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无论对方怎么想,要说随便将人放走,景杉都是难以做到的。
这人与人的相处,又有几个,是能真正的从一开始就完全摒弃了容貌的呢?
毕竟,脸就是属于一个人自己的呀。
紧接着,景杉又听到床上的人开口询问道:“王爷,对妾身可还满意?”
是有些清冷的音色,其实不柔婉,反而有些磁性,是很中性的声音,但是景杉觉得很好听,甚至因为对方的声音耳朵发烫。
他脸颊微红地轻声回复道:“满意的。”
但回过神来,又觉得不能光自己一个人觉得满意。
毕竟,眼前的人同自己还是陌生人,是被临时拉来的替罪羊。
所以,他本着对对方尊重的原则,对眼前的人询问道:“我知道你嫁于我是一场意外,或者说,是被家人强迫的。
平心而论,今日是你我初次相见。你不需要有负担,我只是想要知道,你自己心里,是如何想的?”
“我如何想?”
景杉的这话,倒是让谢逸尘有些意外。
他本以为摄政王会因为今天替嫁的事儿,迁怒自己。再不济,也不会给他好脸色。
但现在,对方不只不生他的气,似乎,还很照顾他的心情。
完全没有想象中的独断专行,这份独特的温柔,让谢逸尘有些喜欢。
他看向景杉的视线也变得柔和,嘴上却说着:“妾身不过是丞相府里的小小庶女,哪里有什么自己的想法,自然是都听王爷的。”
这话放在女子三从四德的古代,似乎没有什么问题,但景杉却觉得有些不舒服。
他不喜欢眼前的人像蒲柳一般随风摇摆,逆来顺受。
“无需在意那些虚的,只需说你想如何。
若是你觉得本王尚且是个可以托付的人,本王便敢对天起誓,此生只你一人。
若你实际是被迫,本王也可以送你离开,定然让你后半生生活无忧,同样,会护你周全。”
虽然一开始,没想过要将人送出去,但他实在不想对方因为同他一起,而变得战战兢兢,所以只能退让了一步。
大不了,即便将人送出去,他看上这人,也总有机会,找上门去帮忙相处。
到时候,相信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早晚能用真心打动对方。
当然,景杉也没忘了帮自己争取一下,补充道:“当然,我还是希望你可以留在这里。如果你留下来,我会,好好照顾你的。”
说到这里,景杉的面色更红。
谢逸尘看到对方的模样,觉得对面的摄政王不止容貌英俊,性情竟然这般純善可爱。
竟然这么,就这么许了只有自己一人的承诺吗?
虽然谢逸尘很自恋,但他并不觉得对方这样的选择是针对自己。
所以,更大的可能就是,这是摄政王本来的心愿,想要找一个相爱的女子,一生一世一双人。
就如同先皇和皇后一样。
这样好的男人,嫡姐还真是没有眼光。
谢逸尘在心里嘲讽着,自己,却更被眼前的人吸引。
活了这么多年,他还是第一次看到景杉这样的人呢。
人人都只当他是丞相府里不受宠的庶女,却不知道他的身世,比其他人想象的都要坎坷的多。
他的经历比常人也要多的多,求存艰难,自然早早的就需要认得清,自己面对的人,究竟是如何的。
他的母亲本是魔教血月教中的圣女白莲儿,下一任魔教教主的人选。却因为爱上了一个武林正道人士,脱离了魔教,同那个男人私奔。
谁知道这一切,不过是骗局罢了。那所谓的正道人士,不过是希望可以借由白莲儿打入到魔教内部,以此来消灭血月教。
那人发现他的母亲没有利用价值之后,便想要将她抓回去立功,或者用她来威胁血月教。
但这些事,还没等到他执行,便被谢逸尘的母亲发现了。
那时候,她才知道原来自己被骗了。
做了那么多年的魔教圣女,白莲儿也不是个吃素的,对方的武功高强,还有不少门派里的弟子帮忙。
但白莲儿有自己的办法,最终反杀了男人,逃了出来。
到了这一刻,白莲儿才觉得后悔。
她知道自己愧对血月教,以及将她悉心养大的教主白夜雪,没有脸面回到血月教。
但那时候,她已经有了身孕,许多武林正道人士都在追杀她。
她当初同那渣男,以及那些武林高手对战的时候,又受了很重的内伤,身体的底子毁了大半,怕也活不了太久。
于是,她便伪装身份,装作是从灾区逃难过来的无家可归女子,碰瓷了去山上庙里祈福的一群官员学士。
她从里面选了长得最斯文俊美,官职也足够高的谢丞相。
由于白莲儿的容貌娇美,谢丞相当即便动了心,将人带回到丞相府,还纳作了妾室。
