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他们

双玉记 溯痕 5783 2024-12-29 11:11:27

南衡完全记不起自己上一次来地府是在何时,又甚是因何事来此。那实在是太久远的时光。也许是第一次神魔大战之前,抑或之后。终归是很久之前,那时地府里还没有这么多鬼魂,鬼帝还常常游走在天地人三界,妖君和魔王只是称谓,上神们也多在下界游历。

那时的神鬼妖魔都很清闲,时常齐聚在人间,一壶清酒坐而论道,须臾间就是百年。

那是多少万年以前的事,再之后鬼帝凿出黄泉路,天帝炼成诛神台。妖魔两道几乎被屠戮一空,从此神鬼也甚少往来。

他可能是几万年里第一个重游地府的上神,也是第一个闯入黄泉路的神祗。如不是心情恶劣,南衡几乎想为这份殊荣大笑一场。黄泉路又待如何,才当了几年小鬼的阎王也敢试图拦他,果真无知方才无畏。

他袖着手循着记忆在冥府中四处游走,最后来到忘川,站在河畔低头打量污黑浊水中挣扎嘶吼的恶鬼,南衡险些认不出这是从前赏玩过的那条忘川。

果然是太久了,所有事物都不是再是记忆里的模样。

“你们可知此河原本清澈见底,空无一物?”南衡突然开口,出其不意的转过身,对出现的二人并不惊讶,只是说章“有些日子不见了,季玖。”

青衣司酒笑了笑,行礼道章“该如何称呼?”

“随意吧。”南衡索然乏味的摆摆手章“你情愿见不到我才好,又何必做这副虚礼。”

伊墨在一旁冷声道章“既然知道不欢迎,还来做甚?”

南衡盯着他片刻,转向季玖道章“这不就是你们想要的结果吗?”

季玖没回答,只打量着他,毫不遮掩的揣测他的来路和目的。

南衡并不以为意,再次挥手道章“既然相见便是造化,来叙叙旧罢。”

他们不过是万丈红尘中的些微交集,如何也轮不到“叙旧”二字,是以这两字被他说的极为随意,隐约的揶揄存心让他们听出来,戏弄的明目张胆。

“你们生气了。”

南衡微微一笑,对他们堪称温言软语章“是因为我让沈珏一个人找了五百年,所以生气。还是因为你们是鬼,而我是神,可以随便碾压你们的命运才生气?”他看向伊墨,仿佛真挚求解。

伊墨没有说话。

“别生气,”南衡继续道章“愤怒是对自己无能的痛苦。你们不是庸夫俗子,别让我觉得无趣。”

他又笑了一下,招手间面前突兀显现桌椅,南衡率先落座,再取出茶盏来,执壶给自己倒茶。

“请自便。”南衡示意。

伊墨落座,给季玖先斟茶。

“你走了黄泉路。”给自己斟茶时,伊墨头也不抬地道章“后果如何?”

“阴毒而已。”南衡不甚在意地回答,也问他章“失去法力的日子如何?”

“不方便。”伊墨想了想自己晚年境况,认真道章“驱赶不了蚊虫。”

“确实不方便。”南衡道章“待你投胎后,我差人送你一颗避恶丸,服下自然百毒不侵,蚊虫避走。”见他歪了歪头,又补道章“季玖也有。”

“贿赂?”

一直沉默的季玖诘问。

“贿赂你?”南衡放下茶盏,嫌恶地撇了撇唇章“你虽七窍玲珑,终归凡人伎俩。”

他对自己曾经的大将军毫不留情地刻薄道章“莫将那些把戏用在我身上,你与小阎王沆瀣一气,使手段逼我抉择,我仍请你吃茶,已是大度。”

季玖面色不善,南衡却看都不看他一眼,盯着盏中青烟缭绕的翠绿茶汁,继续说道章“无需否认此事,你我都心知肚明。你以为要挟成功,我败走地府,把柄却在你手中,此后再不敢来寻衅;若要挟失败擅闯黄泉,也受苦痛磨难,出你心中一口恶气。算盘打的甚好,而今我也坐在这里,不同你计较,还待如何?”

