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问得突然, 宁至的心头却没有半点波澜。

他当初跟周邵退婚的时候，就已经分辨清楚到底什么是喜欢、什么是习惯了, 周邵对于他来说充其量是后者, 只是宁至一直比较恋旧，所以拖到很晚才有动作。

而自从周邵进去了以后，宁至就更不可能对他有任何的感觉了, 他对自己伴侣的要求非常高。

但是他很好奇，为什么闻逢时会说出这样一句话，忍不住仔细打量着他。

闻逢时这张脸非常完美，剑眉星目, 轮廓明晰，尤其是漆黑的头发和眼眸, 让他在注视着自己的时候, 满映着都是自己的倒影，总让人有种深邃而认真的感觉。

如果他真的在说这句话的时候，流露出半分的感情, 宁至都要觉得他是在追求自己了。

可是依旧没有, 闻逢时出乎意料的平静, 好像对这种事情真的只是随口一问，连回答都不太关心。

宁至好奇问道：“所以闻总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等吃饭的时候告诉你。”这下闻逢时反倒是淡淡笑起来。

这个时间点有点堵车，两辆车直到半个小时后才到酒店，宁至下车后抬头看了眼, 回头问道：“闻总住哪儿？”

“我们也在这里。”然后示意他往远处看去, “晚上我们在对面吃饭。”

说是对面，其实是还是挺远的, 只是因为那栋建筑很高, 几乎成为了整座城市的地标, 所以一眼就能够看到。

宁至前几次来过这里，如果是到了夜晚的话，就能够看到它四周辉煌的灯火亮起来，传说中有很多情侣会在这里对着月亮和玫瑰告白。

还挺浪漫。

以前他跟周邵都没去过。

宁至愈发觉得有意思了，最后一次跟闻逢时握手，低笑着说了句“晚上见”，这才带着其他人回酒店安顿。

凌凛瞧着他们俩刚刚说话的样子，下车的时候又是闻逢时给他开的车门，而且还耐心地护着门框，现在止不住地朝着宁至挤眉弄眼。

“咋回事，你们俩到底咋回事！在车上的时候怎么还不准我问呢。”

他慢慢已经回味过来了，那时候宁至叫他好好开车，其实就是懒得跟他说和闻逢时的关系，否则自己指不定逼逼唠唠多久呢。

但是现在也差不多，他只要想到现在宁至自由可以随便玩耍就激动，立马跑上来勾着他的肩膀，“跟我有什么不能说的，我可是你这辈子最好的兄弟……！”

卢絮等三人落在后面，也不由得多看了几眼闻逢时。

他的背影挺拔笔直，尤其是浑身穿的还都是黑色的，显得他整个人越发地冷漠肃杀，但凡离开了宁至，他就会恢复成那副生人勿进的样子。

如同墨色般逐渐地融进远景，最后消失不见。

追上宁至，他们又发现宁至和凌凛凑得很近，几乎是咬着耳朵在说悄悄话，即便他们俩是清白得不能再清白的朋友关系，这场面也能让三个人觉得不舒服。

他们只是喜欢宁至而已。

然而还有更多的人喜欢宁至。

冬季秀场明天就要开始，几人中午的时候到达，匆忙吃了点东西就要开始为明天做准备。

服装和饰品是团队那边带过来的，直接送到了宁至的房间，宁至又把它带到了蓝寒霜那里，让所有人都过来看看。

“当时寒霜总共做了十三套设计，有四套是最初的，分别是我和寒霜自己、晋临雪还有卢絮的，其中我和寒霜还有临雪要上秀场，给卢絮的是生日礼物。”

说话间，蓝寒霜那边就已经把盒子递给了卢絮。

卢絮一路过来，虽然没有跟他们吵架，但是还是觉得收到蓝寒霜的礼物很怪，甚至还有点恶寒，到底是哪家的情敌们，居然还要给对方过生日的。

但是很快，居然晋临雪面无表情地递给他一个盒子，有点猜不出来里面是什么东西，因为虽然包装很大，提起来却很轻。

卢絮：“……”

他定定站在原地，迟迟不知道说什么，丝毫没有过生日该有的气氛，反倒是和其他人诡异地僵硬着，宛如在受什么酷刑。

宁至沉默了下，不知道蓝寒霜和晋临雪自己私底下都商量了些什么，但是到最后反倒是无奈笑出来，把卢絮带到旁边，道：“你回去慢慢拆。”

“寒霜，你跟临雪一起过来准备造型。”