白莲儿知道江湖人士对于这些朝廷命官一向有些忌惮,尤其是位高权重的谢丞相这里,就更是安全。
当然,她选谢丞相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对方的容貌不错。否则若是太丑的话,哪怕是演戏,她也是真有点儿吃不下去。
本着背靠大树好乘凉的原则,白莲儿便隐去了自己的过去,做了谢丞相的小妾。
知道自己身体不好,应该撑不住几年,而谢丞相的夫人,表面端庄,背地里却十分地心狠手辣,这些年丞相府后院,一直都没有男婴降生。
所以等到谢逸尘生下来的时候,白莲儿便悄悄的用银钱贿赂了产婆,只说自己生的是个女儿,还为他起了谢尘儿这个名字。
至于谢逸尘这个称呼,则是他们母子俩私底下才会叫的。
那时候的谢丞相对她也早已过了新鲜劲儿,再加上白莲儿的刻意回避。
觉得这人也就皮囊还行,懒得同他虚与委蛇,所以这个秘密,并没有被人发现。
白莲儿已经很努力地在保养自己,希望可以活得久一点,多照顾这个孩子一些时间。
只可惜她的身体在谢逸尘八岁的时候,终究没有撑住。
不得已,白莲儿谎称谢逸尘的身体也出了问题,带他住到了山上的庙里,实际上是为了方便同血月教传信。
看到教主前来,不止丝毫没有记恨她,还恼怒的骂她傻,为她病入膏肓的模样红了眼眶,白莲儿放心的将谢逸尘托付给了对方。
而在白莲儿去世后,白夜雪当即就宣布,谢逸尘将会成为下一任的教主,开始悉心的教导他。
只是这些年,血月教的状况也是不好。
在这种危机四伏的条件下,教主白夜雪为了保护谢逸尘,便让他往日里依旧在丞相府中扮演庶女的角色,保留这个身份。
以便,在出现危机的时刻,谢逸尘可以保护自身。
只是让白夜雪意外的是,谢逸尘竟然是个天才,而且是个百年难遇的练武奇才。
他们祖辈传下来的血月神功,白夜雪日夜不停的勤勉修炼,到现在为止,也不过练到了第五层。
结果她教给谢逸尘之后,对方花了不到五年的时间,就已经到了五层。
近两年,谢逸尘更是神功大成,可以帮助白夜雪了。
在那之后,血月教的状态有了大的逆转。
现在整个武林,人人都知道,血月教的少教主神功盖世,说他是当今武林第一高手也不为过。连带着血月教,也不再是他们轻易能够惹得起的。
到了这个时候,谢逸尘已经完全拥有了自保的能力。
所以即便今天早上,他被拉出来当挡箭牌,谢言心颐指气使地站在他面前,让他去替嫁,谢逸尘也并没有多在意。
毕竟现在以他的功力,若是他不想,想要离开,那实在是再容易不过。
即便是皇宫,他也可以来去自如,犹入无人之境。
这些年,他在丞相府里一直是一个透明人的角色,其实就算脱离那里,也没有关系。
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没有走。
冥冥之中,他总觉得自己似乎是在等待着什么。好像只有留在这里,那件重要的事情才会发生。
现在,看到眼前的景杉,谢逸尘觉得,自己或许等的就是现在这一刻。
眼前的人,只单单站在他的面前,就已经让他心动不已。
他当即便忍不住握住景杉的手,坚定道:“妾身已嫁于王爷,自然是留在王爷的身边,妾相信王爷会对妾好的。”
握着的手骨节分明,掌心还有不少常年操练兵器磨砺出来的茧子,手感并不多好。
但这样的一只手,依旧让谢逸尘有些心猿意马,十分地不想放开。
几乎片刻,就已经在脑子里做出了留下的决定。
谢逸尘在心里同自家美人教主说了一声抱歉,之前还忽悠白教主,说再过阵子他就死遁,彻底回教里去,不在丞相府浪费时间了。
但现在……
实在是,实在是眼前的摄政王出人意料,让他不想就这么离开。
谢逸尘觉得,自己也有些被眼前的美色。诱惑。
这样完美的男子,如此软声让自己留下,这让他如何抵受得住。
谢逸尘很聪明,脑子也转得极快。
若是一开始,从窗口偷看的时候,还不明白自己不正常的心跳到底代表着什么。
现在,从心底里答应了对方要留下,却已然让他清晰的认识到了自己的心思,分明就是对眼前这个初次见面的摄政王上了心。
这倒是让谢逸尘有些意外。
毕竟,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喜欢过谁。
怪不得过去他向来对女子没有什么感觉,哪怕是教里的女子大多美艳泼辣,对着他搔首弄姿,他都毫无波澜。
原来,是因为他是个断袖!