抬头盯着季玖的眼,南衡冷笑道章“我肯抬举你,不过因小畜生伺候多年的情份。没有他,你在我这里又算的上什么?”

季玖也冷笑一声章“我不算什么,也让你老实走了这一遭。阴毒入体滋味如何,五百年可恢复的来?”又笑一声章“或者我让沈珏在这冥城再留五百年,让你守在这极阴之地,直至阴毒入骨,无药可救。”

“别说你会离开,既然闯进来,不带回人你是不会走的。我说的可对?!”

南衡面无表情,只是周边散出缕缕神威,两鬼表情一窒,顿时形影都单薄了许多。若不是有心收敛,仅仅是神威也不知让他们魂魄俱灭了多少回。

伊墨安抚地轻轻拍了拍身旁人的手,才对南衡说章“你莫要闹,闹出事来,沈珏怎会跟你走。”

他容色恬淡,一丝惊诧也无,语气也从容的很,仿佛闲话家常般又道章“茶不好喝,换酒来。”

南衡缓了神情,收起神威后也不推拒,撤走桌上茶盏,摆上酒盅。

伊墨执酒,给三人满了盅。

气氛依然沉默的很,南衡不出声,季玖也闷着。伊墨只好自己先饮了一盅,扭头劝慰身边人章“遇事总是你教诲我的多,今日我也教诲一句章不过是婆家遇上恶儿媳。多大点事,也值得你动气。”

“先前那句话也是你说的不对。”

“他送我们物什,那也是应该如此,儿媳本该孝敬我俩。”

“怎么能说是贿赂。”

气氛再一次诡异的沉默起来。

那句“媳妇”一出,便镇住了全场。

桌边一神一鬼脸上俱是精彩,不可思议地同时望着他,简直都要为他这非凡的厚颜无耻而击节赞叹。

“我说的哪里不对?”

语气上扬,被两双眼睛盯着的伊墨毫无异常,面带疑惑地将事情一桩桩梳理给他们看章“敬的茶我已饮了,酒亦饮过。礼也预收了,还有什么是我落下的?”顿了顿,他自言自语地喃喃着道章“是了,你须得给我们磕头。”

宽袍大袖被他写意的一挥,伊墨认真对南衡道章“你磕个头,磕了我们便完事了。”

噫——看这坏蛇!季玖也不知忍的多辛苦,才能憋住涌到喉头的笑声。

他本来也没想将对方如何刁难,只是儿子被欺负一场,不做些什么心中总是堵了口恶气,被伊墨这么一闹,望着眼前“恶儿媳”心头也气平了许多。

终归是儿子“儿媳”间的事,他们做长辈的,哪里好意思太干涉不是?

“不用了。”季玖清了清嗓子道章“你肯为他走一趟黄泉路,磕头就免了罢。”

伊墨露出来此之后第一个笑容,异常俊美,简直玩出了乐趣所在的孩童般纯粹的笑。

"那就免了罢。"伊墨笑着应和,又对南衡说章“多送些好东西来孝敬就够了。”

呔——也是无耻的越发没有底线了。

倘若换个角色场景,南衡就要为这精彩闹剧叫好打赏了,这剧情比什么故事都好听,比哪个说书人都来的精彩。

他竟不知世上还有这样的妖物,可惜不曾在他还是妖时结识一番,否则说什么也要弄到上界去,镇日听他说书都足够消遣。

果然是太久不曾下界厮混,错过许多乐趣。

想到好笑处,南衡对他的肆意挑衅倒不介怀,只扬起似笑非笑的脸瞅着他道章“小畜生但凡学来一丁点你这性子,也不会把自己蠢死了。”

又道章“我也算见多识广,蠢死自己的到真少见。”

“你们将儿子养得这么蠢,倒还觉得自己占理。”

“女子蠢笨点,模样周正些也嫁的出去。”

“儿子蠢成这模样,还想着娶媳妇。”

“如此痴心妄想,可见你们也是蠢的。”

他始终是不紧不慢的语气,不徐不急的表情,谈笑间便杀了个落花流水,一如他深不见底的棋艺。

气氛又一次诡异起来。

“怎么不说话?”

