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江野才彻底明白乐师的无奈,这里不是他的世界,这个地方不但充斥着危险恐怖的怪物,就连生活于此的“人类”也更加的冷漠,他们所建立的社会拥有森严的等级制度,近乎残酷的上下关系。
江野慢慢向后退了两步,狠声道:“好,好,法律不管是吧,那我去杀了他!”
他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墨恩斯的表情,试图评估白屋在他心中的地位。
墨恩斯随意地做了个“请便”的手势,“你当然可以这样做,但是不自量力向别人挑战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随后他停顿了几秒,似乎在权衡利弊,紧接着他做出决定,“你就去试试吧,毕竟你这辈子都要在这里生活,正好可以借此机会了解一下阿尔兰蒂斯的规矩。”
“什么规矩?”江野有种不详的预感,尤其是在看到墨恩斯那双充满算计的眼睛时,这一般代表他已经挖好了坑,就等着他傻乎乎地主动往里跳。
“进去说吧,夜风很冷,你会生病的。”
墨恩斯拍拍江野的后背,带他往里面走,“所谓规矩,用你能听懂的话来说大概就是没有限度的正当防卫,你去找怀特的麻烦,他可以直接杀了你,而不会受到任何惩罚和指责,就算你中途后悔了也一样。”
江野喉咙发涩,身体因为紧张而有些僵硬。
“不过也有例外,他可以选择饶你一命,然后你就会变成他的奴隶,这就是胜利者的特权。”
“怀特是我的下属,所以奴役你的权力会直接转交给我,就是说你会变成我的奴隶。”
墨恩斯说到这儿,忽然觉得主仆play也不错,于是便不怀好意地怂恿:“去试试吧,说不定你能赢呢。”
“……”
江野没有回话,他扭头看向蔷薇花池后面的藏青色纱幔,纱幔后没有影子,只有乐器的轮廓。
乐师今晚不在,他白天伤得太重了,被送到了医疗室养伤。就算他们有疗效奇好的药物,至少也得养上好几天,但白屋却说明天还会来。
江野隐隐有种感觉,乐师虽然总是轻言细语地说话,态度温和,没什么脾气,但实际上他是一个非常固执的人,绝不会屈服于强权。
如果明天乐师仍然拒绝为白屋演奏,他可能会被活活打死!江野绝不愿意看到自己的朋友落到这样悲惨的下场。
“墨恩斯。”江野拽住对方的衣袖,目光坚定地看着他,“我会去的,要么我死,要么他死。”
墨恩斯微微睁大了眼睛,他原本只是逗江野玩玩,没想着他真的会去挑战怀特。
他很清楚江野有多么恐惧死亡,求生欲望有多强,所以按理说他听到自己刚才那些话之后,就该知难而退了,现在怎么还迎难而上?
这绝对是一件毫无意义的蠢事,别说一个江野了,就算是十个加起来,面对怀特也毫无胜算。怀特的能力可不只是变一个迷宫出来,否则墨恩斯也不会那样重用他。
“勇气可嘉。”墨恩斯反倒是被他勾起了兴趣,他拍了拍手以示鼓励,“这样好了,我也该给你一些帮助,不管你是输是赢,我都会为乐师提供庇护,阻止怀特的暴力行为。”
江野狐疑地盯着他,“真的?”
“真的。”
“你保证?”
墨恩斯无奈笑道:“我保证。”
江野点点头,“好,我知道了。”
他冷静地说道:“我打不过他,明天一定会输,所以我就直接当你的奴隶好了,免得中间商赚差价。”
墨恩斯:“?”
“有什么不妥吗?反正我输了,白屋也不会杀我,而是让我当奴隶,这个权力又会转交给你,不就是这个流程吗?为什么不能一步到位?”
对于江野来说,反正他都准备一辈子留在这儿了,当奴隶或者当爱人对他来说没什么区别,正好可以借此把乐师从水深火热中拯救出来,何乐而不为呢。
“我现在是你的奴隶了。”江野面无表情地说着,“你随便使唤我吧,我也不要工资。”
“……”墨恩斯无可奈何地扶额,“星星,你的自尊呢?”
“自尊能当饭吃吗?能卖钱吗?”
在这里被折腾了一年,江野早就看透了,在明知打不过的情况下还硬着头皮呈英雄,那是非常愚蠢的做法,不但没办法达成目标,还会自取灭亡。
只要能保护乐师,就算墨恩斯让他跪着服务,他也认了。
“不,星星,这个…”墨恩斯真没想到江野会来这一招,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这么狡猾了?