很快造型团队也都过来了，让晋临雪穿上衣服以后再做试妆，因为他的肤色本来就比较白了，所以把他眉峰的颜色、唇瓣的颜色加深了点。

尤其当整个系列设定都是深色调时，他裸露出来的皮肤就显得愈发透亮，而套在胸口和手腕的那套珠宝，更是成为了点睛之笔。

跟蓝寒霜在初稿设计中差不多，如同水流形状的透明玉石中，蕴含着一片片张扬的雪花，骤然看去像是淡蓝色的裂纹，却又铺天盖地、汹涌到了极致。

“哇塞。”

等晋临雪整个一套都搭配好了以后，团队全都沸腾了，做妆发的小姐姐又跑上去稍微捏了下他的额发，搞得更加凌乱了，“明天你在台上可千万别笑。”

“关键时刻再笑，前期就走你的凌厉风格，懂吗？”

晋临雪已经被提醒很多次了，现在又被所有人围绕着说了遍，因为他是首次上这么大的秀场，都有点担心他紧张忘掉嘱咐。

但是后面想想，人家以前也是见过大世面的，而且从网上流传的水平来看也是很早熟的那种，应该没太大的问题。

见着大家都在忙碌，就连蓝寒霜都皱着眉头、极其烦躁地提着意见，为明天的秀场添砖加瓦，就只剩下旁边的卢絮没事做了。

早上宁至来接他的时候，就说要给他礼物，所以送了个项坠。

那时候他才想起来，原来自己的生日马上就要到了，本来他都不过生日的，因为过生日就意味着要花钱，要买蛋糕，也会放松自己紧绷的神经。

虽然在他获得联汽杯的双冠以后，基本已经不缺钱了，而且每个月都有固定工资，但是他依旧没有找到过生日的意义。

可谁知道因为宁至的关系，两个讨厌他的人居然都送了礼物。

自己不用拆，都知道肯定是花了心思的，而且是一边很恼怒一边在挑。这同样也是自己的写照，到时候自己给对方送礼，多半也是这样的场面。

卢絮提前就开始烦起来了，深深地垂着眉眼，心说宁至怎么就能这么好呢。

好到别人也会前仆后继、拼命地汲取他的温度。

终于把明天要做的流程全部预演了一遍，晋临雪和蓝寒霜也总算是忙完，将服装和配饰全部都交还给团队。

宁至看着时间差不多了，一面给自己的姑姑的电话，跟他最后确认一些细节事项，一面给在房间休息的凌凛发消息，让他定位置。

凌凛听到吃的蹭地下就起来了，来到蓝寒霜这里，看到团队刚散，便举起手机道：“我刚刚定了个超级豪华的餐厅，海鲜大餐！”

宁至最喜欢吃的就是海鲜，而且还是不用自己剥的那种，这家店他也去过，闻言就不由得翘起了唇角。

大家都知道这很符合他的胃口，看着他绽开了笑容以后，心里也莫名松了口气，起身准备跟着他一起走。

“挺好的。”宁至从凌凛那里接过手机，补了几道他觉得很不错的菜，含笑道：“但是我晚上还有事，你们去吧。”

“宁哥，你要去哪儿？”晋临雪忍不住问出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的身上，还有点愣神，他们原本都听到团队说晚上可以休息了，那宁至还有别的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忙吗？

若真的是工作，宁至会告诉他们的，但是现在却轻笑，“一个私人约会。”

他觉得刚刚让凌凛定的餐厅，就是让大家普通的聚聚而已，没什么特别的，就算自己不去也没有什么影响，他们吃就行。

然而就在他说完离开以后，所有人盯着他的背影，顿时觉得任何美食都如同嚼蜡，脑子里面不受控制地汹涌着刚才那句话。

私人约会。

……和谁的约会呢？

*

现在不过是六点左右，天就已经全部黑下来了。

宁至去看闻逢时的消息，发现他已经办完事回来了，说在酒店门口接他，于是他在刚刚走出电梯，就看到了闻逢时的车。

宁至的心头微动，觉得闻逢时应该不是刚到，因为这个时间车流量很大，但是很显然他停靠的那个位置，是早就占据了才会这么方便。

但是他什么都没说，在闻逢时替他打开车门的时候坐进去，又回头注视着他。

闻逢时并不回避他的目光，漆黑的瞳仁波澜不惊地跟他对视。

但是他越是如此表现，宁至就越是喜欢他，在他的审美点上，永远的运筹帷幄、耐心和冷静非常具有吸引力，这意味着他有着强大的头脑。

“闻总饿了吗？”宁至最后只问。

“还好。”闻逢时淡淡回答着他的问题，顺手给他递来热牛奶和起司，“需要垫垫肚子吗？”

