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僵持了几秒,谁都没有开口。
他俩心知肚明现在是一个什么样尴尬地现状,其实脑子里已经将草稿模拟好了,只等那张嘴说出来了,反正不是什么多好听多友好的语言,但偏偏都如此胶着。
假如是个陌生人还好,席恒可能在和车主交流几句就展开笑容,说兄弟这个车位就让给你。
来人是江旋。
是花雅的前男友。
他就不是很想让了。
这还关系到另外一种含义。
更何况在桐县的时候,他也碰到过江旋,那说明江旋和花雅一样是海南人,可这会儿人正站在他面前,还是站在同一饭馆的地下停车场,有这么碰巧的事儿吗?
席恒紧拧着眉,冷声问,“跟踪?”
像是听到什么笑话般,江旋偏头笑了笑。
席恒用两个字直接否定了他和花雅无数次错过的重逢。
“你这脑洞不去写剧本可惜了。”江旋嘲讽说。
“那为什么会在酒泉?”席恒没什么表情地看着他。
“你是哪位?”江旋挑眉,一字一句地说,“有什么资格问我。”
席恒迈步朝江旋走近,他俩身形差不多高,气势针尖对麦芒眼中充满较量,彷佛下一秒就会彼此抡拳提领打起来。
或许年少轻狂的时候会,现在都是成年人了,还是得思量一下。
席恒正准备开口时,兜里的手机响了。
来电显示是花雅。
席恒看了江旋一眼,滑动接听,甚至还开了免提,他故意的,花雅好听的嗓音在偌大空旷的停车场内回荡,格外清晰。
“找到车位了吗?”花雅问。
“找到了,马上上来。”席恒说。
“行,我们在二楼111包厢等你。”花雅说。
“要是上锅了你们就先吃,不用等我。”席恒挂掉了电话,再抬眼,江旋只给他留下背影,走向自己的车。
黑车发火的声音敦厚嗡鸣,车灯射向远方,刺得席恒眯了眯眼。
江旋将车子倒退,给他让出了停车位。
席恒有些讶然,隔着车窗,和驾驶位坐着的男人对视。江旋眉眼低沉,看样子让停车位并非自愿,而是花雅这通电话。
江旋大概是不想让花雅等他太久。
席恒抿唇没磨叽,坐进车里将车停到车位,江旋已经左转离开了停车场。
“年关车很多吧?”进了包厢,花雅问。
席恒脱掉棉袄挂到衣架上,应了声,“就是很多,抱歉啊,让你们等得有些久,地下停车位基本都停满了,饶了几圈才找到一个停车位。”
邓毅把菜单递给他,“看看还有什么需要点的。”
“吃完不够再点吧。”席恒说,视线落到花雅身上,在想要不要把在停车场看到江旋的事儿给他说。
江旋来酒泉了,你知道吗?
席恒不了解江旋的职业,这么多年,这位所谓的前任也从来没有介入过花雅的生活,就突然地出现,而且还是从海南到酒泉,到底怀揣着什么目的?
“怎么了?”花雅注意到席恒看着他思量的目光,疑声。
席恒回过神来,摇头笑了笑,“没。”
他斟酌,选择把问题咽在了肚子里。
吃完饭席恒率先从包厢出来想抽根烟,和对门一群明显体制内穿搭的中年人撞了个满怀。
饭馆离政府不远,经常会有领导来这边吃饭,看架势应该是开会开太晚了才来解决一顿,谈话的内容也是关于工作的事儿。
席恒眼熟几个领导,官儿挺大的,研究院备受上面重视,基本每天都有领导视察。
但最后一个出来的年轻人让他非常震惊。
江旋微微低头,没有注意到他,正在和一个领导交流,直到对方高挺的背影下了楼,逐渐越来越远,消失在楼梯拐角处,席恒才收回目光。
不是......
席恒一下摸不着头脑了,所以江旋是在酒泉工作?还不是普通的工作。
“愣着干什么?”花雅见席恒堵在门口没有移动,问。
席恒被吓了一跳,不自在地回,“待会儿去车上说。”
花雅莫名地看着他,“好。”
还没有等到去车上,花雅就知道席恒今晚心神不宁的原因是什么了。
外面飘起了大雪,密集的好像雨点。
昏黄的路灯下,江旋站在人群中央,寸头和黑色大衣上全是雪,仔细听着他对面的中年人说话,时不时附和地点头,而就在他出饭店门的一刹那,江旋朝他这个方向望了过来。
街道车水马龙,灯光闪烁,大雪飘飘洒洒,在他俩中间隔了一道白色屏障,在雪中对望。
凛冽的风吹过耳朵,花雅感觉自己的头有点儿重,衣服袖子被人扯了一下。
“姐姐,”苗禾轻声说,“江旋哥。”
席恒听见苗禾这声江旋哥,不知道为什么,心里被刺痛了一下。
因为花雅的年少,是和江旋无比亲密的,熟悉的,了解的,身边的人都见证过的。
“谁?”邓毅没听清,懵逼地问。
“雪太大了,”席恒哑声说,“一起去停车场吧,别在路边等了。”
花雅长睫抖动沾染的雪花,却已经被淋湿了,在眼尾化成水滴滑落下来,像是哭了,寒风一刮,脸颊皮肤被吹得生疼。
他移开对视的目光,侧过身,“嗯。”
“小椰。”江旋挟裹着雪的嗓音喊了声他,细听,还有些许地颤抖。
花雅顿住步伐。
“请问你是?”邓毅瞅着这位喊花雅“小椰”小名儿的生面孔,猜想这又是花雅的哪位追求者?
