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羽发现小费佳今天的似乎怪怪的。
怎么说呢,就是反应比平时慢一点,似乎是在出神,又好像有话想对他说。
对这种小剧本精来说,“欲言又止”本身,已经是在传递信息了。
他想说什么呢?
送完晚饭,陆羽上身半靠在床上,双腿完全伸展后交叠,双手交叉垫在脑后,回顾今天发生的事。
太宰治早上点餐。
他的饭是做给三个人的。
太宰治昨天晚上拿走了费奥多尔给他的乐谱。
这是利用他的行为传递了信息。这就说明费奥多尔送乐谱之前就知道太宰治了……
联系到前一天的态度,所以两个剧本组的碰面应该就发生在送乐谱当天的下午。
还是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搭上线了啊。
虽然才过去了一天,不过陆羽可不敢小觑这两个小朋友搞事的能力。哪怕他们一个被关在小房间里,一个在索菲亚的眼皮底下。
那么,费奥多尔是想对他表达什么呢?
门口传来脚步声。
陆羽懒洋洋的起身,走过去把门打开。太宰治正站在门口,见他开门,赶紧挤了进来。
“小治?”陆羽关上门,“怎么了?”
“嘛,兄长,今天几号了?”太宰治溜到桌边,坐到了椅子上,晃荡着小腿,若有所指的看着陆羽。
“……十八号。算是第五天。”陆羽心头一凛,控制住表情的变化,走到床边和太宰治面对面坐好,“后天索菲亚那边就能收到回复了吧。”
“唔,是呢,他们肯定会捞我们的。”太宰治单手撑住侧脸,“实验也开始变得无聊了,赶紧离开好了。”
“会离开的。实验有什么成果吗?”陆羽垂下眉眼。
“这么短的时间内能出来什么成果啊,整天就看那几个研究员来来回回,伊万、拉达、卡列娜……名字我都听烦了。”太宰治叹气,“兄长呢?不无聊吗?”
“我有小老鼠和小鸟要顾,所以还好。”陆羽抬头微笑,“要是走了,见不到他们还怪可惜的。”
“说不定上面的人会和这里达成什么合作呢,这样你就能回来看看他们了。”太宰治跳下椅子噔噔噔的跑到陆羽身边,给了他一个抱抱,“而且,兄长还有我啊。”
“是的,还有我最可爱的小治。”陆羽失笑,反抱住太宰治,“明天有想吃的吗?”
“早上要吃饭团~别的就随便啦,反正就快要回去了,等回家再吃。”太宰治结束了这个体贴的拥抱,“那我走啦,兄长。”
“去吧。”陆羽揉揉他的小卷毛。
太宰治回去了。
把他送出门的陆羽关上门,双手插兜靠在门上,决定还是不想了。
明明都说好交给小治的……写剧本这种事不适合他。
一定要说的话,陆羽也有剧本。那就是任尔千变万化,我自以力破之!
不过,要是很快就要顺利离开的话……
陆羽坐到桌边,拿出小本子开始写了起来。
他在写种花国著名的现代诗。
“我将告诉每一个人/给每一条河每一座山取一个温暖的名字/陌生人,我也为你祝福……”
“浅蓝色的夜溢进窗来/夏斟得太满/萤火虫的小宫灯做着梦……”
一行中文,一行英文,一行有些歪歪扭扭的俄文。
送给小鸟安娜的礼物。
明天就送给她吧,这可是爱着诗歌的孩子呢。
索菲亚摘下了耳机。
她看了看监控里那只握着笔的、骨节分明的手,以及笔尖下流畅的字迹,接起了旁边在响的手机。
“是我,请说吧。”她单手拿过一边的笔记本打开。
【津岛修治,津岛家的六子,一年前失踪……】索菲亚一边听一边在笔记本上速记,【津岛羽人,疑似津岛家流落种花的私生子……】
【证件信息没问题……】
“好,辛苦您了。”
索菲亚挂上了电话,看着笔记本思考。
同父异母的兄弟吗……感情居然这么好。
她咬上了左手拇指的指尖。
修治君的异能太独特了,注定被觊觎。所以羽人先生是保护者……能够带着无效化异能者到处旅行,羽人先生肯定和官方异能部门有联系。
他们说的是真的。这两个人失踪确实会带来麻烦。但是……
索菲亚看着笔记本,露出了病态的笑容。
——到了那个时候,有没有麻烦,已经没有必要了。
不过,就再等等看吧。
等人间失格的波动完全记录好;等着看看妈妈的小费佳能做出什么可爱的事……
她不小心咬破了指尖,鲜红的血液逐渐渗透皮肤,滴落到唇上。
她恍若未觉。
西伯利亚时间十一月十九日。
陆羽如太宰治所言做了饭团,然后热了牛奶。
太宰治的那盒份照旧放在床头,小安娜的和写好的诗歌一起送进去。
“是……诗?”安娜捧着那几张纸,有些惊喜。
“是啊,送给安娜。”陆羽温和的看着她,“每一个喜欢诗歌的人,都有一个自由的灵魂哦,小鸟。”
在他离开前,安娜叫住了他。
“那个……她的名字,是‘星空’。”她小声道,其中“星空”这个词是用俄语说的。
“很美哦。”陆羽粲然一笑,轻快的离开了。
愿星空照耀西伯利亚的雪原。
“您的心情很好。”费奥多尔打开饭盒,拿出一粒饭团轻轻咬了一口。
陆羽盘膝而坐,一手撑着玻璃窗,一手托腮:“很明显吗?”
“是的。”男孩细嚼慢咽,咽下食物后才回答,“是因为要离开了吗?”
“不是哦。”陆羽笑眯眯,“因为小鸟冲我啾啾啾叫了呢。”
费奥多尔吃完一粒饭团,擦干净双手,走到了陆羽面前。
“津岛先生。”
“嗯?”陆羽抬眼。
“您认为,人活着,是有罪的吗?”费奥多尔的声音的细细的,他神情沉静,好像在寻求解释,又像恶魔在蛊惑人类堕落。
陆羽的神情严肃了起来。
“费佳,什么是罪呢?”
“什么是罪?”费奥多尔低低重复。
“费佳,你看,世界很大。而我们知道的智慧生物,就只有人类。”陆羽如同当年教导太宰治一样,并不顾忌对方的年龄,而是把自己的想法如实相告。
“人类自己塑造了‘罪’这个概念。自相残杀是罪,掠夺伤害是罪,浪费资源是罪……人类把自己种族里出现的一部分行为划出来,称之为罪。”
费奥多尔没有说话,他认真的倾听。
“而人类以外的其他生物呢?它们也在为了活命而厮杀,也在消耗着资源。虽然没有部分人类这样无意义的消耗,但它们也是有着这些行为的。费佳,你认为它们有罪吗?”
费奥多尔答道:“野兽蛮荒,没有理智,不懂得约束,因而无罪。”
“也许在万年以前,人类也和野兽没有区别。”
青年的眉眼舒畅而温柔。
“但人类有了智慧,因此开始反思自己,承认自己有不好的一面,并想要将之剔除。”
“所以您认为,人活着,是有罪的。”费奥多尔犀利的点出了这一点。
“对。”陆羽干脆的点了点头,“不过正如我刚刚所说——我认为,‘罪’是人类进步的必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