宁至真的怀疑他会为自己准备个百宝箱，不管自己问的是什么问题，他都能够随时拿出自己需要的东西，比如热水、毯子更或者是玫瑰。

宁至不由得低笑了出来，轻轻伸手推开，没有接受。

但是他冰凉的手在推开时，落在闻逢时的手背，让他觉得闻逢时果然身体素质很强，体温也很高，这种深冬依旧像个火炉一样。

“你的手有点凉。”闻逢时果然平静地道：“需要毯子吗？”

宁至别过头去看窗外，几乎都要无声大笑。

车窗映照出他的一双漂亮猫眼，和外面璀璨的灯火融合在了一起，好像眼底都盛着整个城市的辉煌，显得碎星点点，流光溢彩。

闻逢时顺着他别头的动作看过去，恰好能够看到他这双眼睛，漆黑的瞳仁轻微抖动了下，却静静地什么都没有说。

直到宁至收拾好了情绪，重新回过身，将手递在他的面前，“闻总。”

这是手白皙修长、骨节干净漂亮，就连指甲都修剪得很圆润，带着点薄薄的粉色，在如玉般无暇皮肤的衬托下，好看得有些犯规了。

而目光往上，就会发现宁至的脖颈、脸颊似乎也都是如此，白皙中透着淡粉，让人觉得美不胜收又可爱，甚至还有种不容亵渎的糜丽。

色泽最为鲜艳的部分，或许当属于他的唇瓣，像是娇嫩绽放的玫瑰，饱满而又带着芬芳，吐出来的字词温和，却又带着大方的邀请，“辛苦了。”

闻逢时静静盯着他。

即便是在这样的狭隘的后座，但宁至依旧听不到他剧烈的心跳，他将一切都隐藏得很好，不管是不是内心烧得燎原，表面呈现出来的都永远冷静体面。

而他也就带着这样冷淡的气质，终于坐过来靠着宁至，将他的两只手都握在掌心中，漆黑浓密的睫羽垂下，嗓音也是冷的，“不辛苦。”

但是身体很热，挨到宁至的刹那，灼热的温度几乎是簇然烧起来，然后顺着宁至的血管一路噼里啪啦的蔓延。

宁至也不说话了，只是无声地翘起唇角。

成年人之间的试探点到为止，他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闻逢时这样矛盾的气质很吸引他，面部是冰凉的，但是体温的热的，也不知道真正失控喷薄出烈浪的时候，到底会是怎样的感觉。

被闻逢时的体温就这样捂着一路，宁至都觉得自己快要发热了。

直到终于到达目的地，推开车门，外面的冷风灌进来，他竟觉得有种吹散燥热的感觉。

闻逢时和他并肩走进去，别过头问道：“以前来过吗？”

“没有。”宁至认真地回答，“每次宸星有大型秀场的时候，都会在这里，但是秀场结束就会有聚餐，所以一直都没有机会来吃。”

“周邵不会陪你来吗？”

宁至还真的仔细回想了下，娓娓道来，“我和他的关系，其实反倒是更像是关系亲密的合作伙伴，他需要我帮他搞定一些难搞的事情，讨好我也只是为了达成需求而已。”

“他应该更愿意跟他的新欢去巴厘岛看日落吧。”

周邵对自己的定位一直都很清楚，因为他的家世不如自己，所以从小就会跟自己打好关系，自己逃课的时候他会陪自己看海、露营，也会表现出对自己的关注和疼爱，会给自己送早餐和花束。

所以自己才会帮他，而当自己的团队完全进入到他的公司以后，他就不会有那么多的耐心了，在他看来他的资源已经遍布大半个商界，为什么还要做那些看起来就很掉身价的小事？

反倒是在其他的女孩子或者是男孩子面前，他能够轻易彰显自己的地位和存在感。

“我很强势的，闻总。”

宁至轻轻笑了，像是在阐述他退婚的一部分原因，又像是在给闻逢时敲警钟，提醒他做好心理准备，“跟我在一起的人，都需要有强大的心脏。”

闻逢时的目光静静落在他身上，随后又收回来看路。

两人并肩走进电梯，直达最顶层，虽然有无数的情侣会选择在这里浪漫地约会、表白，但是也不是谁都能够去到最顶层的。

宁至也没有去过，倒是有些好奇里面会有些什么了，随后楼层一路升高到一百二，电梯才终于打开，有微风拂面而来。

是个类似于花园的露台，抬头就能够看到透明的穹顶，为了保持空气清新，现在穹顶打开了一部分，但是闻逢时知道宁至怕冷，就把他给关掉了。

源源不断的暖意从四周涌来，宁至取下外套递给服务员，这才走到花园里面的木桌前坐下，发现自己跟闻逢时的衣服又撞了色。

闻逢时永远都是那身黑色，宁至轻易就能够想象得出他的衣柜，就算有二十米宽，清一色的却都是同样的衣服，单调、乏味可陈。

宁至今天却没有提前预想到要跟他吃饭，中午回去换衣服的时候也都在想下午的流程安排，不注意就穿了一身白。

“我穿这个颜色合适吗？”宁至低笑着问他，“你会觉得像情侣装吗？”