南衡捏起酒盅,慢悠悠道章“你们来兴师问罪,竟没准备好罪状么?”

“果然比我想的还愚蠢。小畜生有你们这样的长辈,我倒是不忍心怪罪他了。”

季玖终于出声,清了清嗓子,“别那么叫他。”

多难听的称呼。

南衡扫他一眼,却是对着伊墨道章“他就是喜欢我这么叫。”

伊墨立即一脸了然,理解的点点头。

季玖狠狠咽了口气,实在是说不出话来,人家连这种事都敢说出口,他还能怎样。人家是不要脸,可恨儿子也不争气,当爹的有什么法子。他也算看出来,南衡更愿与伊墨说话,也许是神和妖终归是修道同袍,季玖决定立即闭嘴。

“我也喜欢这么叫他。”

依然是伊墨开口,双手比划了一下道章

“他刚来时这么一丁点大,浑身都是骚臭味儿,毛都没几根。小畜生实至名归。”

“不过我家的小畜生,成了你的小畜生,无论他对你有多畜生,也是你乐意。”舌头上几个小畜生滚来滚去,可一点都没打结,故意在那句“无论他对你有多畜生”上多停顿片刻,伊墨口齿流畅的继续道章“既然乐意,你便该照护他。”

“哪成想你非但不照护小畜生,让他找你五百年多,最后还让你的小畜生死了,可见你也是个蠢的。”

哼了一声,伊墨道章

“连自己的小畜生都料理不好,还找婆家打官司。莫非以为自己占住情理了不成?那可蠢到家了。”

“蠢成这样活着有甚乐趣,也该陪着小畜生去死一死。”

颠来倒去的“小畜生”让南衡都头疼起来。

这言语官司打的人面红耳赤又实在心累。

再打下去也不知会怎么收场,季玖不想再闭嘴了,张口道章“既然他蠢死活该,你又何必寻来?”

伊墨也道章“你说蠢死便蠢死?怎知不是被你气死。让他找五百多年,你还有理了。”

“五百年委屈了他?”南衡终归是动了气章

“五百年都委屈,何论千千万万年。

“再者说,他寻我就要一定要让他找着吗?你们惯着他,因为那是你们儿子,我可不是给自己抱个儿子养。

“他找不到那是他没本事,既然没本事就要认。

“他自杀究竟是因为我,还是因为你们没本事教养好他。”

季玖也动怒道章

“他身边再无亲友无牵无挂,心心念念也只有你一人,在这世上孤单单找你五百年。你不承情,还怪他没本事吗?”

“你们说他孤独,天下谁人不孤独。孤独便要去死,那天下岂有活人!”

嗤笑一声,南衡愤然起身,指着伊墨问道章

“你也曾一人孤单单活了两千多年,你如何不去死?”

“他无牵无挂。难不成还是我的错?”

“他无牵无挂是因为你。”

他对伊墨道章“你只顾着自己那点私情,他成年后不放他一人出门闯荡,带在身边守护如雏鸟。”

“你将他当做沈清轩离世后的唯一安慰,不放手让他结交友人,甚至修行同袍都不曾结识一个。”

“所以他除了亲人,再无旁人。”

“这是你的罪孽。”

“而你,”南衡转过头看着季玖,语气凛冽如同刀锋章

“明知自己一介凡胎,担当不起养育他的责任,却执意将他抱养长大,那时你身边就有一条修行两千多年的蛇妖,不会不知道妖有妖道。却执着不放。”

“你是救了他没错,为你一己私欲,你也毁了他。”

“伊墨应该告知过你,狼族坚贞排外,却对同族幼崽极为看护,即使他半人半狼,成年前他也会得到很好的照料。”

“所以他本该被送去狼妖密林,和同族一起修长生道,学习如何排遣杂念和寂寞。”

“而你为了达成和这老妖蛇共同养育一个孩子的欲念。贪婪的捆绑住他。”

“如今还敢说他无牵无挂,无亲无友,是因为我?”

“简直荒谬至极!”

