。

也可能是不想这个不像脑震荡患者的人再到处乱跑，也不想看他顶着一脑门汗躲在门外。

温锐阳:“叠好的就摞在另一张桌子上。”

唐韵磬盯着那裹在乳白色手套下的手，动作利落又干净。

明明是自己顶赢了鸡蛋，却被罚坐在这里叠披萨盒，换成别人肯定会抗议一句“凭什么？”

但唐韵磬不仅没抗议，甚至开心到差点笑着跳起来。

不用找地方待着等打烊，置身于冷气十足的室内，桌边被续了一杯奶茶还放了一瓶可乐，此情此景简直跟做梦一样，他想不出还有什么比这更好的奖励。

——包我身上

温锐阳又演示了两个，见唐韵磬拿起纸板有模有样、板板正正叠好一个披萨盒，才起身进了吧台。

算完这几天的流水，他从抽屉翻出一盒布洛芬。

不知道是不是昨晚趴着睡着的关系，除了低烧，肩胛骨的缝隙处一直隐隐作痛。

拧开瓶盖喝水吃药一气呵成，放下水瓶时余光扫到刚才还在叠披萨盒的人“嗖”地一下窜到自己身边。

——你生病

——为什么吃药

唐韵磬指着桌子上的药盒。

“嗯，肌肉疼。”温锐阳说话的时候又咳嗽了一声。

听不见但能看到胸腔振动带动口型，唐韵磬伸手放在温锐阳额头。

冰冰凉凉，还没他手心热。

——没发烧

没等温锐阳反应过来，额头上干燥温热的手已经挪开，不想让对方大惊小怪，他顺着唐韵磬的话回答:“嗯，没烧，只是有点肌肉疼。”

唐韵磬松了口气。

——累了，我给你揉

温锐阳:“不用。”

——那你歇着睡

离下午用餐高峰还有一段时间，多少能休息一会儿。

温锐阳没逞强，闭目伏在吧台里。

盯着他的后脑勺，唐韵磬有些心疼。

Z市市内寸土寸金，这地界儿的门市房一天的租金比儋村那个出租屋一个月的租金都高。

为了挣钱就算带病带伤也得开店干活，可温哥昨天却为了自己休店半天。

心疼中夹杂着甜蜜的自责，唐韵磬坐回座位上去叠披萨盒。

披萨店的生意非常好，一天一百多单，中午晚上一半一半也要准备五十多个披萨盒。

温哥不舒服，他能帮忙的地方也只有多做点杂活。

温锐阳虽然伏在吧台里却没能睡着，往日这个时候店里只有他一人，如今多了个唐韵磬。

像是怕影响自己休息，对方小心翼翼生怕弄出动静。

——我并不是害怕黑

——寂寞却喜欢把整个我包围

…………

…………

不喜静也不喜吵，店里习惯循环放着歌曲，无论是舒缓的轻音乐还是震耳欲聋的重金属都没有让唐韵磬的动作产生变化。

关了随机播放的歌单，只剩下窸窸窣窣折叠包装盒的声音，温锐阳闭上眼睛。

——我和戴旭那晚喝多了。

——你能不能接我电话。

——赵逸安把戴胥腿打折了。

——我情愿你也打我一顿。

——对不起，对不起。

——我知道你永远不能原谅我。

——叔叔和箐箐…你要送回国吗？

——锐阳，你不打算回来了？

…………

…………

“你有新的外卖订单请及时处理。”

不是饭点偶尔也会有订单，像是睡了很久又像是只眯了一分钟，浑浑噩噩的温锐阳扶着额头，动了动肩膀撕下吐出来的小票扫了眼上面内容。

招牌肉酱榴莲双拼披萨×1

水果玉米披萨×1

意式萨拉米披萨×1

牛肉粒咸蛋黄披萨×1

招牌意大利面x1

北河区*****

联系人:Lu**先生

手机:****1129

和昨天取消的那单一模一样，没多想，温锐阳站起身。

闷头叠盒子的唐韵磬见人要进后厨，来不及写字他下意识出声喊人。

“啊…”

“有订单。”温锐阳晃动了一下手中的小票。

唐韵磬拿起几个叠好的盒子跑过去递给温锐阳。

“啊…”

虽然都是‘啊’但意思明显不一样，就算不会唇语，他也能看懂动作。

“谢谢。”

后厨里的披萨盒足够今天用，温锐阳还是接过唐韵磬递过来的。

“剩下的叠好帮我摞在吧台这里。”