“没有。”闻逢时看向他的肩，觉得宁至应该穿什么都很好看，他的骨架优越修长，自然而然就会有种气质在里面。

“我们的款式不一样。”

宁至愉悦地笑出声来，因为闻逢时没有拒绝情侣装这个提议，反倒是找出了实现目标的阻碍。

这下轮到闻逢时询问，“你以前会和周邵这么穿吗？”

宁至慵懒地支着脑袋看他，算是听出来了，他好像非常在意自己和周邵的事情，是因为当时自己和他认识的时候，自己就在帮周邵做事，反倒是忽略了他？

男人的嫉妒心和好胜心真可爱。

“还有其他类似的问题吗？”宁至也不打算跟他绕弯子，含笑问道：“你一起说了，我看看能不能一起回答你，节省点精力。”

闻逢时点点头，却没有急着问，而是起身走出来，朝着他伸出手。

这是绅士的邀请，宁至没必要拒绝，将手搭在了他的掌心，闻逢时便带着他打算将整个露台都逛逛。

宁至这才发现花园比想象的还要大，他并非是阳台那样支在建筑之外的，反而整个顶层都做了精心的包装，明明是深冬，却让人觉得身处春季。

各色的鲜花争先怒放着，橘黄色的灯温和地打下来，将整条路扑得非常温暖，而如果抬头去看，却又能够轻易地俯瞰整个城市的灯光。

如果真的有人会在这里说一些浪漫的话，应该没有人不会心动吧。

但是宁至知道他跟闻逢时含糊不清的，主动提了起来，“我跟周邵在正式订婚之前，都不能算情侣，只能算是个青梅竹马的朋友。”

“那时候他对我来说还是有点特殊的，程度可能跟我和凌凛差不多，只是他表达爱我的意图会更强烈一些，所以我们自然而然就会把关系往那方面发展。”

“但是没什么用。”宁至声音清淡，像是在说个毫不相关的事情，“我们最后连正式订婚都没能完成，现在他会进去，也是我亲手送进去的。”

这句话跟周邵的关系划分得足够明显，闻逢时也静静地，没有再说什么。

但是既然都提到这里了，宁至还是会想到以前的相处经历，虽然都是陪伴自己，和闻逢时的感觉却又完全不同。

和周邵在一起的时候，宁至只能够感受到对方在做，也做得没错，却没有温度。闻逢时却给了他非常强烈的存在感，不管是面上的冷、还是体温的热。

几乎是将宁至全然包裹起来，强烈到他无法无视任何一丝一毫，哪怕是呼吸。

“那以后就不要想他了。”应该是察觉到了他的走神，闻逢时忽的淡淡地出声。

宁至不由自主地回神，差点又要笑出来。

他真的好双标。

只准他问，又不准自己去想。

不过说得也对，既然是扔掉的垃圾，那就应该是连记忆都要跟着清理，那才叫干干净净，又为什么要跟现在自己拥有的东西作为比较？这能比吗？

正好两人走到了窗边，虽然只开了半边，宁至的头发却依旧被吹得翻飞起来。

他倒是也没有移动位置，而是将手肘随意地搭着栏杆，侧头来看闻逢时，湿润的猫眼里面落着灯火的碎光，笑意盈盈的，还有点认真。

“那么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吗，闻总？”

“你这么在乎周邵，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挑结婚对象。”

“而且还正好挑到了我。”

“嗯。”闻逢时道。

四周忽然安静下来，只剩下窗户外的寒风在呜呜地吹。

宁至的姿态随意，但却并非真的在随口问，跟闻逢时接触这么久，又听他问问题的倾向，心里面大致是有些猜测。

但他没想到的是，闻逢时居然也能够回答得这么直白，这有点不像他了，他应该是运筹帷幄的人，而在谈判场上的基础就是不要太快地交底。

但是这又像他，他知道自己喜欢什么样的，聪明、冷静而赤诚，所以他连冰冷的面具都还没有掀，就直接袒露了他胸膛的火炉。

宁至不说话了。

等了不知道多久，闻逢时走得近了，近到可以清晰看到他浓密漆黑的睫羽，在脸颊上洒落的淡淡阴影，高挺得恰到好处的鼻梁，还有一双……近乎于完美的唇。

“宁至。”

闻逢时声音淡淡，却就算在烈风中也清晰可闻，滚烫地砸在宁至的耳中。

他注视着宁至，接着道：“你愿意跟我结婚吗？”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啊啊闻总！！

我随五百，坐家人那桌！