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过完了,京城里也出了大事。不只是京都府伊就连负责财政的户部尚书俞飞大人也被惊动。下朝後,盛凛帝令他至御书房禀告详情。
“……年前,臣曾呈上一本奏折,其中对京城中某些变化表示了些看法。没想到,那些变化如今已不只是在暗中进行,现在赫然端到了台面上来。现京城周围全户被过渡他人之手的富户共有六家,这六家户主不是病入膏肓就是死的突然,他们的直系继承子孙也都陆陆续续失了踪影。有的就算人还在,也都对外表示没有继承的意思。让知情人讶然不已。”呈上手中的调查资料,俞尚书面带忧色。
认真地翻看著各家富户的财产过渡手续,盛凛帝提出问题:“这件事如果有什麽蹊跷也应该是刑部的事,怎麽会引起俞大人的关注?”
“启禀圣上,”俞飞跨前一步,看了一眼立在一旁的唐池,欲言又止。
“说,无妨。”皇上挥挥手。
“是。这件事会让臣觉得不妙的原因是:这六位财产突然过渡的富户多多少少都和龙盛商局有些关系。所以……”
皇上抬起头来,“这六家富户全部?”
“除了两家以外,其余都沾了一些。”俞飞小心回答道。
放下手中呈书,用手指敲著龙案思考了一会儿,“会有人特别冲著他们?有出大的影响麽?”
“这个……臣也无法确定。至於影响,托皇上的鸿福,没什麽大的影响出来。但是,值得忧虑。”
“你传声给该局局主让他小心行事,另外朕会把孙沙海派去助他一段时间。唐池,你去把刑部尚书常万正暗中请来,就说朕有要事相商。”
“是。”唐池退下。
把常尚书传来相商的结果,为了不打草惊蛇,也为了不引起其他富户的惊慌,刑部联合京都府伊明中搜查这次过户的详细经过及新户主的底细,表面镇住他们(如果他们是一个组织的前提)让他们暂时不敢再继续打其他富户的主意。暗中则由唐池率领禁卫军查探出入京中不轨的人物,同时盗出原户主的尸身分析其真正死因。
在俞、常两位大人相继告辞而去後,唐池看看天色,对正准备起身的皇帝躬身说道:“陛下,臣想早日把这案件解决,打算化装成江湖郎中去看看那些病入膏肓的富户主人,查探他们是得了什麽病竟然让富户的他们也无药石可治。所以,臣恳请陛下准臣出宫一段时间。”
起身让侍候的太监给自己披上坎肩,“你要出宫查探可以,晚上宫门关闭之前一定要回来。”
“……是,臣遵旨。”唐池让开路。
我是不是需要辞去侍中郎的身份呢?这样至少可以不用立在一边看他与他的妃子谈笑玩耍而我除了看著还是只有看著。
手按宝剑,唐池与往常一样站在坤宁宫的角落守卫著皇上的安全。
皇上正在和爱妃的珍珍画画。他站在她的身後,从後面拥住她一手握笔在宣纸上画著什麽。珍妃笑了,皇上伸出手指在她脸上轻轻拧了一把,笑骂了一声:“小丫头!让你顽皮!”
噘起小嘴,“人家可没有调皮哦,是你画功太差!看的人都会笑嘛。不信,不信你可以让别人评评看啊!”随即又赶紧摇摇头,故作大声的叹息道:“可惜呀可惜,你是无人敢得罪的当今天子。就算你画功再差,也没有人敢出来说实话吧?唉,可怜我的眼睛喔。”
“哈哈!好!朕就找个敢说实话的出来给朕评评。唐池,你过来!评评看朕的画功如何?”彖抬头对站在角落的唐池喊道。
“哎呀!是不怕死的唐大人!嘻嘻,好吧,既然是不怕死的唐大人,本宫就暂且相信他的评价好了。”珍妃拍手笑道。
“不怕死的唐大人?这是什麽意思?你在哪里听到的?”盛凛帝很好奇。
“宫中的人都在说啊,说唐大人敢直言不讳不怕挑起皇上的怒火、抱著脑袋辅佐皇上身侧,而且为了皇上可以不顾生命,是一个真正不怕死的人。咯咯!”珍妃把她听到的小道消息告诉皇帝。
“噢?朕倒还是第一次听见这种说法。”不知道在想些什麽,点点头,放开这个话题,“唐池,你过来看看。”
“是。”唐池走近。
“唐大人,你认为这画纸上的是什麽?可要说实话哟!”珍妃冲著他顽皮的笑。
“是。”偏开眼睛不去看那张讨喜的笑脸,随即低头看向桌案上的画纸,谁知不看还好这一看,顿时,脑中像是被榔头重击了一下!手一紧,握住剑柄,脚後跟用力让自己不至摇晃。
“你看,唐大人也认不出来哦。”珍妃转头对彖笑嘻嘻的说道。
“唐池,你看出来了没有?朕的画功真有那麽差麽!”拍拍她的小脑袋瓜儿,彖喝问侍中尉。
听到喝声,唐池这才从迷茫中清醒过来,按捺住心情的激动,小心不要流露出太多感情,抱拳躬身回答二人:“臣猜想这是一只……蚱蜢。”
“你看,唐大人不是看出来了嘛!现在看你还敢翘尾巴!”拿起画笔威胁似的在珍妃的脸上晃来晃去。
“哇!你好坏!你要做什麽啊!讨厌啦!”珍妃连忙把头缩进他的怀中又笑又躲。过了一会儿,伸出小脸蛋来,对著唐池大喊佩服:“佩服呀佩服!唐大人不愧是圣上的影子侍卫,竟从这样一个四不象也能猜出它的原型是蚱蜢,本宫实在佩服之至!”