“够了。”

伊墨开口打断他,嗓音低沉地道章

“我们明日便去轮回。”

伊墨话音落下,南衡也不再说话,话说的太难听对谁都不好,即使他本意还有更难听的话在后面,也不打算说了,算了罢。有什么可与他们计较的,不过是一只小妖一个凡人,现在还是两个阴鬼的形态,就算大动干戈又如何,他只消去上清宫饮一天的酒,他还清清楚楚记着他们,他们却早已忘了他是谁,又有些什么意思。

没意思的很。

他们什么都不懂,他不能责怪不懂的人。

南衡叹息一声,重新坐回去,将两人杯中斟满美酒。

“若要轮回必先饮孟婆汤,往后谁也不认得谁。你们愿意?”

季玖不接茬,低头想着自己心思。

“挺好。”伊墨接过话章“没什么不满意,况且还有三世姻缘,重新相识也有趣的很。天天在这见不到光的地府,看来看去都是那些鬼脸,死的一点新意也无。若不是有人陪着,我早已厌烦的自己魂飞魄散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看季玖,许是被刺激的狠了,这人垂着头也不知琢磨着什么。

心思周游在何处?伊墨懒得去猜了。当个鬼也不能宽心,心这么重,只能指望多喝几碗孟婆汤改改性子。

“也可以当鬼修。”南衡说。

“做人很好。”

伊墨拒绝了。生命短暂,活一轮也不过百年,知道自己生命有限,方会努力去做自己想做的事,短短百年也能活的精彩纷呈。他是修炼过的妖,知道寿命太长的滋味。

一切都是虚空,一切都是虚妄。

“不过地府还是有热闹看的。”伊墨同他闲谈道章“那些人间修行的道术们,仗着有两件师传法宝,时常闯进来。”

“这些修行子弟倒是还有些名堂。”南衡说,又冷不丁道章“你若教好儿子本事,难道还如不这些凡夫俗子吗?他连闯都不曾闯过。”

“我怎知教他本事是要用来闯地府的?”伊墨有些好笑章“你修行难不成就是为了去什么地方寻人?”

他说的也在理。只是算起来也快满千岁的狼妖,本事还不如人间只修行三五百年的凡胎,着实是丢人。

南衡想了想还是不予他计较,回答道章“我不记得为何修行,只知道下界历劫多次。隐约也寻过谁,想不起来了。”

“你修行多久?”伊墨有些好奇。毕竟自己从蛇到人又到鬼,也有三千多岁,可源于性情薄凉的缘故,从未认真了解过修行事宜。只是当对方皱着眉头,冥思苦想后回答记不确切,最后一次数自己的年龄应该是七万三千多岁时,伊墨便什么都不想知道了。

如果他是只老妖蛇,眼前又该是什么,与他比起来,三千多年见识的他也不过是条小蛇罢了。

“你这把年纪,还要和沈珏过不去,五百年不见面。有甚意思?”伊墨道章“心眼比我还小,如何成的神?”

南衡说章“你就是不信他是自己蠢死自己。”

“但他确实是蠢死的。”南衡决定要打破他们的自欺,说道章“三十二重天之上,天上一日,人间百年。”

见到伊墨难得露出愣怔的神情,南衡自己也想叹息章“我原就在灵界修行,已有五千多年不曾归位,感知劫难将至便下了界。归位后的事物一桩桩理完,三天已过。道友来庆,上清宫请去议事,又是两日。”

“你们倒是只为他寻觅的那五百年鸣不平。”

南衡哼笑一声,唇角扬起带着一丝无奈章“哪知于我来说,不过五天之后,他便一言不合愤而寻死。”

且到死还觉得自己受了天大委屈。

可不是,这些人都觉得自己受了天大委屈,万事都是他的错,桩桩件件都要从他身上讨要回来。

六界之中,凡有些性灵的生物,都觉得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读书人委屈自己不得明志,种田人委屈自己穷苦至死,黄花闺女委屈自己许了个混帐人家,妖物委屈不如人类精彩纷呈,人类委屈不如魔物可以肆无忌惮,魔族委屈不比神族高高在上…就是这么无穷尽。

总是这么无穷尽的委屈。

千千万万年如此。

“你是上神,活了那么久。”

沉默良久的季玖终于开口道章“在你眼中,我们对他所做一切,都是错的吗?”

