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怅雪沉默了很久, 始终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半晌,不知门外那三人清理院子时是谁闹出了什么笑话来,突然从外头传来一阵嬉笑声。
循着声音, 沈怅雪望向门外。他仍是没说话,就那样安静地听了会儿门外三人的嬉闹。
待外头安静下来,他才转回过头来, 道:“我也不知道。”
“我也说不出为什么,只是……不太甘心, 又觉得这一切实在,太好笑了。”
说着, 他自己都笑出了声来。
他看向钟隐月:“我从前可当真是觉得,他救了我一命,教了我剑法。虽嘴上毒辣,为人严苛, 却是真心待我的。”
“我只是觉得……太好笑了。”
钟隐月微蹙着眉,望着他的双眼。
对这个回答, 他没有露出丝毫不解。他微合上眼, 叹了一声。那叹息十分无奈,好似早知如此。
钟隐月侧过身,张开双臂:“过来。”
沈怅雪顺从地朝着他挪了几步,慢慢凑近他怀里,抱了上去。
钟隐月伸手呼噜了两下他的头发。
他什么也没有说。
沈怅雪也什么都没有说。
他靠在钟隐月身上, 由着他摸了会儿, 不知是想了什么,突然动了动脑袋。
一双长长的兔耳忽然从沈怅雪头上慢慢探了出来。
钟隐月吓了一跳, 登时停住了双手。
“摸摸吧。”沈怅雪轻声在他耳边说,“可以摸摸吗?”
他好像生怕钟隐月被吓到, 然后拒绝他。
他俩都亲密至此,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已做了,沈怅雪却还是心里不安。
钟隐月苦笑,抬手摸摸他的兔耳朵。
“别害怕,你想做什么我都不会拒绝的。”钟隐月说,“想做就做,有我在。只要有我在,谁都不能拦着你。”
沈怅雪面色立时红了,他往钟隐月怀里钻了钻,好似恨不得整个人都藏进他怀中。
“就先打吧。”他闷声说,“我先和他打,我应是能赢的。”
“好,你要打就打。”
转日,仙门大会开始了。
昨日还停满了马车的太极两仪台,今日便都已被收拾齐整。
台上四方座无虚席,从四海八方而来的仙门弟子与长老们坐满了席位。
虽说每座仙门各山都只出五名弟子参加大会,但仙门众多,即使各山只有区区“五名”,也足以到这“人山人海”的地步了。
台上边缘处,摆了一恢弘的大鼓。
台边以法器运作着法术,筑起一圈圆形的栏杆,以防除了比武双方外的其余人出手介入。
大会于午后开始。
午前,各大仙门掌门便被叫去忘生宗的六道堂中,将此次大会的流程告知了下来。
掌门回来后,便把长老们都叫到了上玄山这边的宫舍里,将事情都告知了下去。
“这次还是与历年大会一样。”
钟隐月拉着自己家的弟子们,坐在比较靠后的地方。他指了指台上边缘处的大鼓,“看见那鼓了吗?”
“看见了。”温寒说。
其余弟子也纷纷附和,说着看见了。
钟隐月又挪了挪手指:“看见那鼓上边还有个法器了吗?”
他手指的方向,在那大鼓的上方,的确还有一悬空的灵灯。
只是那灯可不是忘生宗这次放在路边随处可见的灵灯。那灯模样精致,灯身分成数面,犹如一个多面魔方,正在半空中发着光,自行地悠悠旋转。
“看见了,”苏玉萤说,“师尊,那灯模样好怪啊,简直是八面玲珑。”
“这法器的确就叫八面玲珑灯,也有人叫它森罗万象灯。”钟隐月说,“它其实并不是灯,只是长了个灯样儿。”
“它与紫虚瓶一样,能储存事物。但储存并不是它最大的用法,它能记住持有者给的诸多情报,并依着持有者的希望将其随时随地展示出来,以及做各种各样的处理。”
说白了,这其实就是个能记录情报并且投屏的电脑。
叫它电脑可不是钟隐月想简单概括,而是这东西的确能做到电脑能做到的一切——检索情报、做成PPT向外展示、将人员情报录入后随机抽取、随时随地把所发生的事情录下来,还能在持有者需要时随时调出。
钟隐月当年在原书里看到这个法器描述的时候都服了。
简直是跨时代的产物。
“这么厉害啊……”温寒叹服。
“你们也不是第一次参加大会,也都知道,这仙门大会向来都是十分随心所欲的。从没有什么固定的规矩和安排,比武双方是为何人,都是找个箱子来,将弟子和长老的名号都放在里面,抽到谁就是谁。”
“毕竟这样最是好玩。虽说十分没规矩,但修道若总讲究规矩,也过于死板。仙门比武,还是放开些的好。”
钟隐月说,“往年都是找两个箱子,由举办大会的东家出两名弟子来抽取名号,抽到谁便上去打去。不过,荀宗主前年得到了这稀罕的法器,这次便用来替代门中弟子抽签的麻烦功夫了。”
“那八面玲珑灯会抽取弟子的名号,展示出来。见了自己的名号的话,便上去就是。”
“我说的话,能理解吗?”