若是眼前的摄政王,也同那教中女子一般对他稍作勾引,他怕是立马就会俯首,甘愿拜倒在对方的衣袍之下。
见到对面的人说想要留下,而且看那神色,应当是真心实意的,景杉的心里当然高兴。
虽然很清楚,对方作出这样的选择,极有可能是出于这个时代女子的三从四德。
既然嫁给了自己,而他的身份不低,又是王爷,现在摆出的态度也不错,所以谢尘儿才不排斥自己,愿意留下。
但无论原因如何,能够得到对方愿意留下的结果,就已经足够了。
接下来他们可以拥有很多时间,他会让对面的人知道,自己是一个可以托付终身的人。
这般想着,景杉觉得自己应该给对面的女孩儿多一点时间。
今天还是他们第一次正式见面,虽然现在他们已经是一对新婚夫妇了,但实际上,在这前一天,他们也不过是一对陌生人罢了。
景杉很在乎谢逸尘的感受,不希望他在完全没有适应的情况下,便承受自己不想承受的。
所以,便十分善解人意地说道:“你愿意留下,我很高兴。你放心,我不会强迫你做什么的。
但这毕竟是咱们的新婚夜,若是我不在这里留宿。外面的那些人怕是会乱想乱说,这对你不好。
这样,我去一旁的耳房就好,这样外面的人也不会知道。那里也有可以休息的地方,就隔着一道小门,你有任何事情,都可以叫我。”
没有想到眼前的摄政王竟然这样贴心,谢逸尘简直都要忍不住鼓掌了。
若不是对方提醒,他差点就忘了,他们现在,还当真不能休息在一起。
虽然非常高兴可以遇到自己倾心之人,但他刚刚忽略了最重要的一点,他不是真正的女子呀!
他可是个货真价实的男人。
现在对方对自己温柔小意,看样子也很喜欢他的这张脸。
但这份和谐美好的一切基础都是源于,景杉觉得自己是一个女人,是他的新婚妻子。
这可如何是好?
一向鬼主意很多的谢逸尘,难得有些想不出对策。
但表面上,当然还是做出一副感动的模样,对着景杉点了点头,说道:“多谢王爷体恤。”
完事后,便目送着景杉离开,跨过小门,到了侧室去。
哪怕人影消失了,谢逸尘依旧许久都没有收回视线。
堂堂摄政王,对于自己的身边人,就是这般温和。
明明自己是这府上的主人,要去耳室,也应该是自己去,没有想到他二话不说,选择让自己占了这主卧。
这份体贴温柔,让谢逸尘的心里甜滋滋的。
但随即想到自己男子的身份,又有些头疼。若是真让对方知晓。怕是会恼羞成怒吧。
但就这么离开,谢逸尘又觉得不甘心。自己活了这么多年,头一次知道何为心动。
这样一见倾心,若是什么都不做,就放过了,谢逸尘觉得自己一定会后悔。
所以,哪怕还没想出一个万全之策来,他还是决定暂时留在摄政王府里。
再多接触看看,说不定自己可以努力,照着对方喜欢的样子来。
最好,能让王爷对自己情根深种,完全离不开他,说不定那个时候,自己是男是女,就都无所谓了。
打定了主意之后,谢逸尘便叫了水,洗去了一身疲惫。
当然洗澡的时候他也不忘了故意弄出一些水声,不是要做什么,只是暗戳戳的撩拨人的心弦。
以见面的时候摄政王那副正人君子的模样,铁定是不会偷看的。
很快的,洗好了澡之后,谢逸尘穿上了舒适的睡衣,躺到了床上。
听到景杉出门,交代小厮要在隔壁房间沐浴,还颇为遗憾。
耳房里不是也有个小门嘛,干嘛非要去别的房子里沐浴,这样自己不就偷看不到了!