“什麽是四不象!朕脑中的蚱蜢就是长的这个样!你说朕这是四不象,你倒画一只像的给朕看看。”轻轻敲敲怀中女孩的後脑勺,彖显得理直气壮。
“好啊!画笔给我,我画给你看。”
彖伸手把铺在桌案上的画纸拿起,随手握成一团,丢在一边。命太监把新的画纸铺上。
唐池悄悄走到一边,弯身,捡起什麽,偷偷揣入怀中。
珍妃边笑边在画纸上勾勒著,皇帝越看越大皱眉头。
“这是蚱蜢?”指著画纸,彖问自己的爱妃。
“是啊,这‘才’是蚱蜢哦。你的那只是四不象!”珍妃点头。
“好吧好吧,算朕输了一局,你说那是四不象就是四不象好了。嗯,确实画得不错,等会儿朕让人帮你裱起来收好。……”
唐池已经看不见听不到那二人在做些什麽说些什麽了,他的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在转:彖彖还记得!他还记得!他还记得我送给他的那只蚱蜢……
他心中的蚱蜢是我送给他的那只,呵呵,“呵呵呵!”男人握著剑柄,站在角落里傻笑起来。
“咯咯咯!讨厌啦!不要挠人家的痒啦!咯咯……哈哈哈……”那边,珍妃也发出了笑声,娇小的身体缩成一团,躲避皇帝的小小调戏。
连续半个月,唐池每日化装出宫探查富户莫名死亡或病倒的原因。其中有一家还真的被他淳厚的样子所骗,把他悄悄引到一处隐蔽的小院落,请他诊治其父的重病。当唐池假装无意问起现在当家作主的人是谁时,此富户的儿子支支吾吾避开了问题。
在诊断这家富户主人之後,又仔细察看了禁卫军兵士盗来的尸体,大致上他已经掌握了富户们的死因和病因。现在就等发现京城中的不轨人物,洗出其中有可能参与这个案件的份子。然後和刑部那边一对,事情便应该能有个眉目。
不想那麽早回宫,不想回去看他和他的女人,唐池走进这几天常来的一家小酒馆选了最里面的位置坐下。
店家看他进来,没等他招呼,已经自动送上自酿的桂花酿和几碟下酒小菜。
“您老慢用。”放下手中东西,店家殷勤的笑著打了声招呼。
“谢谢。”拎起酒壶给自己倒满,仰头一口气喝下。随之又连灌了三杯。
一壶酒全部下肚,这才起了一点醉意。
招招手,命店家再送一壶过来。唐池摸索著从怀中掏出一物。
扯起袖子把桌面擦了一遍又一遍,直到他找不出一点油腻为止,这才小心翼翼把手中的东西放在桌面上摊开。
看著那画儿,看著那画中奇怪的虫子,男人憨憨的笑了,傻笑著,小心抚摸著画的表面,一点一点细腻的。
新满的酒壶被送上,很快就被男人饮光。随即又是一壶送上。
不想把画面弄脏,仔细叠好收起。转头看见窗外的夕阳,男人像是想到了什麽一样忽然站了起来,“店家!给我备坛桂花酿,我要走了。”
“哎!这就来,客官您稍等。”小酒坛被抱出。
骑著马迎著冬天冷冽的寒风,唐池来到了城郊。
下马後,寻了一片竹林拎著酒坛走进。
劈了几条柔软碧绿色的竹片,找了一块空地也不顾地上厚雪未化随意盘膝坐下。
把竹片一片一片细细的劈开,弯在手中渐渐地把它编成形。感到冷了手指僵硬时,便把酒坛拎起饮上几口。放下,抹抹嘴,继续全神贯注编制手中的竹片。
一坛酒将尽时,竹物也已成形。
摇摇晃晃的站起身,举高手中的编竹,对著月亮,男人痴痴的笑了。
俯身抓起酒坛,对著月亮敬上一敬,仰头灌下一口,醉意熏然的朗声唱道:冬风凛凛愁杀人,出亦愁,入亦愁。
问天下人,谁不怀忧?
罪孽情仇,令我白头。
宫地多飙风,情意何修修。
记忆日趋远,衣衫日趋缓。
心思不能言,腹中千百战。
战未完,肠已断。
一边唱,一边跌跌撞撞的走出竹林,翻身骑上马背,拍拍马儿,口齿不清的对它说道:“马兄啊马兄,今日就靠……你把我送回…家……了。呵呵,麻烦你了呢,我……已经忘了…家在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