“江旋。”江旋看了邓毅一眼,他记得,是和花雅援非的医生。
邓毅吃惊地瞪着他。
江旋扯出一抹笑,对花雅说,“期待没落空。”
随即,他看向苗禾,“小苗也过来了啊?”
苗禾点点头。
她和江旋在七年前那条小巷分别以后,再也没有联系过。她守着江旋离开的秘密,没有告诉过任何人。
她曾以为花雅和江旋不会再见面了,毕竟这七年,江旋就跟从世界消失了一样,一点儿消息都没有。
“你......”花雅不晓得该如何接江旋的话。
“退役了,现在在酒泉工作。”江旋看着他说。
“退役了?”花雅有些错愕。
“嗯。”江旋说。
“不要让领导久等了。”席恒在一旁幽幽地提醒。
“很多事儿,留着以后慢慢对你说,”江旋冷然瞥了席恒眼,缓声,滚了滚喉结,“今天雪很大,早点回家。”
说完,江旋面对着他,朝后走了几步,然后转身,大衣衣摆带起飘散的雪。
花雅无声地看了他背影几秒,和他反方向离去。
车内气氛不知怎么就很低压。
平常可能就邓毅的话多一点儿,此时此刻,邓毅也找不出话来说。
“有什么想问的就问。”花雅叹了口气。
“我问了啊。”邓毅说。
“嗯。”花雅说。
“你那那那那那个前男友,他为啥突然来甘肃了?”邓毅不解地说,“哎七年不见人,现在跟闪电侠似的闪到你面前,他也是海南人吧,是想找你复合吗?”
“不知道,”花雅说,“突尼斯恐袭,救我们的是西北战区的特种部队吧。”
席恒竖起了耳朵。
“对啊。”邓毅说。
“他是其中一个。”花雅淡淡地说。
“不,等会儿的,”邓毅坐直了身子,“你前男友,是,特种兵?”
“嗯。”花雅应了声,“现在不是了,刚你也听见了,他已经退役了。”
“看起来还挺年轻的,”邓毅惋惜说,“干嘛退役啊——不对。”
“一惊一乍的你要干什么?”花雅掀起闭目养神的眼皮问。
“他真是找你复合的。”邓毅肯定说,“放着那么好的兵种不当,选择退役,跟你同地区工作,哎妈呀,你前夫哥这心思忒明显了花儿,席恒,你要努力了。”
席恒本来心就烦,听到邓毅说着说着cue他心更烦了。
他是傻逼吗?他能不知道江旋那昭然若揭的心思吗?
在桐县他妈的他就看出来了。
“嗯。”席恒面无表情回。
“他是一直在西北当兵么?”沉默了半天的苗禾开口了。
那年她初三,和花雅一起走过奶奶去世,走过失去亲人的阴霾,走过两个十七岁少年的青涩恋情,走过灰暗的小巷,自此,天光大亮,未来一片光明。
她是小,但并非什么都不懂。
她看见花雅提出分手之后迷茫浑噩的状态,她也想过要不要将事实告诉花雅,其实江旋并没有放弃这段感情,并没有不要他。
是现实,现实的逼不得已。
那天,江旋捅完周海军的双手满是鲜血,他跪在晕倒的花雅面前,手不敢触碰衣服,缓缓埋低了头颅在花雅的额头上小心翼翼落下一吻,滚烫的眼泪砸在少年脸上,低哑痛苦的声音说,“对不起宝宝。”
后来她想清楚了,不告诉,就让这段感情埋藏,对花雅,对江旋两个人都好。十几岁的少年没有抵抗现实的命运。
等长大吧。
少年啊,快长大吧,长大了才有能力保护自己所爱的人。
苗禾看着跪地的江旋默默地在心里说。
可惜后来,终于学会如何去爱人了,但已经错过很多了,回首望,剩下的一路全是遗憾。
城市的霓虹灯照在花雅的脸上,青年手指点着额角,轻声呢喃,“是啊,一直在西北么?”
“小椰,”席恒问出在心中呼之欲出的问题,“你还爱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