知道自己今天应该是欣赏不到美男出浴了,谢逸尘只能无奈的在心里叹气,将床上的花生核桃什么的都往下面扫了扫。
还花生?自己不是女人,这花生扔得满床也没用。
谁让自己没有生育的那个功能,要是摄政王能生,那还是有可能的。
在心里面碎碎念着,谢逸尘躺到柔软的大床上,不多一会儿,便安稳的睡了过去。
而景杉在沐浴之后,在侧室睡得也很快。
或许是因为穿越,或许是因为脑子里面接收了太多的信息,让景杉觉得十分疲惫。
这一觉,他睡得很沉,只是在睡梦中,脑子里却出现了一些光怪陆离的画面。
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那些画面他统统都记不清楚。
只记得在缀满了星星的夜空之中,一白一红两只光球纠缠飞舞,密不可分。
揉了揉有些酸胀的眉心,想着今天还要进宫,景杉将梦里的那些画面抛到脑后。
原主作为摄政王,在这大夏国里说一不二,但其实,也是有视为长辈的人的。
原主的父皇母后早就不在了,他那个皇兄多年前也撒手人寰,但他还有一个皇嫂在。
人人都说皇室之人薄情,他父皇也是如此。可偏偏他的皇兄,也就是上一任的皇帝,是个长情的。
一辈子只娶了自己青梅竹马的妻子,顶住了各方压力,不肯再纳其他妃子。
所以子嗣不多,除了现在的小皇帝景天和之外,就只剩下一个小女儿,和悦公主。
先皇和原主的年岁差了很多,原主几乎是被先皇给带大的,连带着现在的太后,对于原主来说,也是如嫂如母。
原主对他这个嫂子很敬重,娶了妻子,自然是要带进宫去问安的。
现在尚在婚假,也不需要去上朝,所以不用早起。
景杉怕打扰到新婚妻子的休息,悄悄的起身,出了门,吩咐下人准备餐点,顺便候在门口,等人醒了,就通知他。
谢逸尘在丞相府那边,虽然吃穿用度都被克扣,份例也少得可怜,但还真是个不用早起的。
谁让他是个不受宠的庶女,母亲去世的早,他自己在外的人设也是个病恹恹活不起似的。
丞相府的主母不愿意见他,说怕他过了自己身上的病气给旁人。让他平日里就待在自己的小院子里,少出去,免得晦气。
这话虽然说得难听,但是谢逸尘还乐得不出门呢。
出了门还得又装病又装女人,有那个时间还不如偷跑出去,看看自家教主护法什么的。
摄政王府是没有什么公婆,需要敬早茶之类的事儿。就算有事情,他觉得,婢女肯定会叫自己起来。
所以,他这一觉睡得毫无负担,这也就导致等到谢逸尘醒来,都已经日上三竿了。
看着挂在正当空的太阳,以及门口站了许久,明显等他等的腿都有些酸了的小厮。
谢逸尘抿了抿唇,心里觉得有点坏菜。
他试探着开口问的一句:“王爷呢?”
那小厮闻言一愣,刚想张嘴称呼谢逸尘,却突然不知道该如何叫对面的人好。
之前王爷求娶丞相家的嫡女,许的确实是王妃之位。
但这位他们也弄清楚了,并不是原来以为的嫡女谢言心,而是丞相府的庶女,这会被给什么样的位置,就不好说了。
可眼看着王爷对她又似乎很满意,他们是得罪不得的。
那小厮的眼睛转了几转,最后才笑眯眯的开口道:“回夫人的话,王爷在书房,不过现在应当已经往这过来了。
王爷告诉我们不要打扰您休息,等您醒了,就去通知他。”
谢逸尘闻言点了点头,唾弃自己竟然半点儿警惕心都没有,真的起得这么晚。
明明昨天晚上还想得挺好,估计一早上侍女就会叫自己起来。
然后他再发挥一下他‘贤良淑德’的优点,帮王爷擦个脸,穿个衣,端茶倒水什么的,让王爷夸奖自己,觉得自己又温柔又贤惠。
说不定还能悄咪咪地摸两把,占占便宜。
结果现在……
王爷该不会觉得自己是个大懒虫吧!
不过也是,谁家正经小姐睡到大中午啊,别说大户人家的小姐了,普通的小门小户,也不会让家里的子女这样懒散。
于是景杉一过来,就看到了站在门口的谢逸尘脸上变幻不断的神色。
勾了勾嘴角,景杉走了过去,笑着问道:“昨天晚上休息的可还好?”
谢逸尘听到这话,看着眼前的人表情温和,语气里也不带讽刺,对于自己晚起的事,应当是不介意的。
他赶忙做了个有些羞涩的表情,给自己找补道:“可能是突然换了个环境,有些不安,昨天到了很晚才睡着。
今天早上一不小心就起晚了,请王爷见谅。”
“不过是起得晚了一些,总归今天也没什么要紧事,不要太过在意。
我让厨房备了一些点心,你先吃一些垫垫肚子。过一会儿,还要辛苦你陪着我进宫一趟,去见见皇嫂。”
这个时间去,正好可以撞见剧情点里,谢丞相那个老东西在御书房里添油加醋地得了便宜卖乖。
他可不能错过这场好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