他心头终是被狠狠扎进了这根刺,如何也拔不出来。

第一世他早早撒手人寰,丢下稚稚独子骤然痛失所爱,那时的伊墨还是冷心冷情的老妖蛇,自诩高高在上,连他都不曾柔情蜜意过,况且这临时抱养的小妖物。

那是他第一次离世,撒手人寰时他心爱的人都在身边,可被他丢下的幼子是怎样煎熬过那段光景,想都不敢去想。

之后一次又一次。他曾视若珍宝的孩子总是被他一次又一次撇下。

最终连伊墨都撇下他。

可他们谁也没有给他更多选择。

他明明可以走那么多不同的路,看不同的风景。他可以有有血缘上的亲人,有能令他开怀忘忧的友人,有更好更明媚的一生。

而不是一无所有,孑然一身。

连死去都是孤独的。无人为他哀悼,无人为他送行,可他明明活了那么那么多年。

死后连一个供奉的人都无有。

没人记得他的孩子。

即使他曾做过那么多。

“我真做错了么?”

他低声问,抓住伊墨的手,仿佛最后一根稻草。身形愈发淡薄了。

“不,”伊墨说章“你是人,看不到那么久远的事。做人只争朝夕,你没错。”

他点点头,“是的,你说的没错,这不是我的错。”

可是心却那么疼。

“这世间大多事本无对错。”南衡淡淡道章“纠缠着是非分明,便是人类最大的恶习。”

季玖摇摇头章“有些事情糊涂甚好,有些事情弄不明白,就是不成。”

伊墨也说章“他非要一个明白,你就给他。”

“你也要个明白?”

“我知道自己做过什么,明白的很。”伊墨扬起眉章“我可不是人,自然也不会后悔自己的作为。我知道这世间半人半妖之子本是异胎,天道不容,是以十有八九甫一出生便夭折,但凡活下来,便有大造化。

那又如何?

我是个妖,无父无母也无人拘束,我喜欢怎样,就怎样去做。”

伊墨向后靠去,倚在椅子上章“只要天道不以为我过分要灭我,我所作为便在天理之中。”

妖有妖道,人有人道,神亦有神的道。他行自己的道,何必自寻烦恼,去忧心在神祗眼里自己是何模样。他本是冷血的蛇妖,就算为了沈清轩变成人,也依然是行自己的道。

在这样一点上,他与南衡并无不同,他们是同道中人,而沈清轩不是,他始终是个人类,受人类自己创出的教条所累,做不到喜怒哀乐不入于胸次。

南衡正是明白这一点,才待他如同袍,虽是神与妖,行不同的道,终归都是天道。

即使他们已有一人选择了红尘万丈,饮下孟婆汤之前,他们尚能一叙。

“不用管我,你告诉他。”伊墨说。

他扫视过失魂落魄的季玖,目光停驻在不远处茫茫忘川,想起司命星官抄送给他的命格,不由得沉声道章“我告诉你原委。然后你自饮孟婆汤,把这一切都忘了罢。”

沈珏之母乃狼王幼女,与凡人结下私情,累及凡人性命,许明世替天行道,遗孤被带回师门,由他师尊亲手送归狼族;狼王旼玥悉心抚养,使其修快活道,修三百年有所成,游历人间。又两百年,识无情道松树精木心,同修三百年。木心修行未成,入魔殒命;他改修长生道,又五百年遇帝南衡,结为道侣,同年登为狼王,统率狼妖部族万万子民,辟仙灵洞府,纳四方小妖,传道授业,福泽群妖。

一千年后功德深厚载入神籍,受天道庇佑。

“这原本是他的命格。”

南衡说章“他是我命定道侣,本该被万万人供奉,被群妖所铭记,被崇敬而尊重的参拜为神。”

“而今他却不知道自己是谁,甚至连勇敢活下去的心都无有。”

“你说你是对还是错。”

季玖再也说不出话来。

此时若有一碗孟婆汤,他便立即饮下,忘了长久以来亏欠与被亏欠的这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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