弟子们点着头。
陆峻问:“师尊,这法器会如何展示名号?”
“你一会儿就知道了。”
反正一会儿就轮到他们了。
就算剧情要崩,这会儿肯定也是得按原文走一走的。
原文里,乾曜长老就是带白忍冬来这儿打名声的。这段儿就是白忍冬暴打四方,让全天下知道仙修界已经出了他这样一个牛逼人物的爽文情节。
可一开始,那法器却迟迟没抽到白忍冬,反倒抽中了玉鸾山——爽文都这个套路,先抑后扬。
让前面的给天决门受够了鸟气了,被人各种看不起了,观席上嘘声一片了,主角再出来啪啪打脸,那才够爽。
于是玉鸾宫的上去挨了打,被人按在地上揍了。
等到后面,白忍冬才被抽中,上去爆杀四方,给天决门挣足了脸。
想着,台上突然响起了号角声。
钟隐月循声望去,是台上的忘生宗弟子手持着一把法器号角。那东西不大,吹出来的声音却与战场上厚重雄武的恢弘号角声别无两样。
声音洪亮又厚重,观席上的吵闹声立马静了不少。
那弟子放下了号角。
“多谢诸位!”他大声,“仙门大会,现在开始!”
说着,他一甩手中拂尘。
转动着的八面玲珑灯忽的一停。
它的所有灯面突然亮起了灵光,又从上而下地向四面八方转动,每一面转向的方向都不尽相同。
片刻,几道灵光从灯中飞出,都向着同一方向飞去。
它们飞向大鼓上方,不多时,那些灵光平整散开,在空中写就了两个名字。
八面玲珑灯还是这仙修界里第一个被发现的法器。见到此情此景,席上有些人发出了惊叹的声音。
名字写成,弟子举起鼓棒,在大鼓上猛地一敲,同样恢弘厚重的鼓声响彻满天。
“苍水流,断岳门弟子齐蒿,对,天决门,玉鸾门弟子苏玉萤!”
“请双方登台!”
席上立时发出了些许欢呼声。
苏玉萤懵了。
她懵懵地望着鼓上悬空的展示着的自己的名字,懵懵地转过头,对着钟隐月指了指自己:“我啊?”
“你啊。”钟隐月早知道是这个结果,面无波澜道,“别愣着了,上去打架吧。”
苏玉萤有些想哭:“师尊,那是苍水流的啊!”
这修界里的四大仙门,第一天决门,第二忘生宗,第三焚云派,第四苍水流。
底下的小仙门那么多,苏玉萤上来就抽了个大的。
一片欢呼声中,对面观席上站起来了一个人。
那人一身青衣,对着身旁诸位作揖行了礼,一脸坚毅地下了台来。
“别怕,不行就投降,就当上去玩了。”钟隐月对她说,“没事,我说了好几遍了,不怕你们丢脸。才修道多久,打不过也正常。被旁人耻笑也没关系,外头的人都是想看笑话的,你受了挫败才是真的输了。”
“可是……”
“不必可是。”钟隐月说,“既然修了道,就不必怕输,更不必怕与他人交手。输赢都是常事,若总是怕输怕被笑话,便一生都不会前进一步了。输了,就当是上去见过世面了,没什么可怕的。”
苏玉萤神色动摇了。
“去吧。”钟隐月往台上撇撇头,“打不过就回来,玉鸾山的面子有我打。万事有我在,用不着你太紧张。”
苏玉萤面色立刻坚定下来。
她用力点了点头,蹭地站了起来。
“师尊!”她突然掷地有声地大声起来,“弟子去去就回!”
说罢,她大步流星地往台下走去。
钟隐月有些想笑,苏玉萤表情坚定得像要入党。
如果不是这世界观没有敬礼,钟隐月觉得她一定会给自己敬个礼再走。
但很快,钟隐月就没了笑的心情。
原文里,这第一场,苏玉萤被打得还是蛮惨的。
他望着苏玉萤的背影,担忧立马上了眉梢,眉头深皱下来。
“师尊还是担心。”
钟隐月一偏头,沈怅雪在看着他。
“自己家养的姑娘,我自然担心。”钟隐月说。
沈怅雪笑着点点头:“是。但既然师尊说了无谓投降,那师妹定然也是不会受什么伤的。”
忽然感觉到了什么,钟隐月收回目光,往另一边一瞧。
天决门的都坐在一同,钟隐月虽坐在末尾,但也能看到其余山门。他一转头,就看见窦娴捂着嘴吃吃笑着,在往这边看。
瞧见钟隐月看过来,她不但丝毫没收敛,还朝他一挑眉毛,做了个鬼脸。
钟隐月看得心中火起。
“真是没规矩。”他嘟囔着。
“师尊别在意,那鬼脸估计是在对我做的。”沈怅雪在他身侧说。
钟隐月才反应过来,窦娴那个方向看过来,沈怅雪是与他同一直线上的。
那估计是真冲着沈怅雪的。
“那又如何,那也没规矩。”钟隐月收了目光不再看她,转而说,“你是师兄,也是长辈,同样也不能对你如此。”
沈怅雪笑笑,没说什么,只看向台上说:“师尊,师妹上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