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霜意几乎是被唐数半拖着出的家门, 很巧,喜轿正在经过他们家。
轿子最前面的站着的人戴着一个白色面具,手腕上串着佛珠。而抬轿人和奏乐人与纸人无异,表情僵硬, 虽是抬喜轿但感觉与抬棺似乎也没有太大差别。为了庆祝这档美事, 每个人脸上都挂着嘴角上扬幅度完全一样的微笑。
唐霜意和唐数的突然出现似乎并没有引起他们半分注意。
连续两次来到这个副本, 唐霜意也并非不明白这所谓的婚礼, 想到前一夜晚上乱转时所见的棺材女鬼……
但野芹……他脑子很少有像现在这样转得快。
他现在很明显身处一个副本中的副本, 这一切都是本身副本的衍生, 他应该要做的是找到这里的破绽然后逃出去。
所以现在所看到的人物……唐霜意舔了舔下唇, 他不清楚这只是他个人的幻觉还是其他。
按照林苋禾他们所说的,狼人杀规则只是表层规则, 或许破解完毕也未必能离开, 因为主世界宣布规则时很明显留了一手, 没有真正说过破解即可离开。
再说这个副本明显诡异, 比如分属于无限流系统的任务者和修复bug系统的任务者居然同等获得一样的规则。
种种异常似乎都在指出一点, 这个副本真正的规则只怕并非狼人杀。毕竟主系统最开始定义这个副本是娱乐局。
唐霜意略微心不在焉, 他的任务大部分是按部就班扮演角色就可完成,并不需要让他自己去处理问题,所以遇上如此奇怪且难缠的任务, 他有些力不从心。
不过里外副本同时出现的野芹究竟是这个副本本身就具有的NPC还是……和他一样?只是莫名被牵扯进了这个里世界副本?
不过他的思考很快被迫终止。
很轻的一道风吹过来,却又足够掀开喜轿的帘子。
野芹的头缓缓地转过来, 她丝滑柔顺的长发此刻凌乱地垂在脸前, 挡住了她大半个脸庞。却又恰好露出了那一双瞳孔。
她的脸色苍白如纸, 几近透明, 宛如死人一般,细长的眉毛微微挑起, 形成一道弧线,更加突显了她的诡异。在如此苍白的脸上,嘴唇却是涂着一层艳红的口红,与她苍白的肤色极不相配、异常扎眼。
她突然扯起嘴角,露出一排雪白的牙齿,然后眼睛转动几下,最后停在唐霜意身上,正好也唐霜意对视上。
食欲很明显地写在野芹的眼中。
“弟弟,别怕。”冰冷的手抓住了唐霜意的手腕,指尖在他手腕上轻轻点了两下。
野芹似乎这时才注意到旁边的唐数,她冷笑了一下,然后头缓缓转回去。
帘子再次遮住了喜轿里面的场景,但跳得过快的心脏在告诉唐霜意这一切都是真实的。
唐数用唐霜意完全无法摆脱的力量将他带回家,她头微垂,不和唐霜意对视:“弟弟,不要乱跑。”好像她刚刚强硬将唐霜意带出去就为了说这一句话。
回到院子,唐数坐回刚刚的位置,然后主动将一筐豆子推到唐霜意面前,“这是我们今晚的晚餐。”还不等唐霜意动作,外面突然传过来很浓的烟味儿。
火光映衬着屋子发红。唐霜意远远地望着火势蔓延的方向,那里正是喜轿所前往的地方。火势异常猛烈,火光冲天,熊熊燃烧。
尽管唐霜意与火场相隔甚远,但他依旧听到了从喉咙里挤出的惨叫声。
“纸遇火,总是会烧得很旺的。”唐数眼睛转动了一下,然后扯出一个笑:“不过结婚嘛,红色总是喜庆的。”
唐霜意没有接唐数的话,他手微颤地帮唐数捡着豆子。
很奇怪,白日格外的短,没有任何过渡的,天一下子暗了下来。
“你该睡觉了。”唐数站起来,然后不知从何处端来了一碗水。
“睡前喝一点水,润润嗓子。”
碗中的水很清亮,但唐霜意从心底抗拒,但唐数并没有缩回手的意思,只一个劲地把碗往唐霜意面前推。
他没得选,唐霜意抿了抿唇,然后接过碗一饮而尽。
他原本想在唐数面前喝完,之后想法子催吐,但刚喝下肚,困意就席卷了他。
恍惚间,他就爬上了床。
唐数颇为开心地眯了眯眼,然后轻轻地拍了拍唐霜意的背。
看着唐霜意闭上眼,她便站起来小心退出去,并合上了门。
夜半,刀磨砂石的声音不绝。刀刃摩擦的声音刺耳且令人生寒,唐霜意睡得不太安稳,他感觉仿佛一只无形的手正在轻轻地抚摸着他的脸。
过分嘈杂的声音终究还是把他从睡梦中拉起来。
细微但不停的磨刀声让唐霜意备受折磨,他硬挺在床上,手心生汗,但生不出勇气开门查看。