江野相当于没有付出任何代价,就诓骗了自己的庇护。就算他成了自己的奴隶又如何,墨恩斯是不舍得让他去做苦工的,还不是得和从前一样,好吃好喝好玩好睡地养着。
但是这种小聪明也很可爱,墨恩斯欣赏着江野那副表面冷静,实际上几乎压不住得意的样子,笑着妥协了,“好吧,好吧,我会履行自己的诺言。”
“不过…”墨恩斯沉吟起来,他到底还是不愿意让江野白白占了便宜,总要索取一些报酬,“从今天开始,你得叫我主人,奴隶嘛,总得有些仪式感。”
江野:“主任?”
“……”墨恩斯耐着性子教他正确的发音,“是主人——。”
江野点点头,“好的主任。”
“……你是故意的吧?”
江野很诚恳地低头道歉,“对不起,我没上过学,普通话不好。”
他现在已经成了一块标准的滚刀肉,几句话就把人气得牙痒痒,还打不得骂不得,连墨恩斯都拿他没办法。
他还能怎么样呢?订婚戒指都戴在手上了,显然爱人的身份还是远远高于奴隶的。
当天夜里墨恩斯就把怀特叫到了书房,严肃警告:“以后别再骚扰我的乐师,他已经很明确拒绝了你的求爱,就别再死缠烂打,很不体面。”
怀特:“……”
难道您就很体面吗,领主大人?
难道那个不择手段也要把江野留在身边,甚至用普通人几乎无法通关的迷宫去为难他的人,不是叫墨恩斯·伊维·阿尔兰蒂斯?
“您之前从未在意过这些,怎么突然又改了主意?”
怀特嘴上问着,其实心里也明白,大概是江野背地里吹了枕边风,不过他也有些惊讶,他和墨恩斯认识那么久了,对方可不是个会被枕边人迷惑的男人。
“原因很简单,江野输给你了,然后成了我的奴隶,为了嘉奖他的勇气,我承诺会出手帮忙。”
怀特:“?我失忆了?他什么时候输给我了?”
“这只是既定的流程。”墨恩斯淡然道,“而你作为其中无关紧要的环节,被简化了。”
“……”怀特试图争辩,“大人,您知道的,我对乐师也非常执着,您之前不是答应过,等某天厌烦了他的演奏,会把他赏赐给我吗?十年前我就就为他打造好了牢笼与玩具,就等着使用者的到来。”
玩具…
墨恩斯陷入了沉思,他很清楚怀特是个怎样的人:他以折磨别人为乐,鲜血的颜色让他兴奋,眼泪让他愉悦,惨叫与悲鸣对他来说如同仙乐。
他酷爱制造痛苦,即使那毫无意义。而所谓的玩具,大概就是他精心准备的刑具。
这种人口口声声说“爱”着乐师,就连墨恩斯都觉得恶心。
他不由得反思了一下自己,那一年里他对江野也不算好,威逼和利诱,什么都做过了,但所幸没有实行过直接且过激的暴力,让他们之间还留有余地。
乐师跟江野的关系很好,这种关头救下他,或许能博得江野几分好感,收获他的感激。
墨恩斯点点头,“你说的也有道理,我曾经承诺过你,但也向江野许下了诺言,这该怎么办呢?”
他装模作样地思考了一会儿,随后想出了完美的解决方案,“这样好了,我把你杀了,就不用履行给你的承诺了。”
怀特:“???这合适吗?”
“我觉得没有比这更合适的办法了。”墨恩斯面不改色地说道。
“其实我觉得我也没有那么执着。”怀特见风使舵,从善如流地改了自己的说法。
“但是呢…”他仍然试图为自己争取一些利益,“我确实没办法就这么放下他,偶尔去和他聊聊天还是可以的吧?”
念及二人之间那微不足道但确实存在的友情,墨恩斯点头允许了,“可以,但我不希望在我的夜莺身上看到新的伤痕,你明白吧?”
“当然。”怀特笑嘻嘻地立下保证。
墨恩斯解决了这件麻烦事,当然马上要去向江野邀功。
这天晚上江野是睡在墨恩斯房间里的,墨恩斯把他搂进怀里,轻抚他的头发,“乐师安全了,高兴了吗?”
江野闭着眼,缩在被子里,声音听起来闷闷的,“还行。”
“那我是不是应该获得一些报酬?”
江野睁开一只眼,懒懒地看他,“我不是已经变成你的奴隶了吗?”
“除此之外呢?”
“……”江野知道自己是过不去这个坎了,他抬起头,主动亲吻墨恩斯的唇角。
或许是做多了这种讨好,养成了习惯,他已经不会再反感这种身体接触,而是单纯当成一种任务去做。
“谢谢你帮忙。”然后江野便翻了个身,毫无心理压力地睡了过去。
墨恩斯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嘴唇,那里仿佛还残留着一些温度。
他原本想讨要的报酬可不止一个简单的亲吻,但不知为何,他又忽然非常享受此时的宁静。
墨恩斯从背后抱着江野,亲了亲他的头发,轻声道:“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