吧台外高内矮，再加上三排摞高的披萨盒，就像是砌了一面三色墙把人藏匿在里面。

写字板没拿过来，唐韵磬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温锐阳。

不是专业的手语，只是指指点点，温锐阳连蒙带猜能悟出那么一点意思。

“不用，你已经帮忙了。”说完他拿着唐韵磬叠的披萨盒进了后厨。

烤箱预热，四款披萨一份意面对他来说没什么难度。

四张饼胚同时被摆在案板上，两张涂披萨酱，一张涂沙拉酱。

撒上芝士垫底，彩椒、黑橄榄、萨拉米肠铺好再撒一层芝士，一份披萨几乎可以在一分钟内做好。

和招牌肉酱榴莲双拼披萨一样，水果披萨不用涂底酱，香蕉用蜂蜜水泡过不是为了增甜而是这样烤制不易氧化变黑。

等四款披萨都进烤箱，温锐阳把提前煮半软的意面放进已经复炖冒泡的肉酱里搅拌。

按下三分钟倒计时，他看了眼监控。

取餐骑手已经等在外面，唐韵磬拿着鸡蛋碗不知道在跟对方比划什么。

煮好的意面撒上干酪装进锡纸包装盒里，四款披萨也依次出锅。

昨天临时有事取消订单，他送了对方四杯奶茶。

没有新的订单，温锐阳直接把装好的袋子拿了出去。

“这么沉，大单啊。”骑手接过袋子按了取餐键:“谢谢老板给的鸡蛋，端午安康，生意兴隆。”

店里又只剩温锐阳一人，唐韵磬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看了眼玻璃碗前立着的写字板，温锐阳猜想人应该没走远。

——端午安康，老板请吃鸡蛋。

写字板上除了画了个鸡蛋和粽子手牵手的表情，还留有那句突兀的【谢谢，你也吃。】

温锐阳取来一张纸从口袋里掏出笔重新写了一句替换掉唐韵磬用来跟别人沟通用的写字板。

之前下过雨，进来取餐的骑手鞋底多多少少都沾着泥沙，唐韵磬左顾右盼没能找到擦地的东西，便跑出店里去电动车上拿他的毛巾。

昨天车祸时，用来擦汗的毛巾也掉地上了，沾上点灰又被他捡回车肚里。

拿着毛巾重新回到披萨店，唐韵磬蹲下就开始蹭地面。

这动作把温锐阳吓一跳。

让人留下并不是真要对方帮工，温锐阳走出吧台拽起唐韵磬:“不用你做这些。”

没反应过来人是从哪冒出来的，唐韵磬接过对方递来的写字板。

——还疼吗肌肉

止疼药比较有用，不光肩胛骨不疼了，一直昏沉沉的头也好了很多。

温锐阳:“没事了。”

看口型是说没事了，但瞧着人的精神头不怎么好，唐韵磬又写。

——活我干，再去睡。

今天是特殊情况，也顾不得避嫌，唐韵磬决定一整天都待在店里帮温锐阳干活。

“不用擦地，一会儿还得踩脏。”温锐阳。

——泥汤子不好看

——再踩再擦

——给我拖把

用拖把比用毛巾省事儿。

见人闲不住，温锐阳也不再阻拦:“地先不用拖，你要是想干活帮我一个别的忙。”

和厨房并排的那面墙还有一道门，里面是一间仓库，用来存放各种用具和耗材。

温锐阳抱出一个塑料箱，箱子不大但看着挺沉，一打开，装着满满金属叉子。

“这些是给下单客户的餐具。”

唐韵磬拿起一把叉子颠了颠。

金属叉子很有质感，成本应该也很高。

——怎么不用塑料

“一时心血来潮，觉得这样比较有仪式感。”温锐阳:“后来看晒图，很多人都喜欢这叉子也就没打算再换成塑料的。”

“先用消毒湿巾擦一遍，等晾干之后卷上两只一次性手套装进这个包装盒里。”

温锐阳一边讲解一边操作。

擦拭叉子简单，卷好又滑又涩的一次性手套再塞进一指半宽的盒子里就比较考验手活细不细。

——有袋装手套。

唐韵磬提醒。

那种四四方方的小袋子，卖炸鸡烧烤小龙虾的外卖店都送。

温锐阳:“周边中小学的家长委员会联名提议过，不让附近商户用那种包装的一次性手套。”

唐韵磬不太懂。

温锐阳也不好解释。

直到唐韵磬包完几个叉子才恍然大悟。

“啊…”他指着一次性手套又在写字板上画了一个方块。

还十分灵性地将四个边画成锯齿状。

温锐阳挑了挑眉“嗯”了一声。

——影响不好

唐韵磬煞有介事地写道。

之前送柠檬鸡爪外卖，老板抓进去的一次性手套包装上明晃晃的‘套’字，当时他还愣了半天。

温锐阳:“总会有这种人。”

唐韵磬点头，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粥。

擦掉写字板上的图时，他突然“嘿嘿”笑了一声。

自己和温哥的关系已经进展到可以面对面谈论这种话题，那是不是代表很快就能…

温锐阳:“笑什么？”

——开心

“开心？”

唐韵磬两手手指搭成心形在胸前比了个的形状。

温锐阳:“？？”

唐韵磬又把胳膊拒在头顶手肘微弯再次比了个。

温锐阳:“……”

等唐韵磬的大拇指和食指捏在一起，两只手轮流朝他飞过来时，靠着椅背上的温锐阳被逗笑出声。

--------------------

评论发不了表情，弹幕表情送给每一位小可爱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