就在唐霜意以为磨刀声会一直持续下去的时候,磨刀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刺耳的剁肉和剁骨头声。
湿润而沉闷的声音和沉重的敲击声交织,唐霜意似乎能看到鲜血和肉块被残忍地撕裂、碎裂。每一次的撞击都似乎是在剥离着某个人的皮肉。利刃重重地砍在骨头上,发出一阵阵的震颤。
唐霜意紧紧裹着被子,但并不能抵挡寒意。恐惧完全占据他的心神,让他无暇去思考副本种种规则间的联系。
每一次声音的落下,都让唐霜意越发紧张,利刃剁下的声音像是一把刀子在他的心脏上划过。他全身轻颤,甚至想将头都埋进被子里,试图将外界的恐怖排斥在身外。
他睁大眼睛望向窗外,但漆黑的夜色中,他只能看到模糊的轮廓。
时间一分一秒划过,有规律的剁肉声此刻似乎成了催眠曲,也或许是那碗水的功效,他在恐惧中又一次陷入了梦乡。
过分咯人的床,整夜未停的剁肉声让唐霜意睡得并不安稳。
“起床。”似乎是闭着嘴从嗓子里发出的声音,沉闷不清晰。
在这样陌生且诡异的环境,唐霜意睡得浅,几乎是人刚来,他就睁开了眼。
一张几乎完全是拼图的脸挤到他眼前。
如此近距离的接触,唐霜意面前人的不对劲处——这是一个缝合怪物。
而且很快,唐霜意就想起来这人是谁——在他第一次进这个副本时扮演他父亲的男人。
不过很显然,“父亲”是个诡物。
“父亲”的身体仿佛由无数块皮肤和线缝制而成,每个缝线都紧紧地拉扯着他的皮肤和肌肉,让人感觉仿佛他随时都会散架开来。
他的脸上布满了各种疤痕和缝合痕迹,尤其是在他的嘴巴周围。唐霜意可以清楚地看到,那张嘴巴是由几块破碎的皮肤拼接而成,仿佛是一个拼图游戏里的碎片。
“父亲”的眼睛也像是随意填上的,两个眼眶里的眼球并不对称,就像是从两个不同个体身上摘取再填上。
他此刻和唐霜意说话,便做出了略微前倾的姿势,这个姿势让他奇怪而扭曲的身形完全暴露,有些地方甚至还露出了线头。
唐霜意感到自己的胃里一阵翻腾,他只能勉强忍住不去呕吐。这种荒诞和恐怖的感觉让他大脑一片空白。
唐霜意全身发软,他试图往后缩,和怪物拉开距离,但身体却异常沉重仿佛被困在了一个无形的陷阱里。心跳声愈来愈快,他的呼吸变得急促而困难。
在男人又一步向前时,唐霜意已经退无可退,他想要大声呼救,但声音却被恐惧所束缚和禁锢。
哪怕从醒来开始,他就明白自己陷入了一个无法自拔的噩梦中,但如此近距离地去接触一个怪物,还是难以让他接受。
怪物似乎已经忍耐到极限了,它缓缓伸出手,似乎想要碰触唐霜意。
唐霜意看到那双手的指甲缝里还带着黑色的泥土块和红色的血块。
“吱嘎——”门摇晃了一下,然后光一下洒进屋子。
门被推开了。
唐霜意先是嗅到了很浓烈的血腥味儿,然后才抬头。
唐数进来了。
她手中拿着一把血迹斑斑的菜刀,刀上的血迹还在滴落。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双眼眨也不眨地盯着“父亲”。
唐数缓步向前,每一步都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压迫感,仿佛整个空间都开始收束,让人窒息。她举起菜刀,刀锋闪烁着寒光,血迹在刀刃上晃动着。
从唐数进来开始,“父亲”就呆站在原地。
唐数并没有进一步动作,只用那双冷漠空洞的眼睛上下扫视着“父亲”,最后又舍了一个眼神给唐霜意。
“出来吧,该吃饭了。”她又像安抚唐霜意一般加上一句:“我煮了些豆子。”
“肉发臭了,我就没放进锅。”
“今天得委屈一下吃素了。”
半夜时沉闷的菜刀敲击声又在唐霜意脑海中重复响起,他微低头看了看唐数手中带血的刀,话到嘴边却有些说不出来。
但很奇怪,在看到唐数拿刀进来时,恐惧一下子被驱散了,或许是心中最深层的感觉,他觉得唐数绝不会对他下手。
“等吃完饭,我带你去拜一拜神。”唐数似乎很犹豫,但最后还是给唐霜意说了这句。
“什么神祇?”唐霜意手指捏住被角:“河神吗……”
唐数意味不明地看着唐霜意:“或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